乱局暂歇,可众人不安的情绪并未消退。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镇阳帮的侯言面色凝重,伸手检查门内长老的尸首,他险被这叛徒一刀砍杀。 没人能为他解惑,除了知晓与魔门有关之外,再无精确消息。 杨镇长呼一口气,义庄八魔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 赊旗任家、安山寺、城内道观、八大势力失踪人员、煞毒.一系列信息被他联系在一起。 魔门老怪的魔功,恐怕又有精进。 ‘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 ‘武道之极的最高阐释.’ 杨镇想到周老魔癫狂的样子,想到他的话,却没有为侯言解惑。因为除了制造焦虑,说出来再无益处。 杨镇目扫大殿,朝周奕所在方向走去。 吴德修在探查活人,周奕在研究死人。 南阳各大势力都瞧见,这位五庄观主对死人更感兴趣,那些诡异的尸体旁人避之不及,他却逐一探查。 江湖传闻,果然不假。 “裘帮主怎么样了?” 吴德修没立即出声,又在裘千博身上细心检查一番,“好在裘帮主练功勤恳,有一身高明内功护住心脉,否则这一掌打中后心,决计没有命活。” “老朽可以断定,这些人与义庄老魔是一伙的,包括猿驮马帮那几人,煞气同出一源。” 灰衣帮的人连续轻唤“帮主”,裘千博微微睁眼。 他想说话,杨镇上前阻止:“杨某没有大碍,此事与灰衣帮无关,裘兄先静心养伤,一切等伤愈后再说。” 裘帮主闻言阖上双目。 几位灰衣帮老人上前,朝杨镇告辞,再向周奕抱拳。 周奕拱手还礼后,见裘帮主被他们小心放在门板上,抬出大殿。 “观主,我们也先行告辞。” 娄若丹与陈瑞阳满带感激之色,若非场合不对,定要好生叙话。 周奕应了一声,当阳马帮的人朝杨大龙头打过招呼,转身离开。 今日主要商议朱粲加贡一事,现已达成一致。 后面的乱子出于七大势力,又牵扯魔门,大多数人都不愿掺和,因此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那食人魔与魔门老怪想必已经联手。” 吕重瞧着杨镇的伤口:“今日若我们几人身死,恐怕朱粲第二天就会攻打郡城。” “这魔门邪术也是恶毒难测。” 与周奕一道检查死人的吴德修老人道: “所谓炼精化气,先天之精后天补之,而他们则是在短短时间将先天之精毫无保留地释放,几乎将自己榨干燃烧。” “此等做法霸道而浪费,却能短时间迸发超乎寻常的功力。” 吴德修老人摇头,指了指天魁派褚长老的尸体: “这一位的运功效率要高过另外几人,也不知他有何特殊。” 吕重道:“褚长老寡言少语,沉迷武道,兴许他的功力更精纯吧。” 杨镇察觉到异样: “那灰衣派的傅泰鸿也是一位痴迷武学之人,他本该在前年带队前往冠军城,因闭关耽搁,才换作湍江派罗掌门的人。” 褚长老燃尽之时大喊痛快,诡异而疯狂。 周奕轻声一叹:“越是痴迷武学之人对奇功妙法越是难以抵抗,魔门老怪兴许正是利用了这一弱点。” “这才导致他们心志失守,做出难以预料之事。” 几人一听,也觉得大有道理。 “善哉善哉.” 香严寺戒尘大师双手合十:“虔诚于武道,何错之有。” 半个时辰后. 范乃堂将此次去过冠军城的人全部带了过来。 周奕与吴德修一道检查这二十五人,并未找到任何魔煞痕迹。 其中还有一位灰衣帮的护法,他的武功不比灰衣帮叛变的那位长老差多少。 众人松了一口气。 若是什么人都能被蛊惑燃烧,那冠军城将变成一个大魔窟。 只怕南阳各家势力都要寝食难安。 一直旁观没有说话的任志看到这里,起身告辞。 季亦农、侯言还有朝水帮的曾帮主也陆续离开。 周奕见杨镇面露为难之色,不由询问:“大龙头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这”杨镇欲言又止。 吴德修人很正直,却不是一根筋:“可是还有一些与冠军城打过交道之人?” “大龙头若是不放心,就带来吧。”周奕也道。 杨镇也不在乎多点人情了,抱拳道:“麻烦两位在帮内小住,七日之内,必然了结此事。” 吴德修一口答应。 周奕道:“没问题,请派人去我观中通报一声。” 杨镇再次感谢。 一旁吕重老爷子授意,应羽吕无瑕又当一次传话筒。 杨镇很谨慎,他首先排查的就是几位城门守将,再来就是一些与冠军城做生意的大客商。 当然 对于这些大商人,大龙头的手段非常温和。 毕竟,南阳的富庶离不开他们。 先请到府上交流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引荐五庄观主。 周奕有种错觉,像是在和南阳医道大牛吴德修联合问诊。 因为这些人都没问题,吴德修还会附赠针对个人的养体药方。 一来二去,原本城中陌生的商旅,一下成了熟面孔。 丝绸瓷器、茶叶草药、兵器盐货、车马船舶. 这几日认识的人,比周奕几年加在一起认识的都要多。 借着杨大龙头的面子,进行一场又一场见面会。 倘若这时候五庄观放开香火,凭着面子也能大捞一笔,因为不少大商人认识周奕后,表示要去拜山上香。 换句话说:交个朋友,我们给你送钱。 周奕心中一百个愿意,但都礼貌婉拒了。 毕竟和隔壁的周老魔做邻居,不能过分高调。 这一大笔香火钱没收到,账要记在周老叹身上。 所以,周天师摇身一变,成了周老魔的债主。 城内还有数位负责把守城门的守将,因常年练外功,身体出了一些纰漏。 吴德修老人并不擅长此类。 周奕却专业对口,用道场的炼体法门结合太平丹经,指出数位守将的症结。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此乃大恩。 一方面让杨镇欠人情,一方面结识城中大商人,又叫守将连连感恩。 周奕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什么都叫他赚到了。 一连七日,杨大龙头放下心来。 城内情况比他预料中要好得多。 周奕本该直回五庄观,杨镇却盛情挽留,在帮中摆宴请他吃酒。 被周奕救了一命的吕重老爷子也在场。 双方年岁相差颇大,却已是同辈论交。 吕无瑕与应羽见他们酒宴欢酣,心道这酒越喝,他俩的辈分就越低。 好在周奕惯用太平道的规矩,各论各的。 大家都已混熟,怎好意思在口头上占两人便宜呢. 天魁派褚长老燃尽后第八日。 戌时末,周奕待在南阳帮雅静小院,对着灯火,拆掉火漆,查看里头的字条。 这是陈老谋傍晚遣人送来的。 少顷,他拨开风罩,将纸烧去。 任掌门还挺活跃. 周奕面色冷峻,转瞬又收敛如常,移到床榻继续打坐。 这些天应酬颇多,晚间练功却一点不落。 《老叹棺中图》已大有进展。 当日褚长老经络余烬点亮的位置乃是督脉中枢穴。 参考《大帝坟中图》中的任脉膻中穴,不难理解要将中枢穴练为气窍。 他已任督练道心种魔很长时间,一直处于练气养气阶段。 这时有了下文,短短七日,已是将这一处中枢凡穴打通为气窍。 当下任督二脉周天并行,有种说不出的丝滑畅快。 也就是待在杨镇眼皮底下,否则早就按捺不住大试身手。 不过 在吸纳了老叹的研究成果,又经过那几具燃尽的尸首验证,加上卧龙山上很长一段时间感悟。 三者结合起来,周奕在道心种魔这两幅图谱的理解上,已稳稳超越周老叹。 中枢往上还有一穴,乃是至阳。 起先他想尝试通“至阳”之窍。 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故而对自己在山中的感悟产生怀疑。 可现在将“中枢穴”练成“中枢窍”之后,利用中枢窍气发出来的真气,竟然沟通了至阳之窍! 迟迟感受不到的窍中风隙,清晰地暴露在他面前。 此窍极是霸道。 顺着风隙稍微注入一些真气,立刻涌来心魔,像是掉入了一口大鼎,里面全是魔火,被不断炙烤。 哪怕身怀心禅不灭、大禹谟、娑布罗干三种对应精神的法门,周奕也显得小心翼翼。 毕竟膻中穴内还有一大股精纯煞气,万一练功出岔子,暴露出来就不妙了。 周奕又练了一个多时辰。 他尝试切换玄真观藏与道心种魔,除了精神疲倦之外,十二正经与任督二脉中的不同功力毫无冲突。 再以娑布罗干的天顶秘要,从头顶百会穴一直冲刷到足底涌泉穴。 整个人从头到脚精神一震,感觉耳目一新,早春的清新之气在鼻尖更浓。 我这也是一天一地的精神法门,不知与八师巴的变天击地大法相比如何? 周奕寻思一阵,发现自己想太多。 又观望了一下脑海中的神秘浮雕,自从玄真观藏之后再无动静。 不过 这浮雕观之心静,似对把握灵感有妙用。 周奕又尝试沟通,浮雕压根不理会他。 又打坐半个时辰,周奕推开门,望了一会儿月亮。 对着月亮笑了笑,回屋酣睡 翌日上午,周奕走出院子,在南阳帮内四处走动。 帮中管事、舵主、长老瞧见他,或者微笑,或者问好。 只有带路的,没有阻拦的。 这南阳第一大帮,已是任他行走。 想到杨大龙头的稳妥性格,想到自己太平教主的身份。 周奕心觉有趣。 接近内堂时,他稍稍收敛神色,准备与杨镇说一样严肃的事情。 正巧范乃堂、孟得功,苏运都在。 才一露面,苏运便热情上前将他迎了进去。 “大龙头,今次有要事相告。” 周奕开门见山,南阳帮前四号人物各都正色。 杨镇轻拍胸口:“易观主请说,只要是杨某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周奕坐下来,接过范乃堂递来的茶水。 撇开陈老谋不谈,站在当阳马帮的视角上说起与任志有关之事。 半盏茶过后,杨镇皱着眉头,他很想问一句,这消息准不准。 但看了周奕一眼,以他对这位观主的了解,这话没必要问。 苏运较为耿直:“如今有朱粲这个大敌,任掌门还紧咬当阳马帮,这岂不是不分轻重。” “任掌门却是个聪明人。” 周奕指点迷津:“借着朱粲之势,哪怕他灭了当阳马帮,大龙头心里怪罪,为了顾全大局,也不会把城内一家大势力怎么样。” “任掌门事后甚至可以推给朱粲,飞马牧场就算想找麻烦,也不能打入南阳。他现在和漠北大商人霍求合作,不怕牧场用塞北的关系给他手下的马帮施压。” “所以,有恃无恐。” 苏运点了点头,他看了周奕一眼。 恩人话语中的意思,显是要救当阳马帮。 尽管内心极不愿逼迫大龙头,苏运还是将目光转到杨镇脸上。 范乃堂与孟得功亦是如此。 三人与杨大龙头相交多年,一起经营南阳帮,岂能不知大龙头的性格。 若在以前 恐怕会把两家叫到帮中谈谈。 杨镇稍作沉默,径直看向周奕:“观主想让我怎么做?” “大龙头需要表明态度。” 周奕已救过南阳一次,他有底气把话说得直白点: “任志派手下的势力出手,那就抓个现行” “以雷霆手段把这伙人杀干净。” 四人在城内极少这般做事,各都望着杀气颇重的易观主。 “此举有三个好处。” “第一,杀一儆百,让各大势力安分守己。” “第二,挽回在飞马牧场丢失的信誉。” “第三,此举符合八大势力定下的盟约,以规矩办事,让所有人守序。” “大龙头灭了这一个麻烦,就会少很多麻烦。这南阳,到底还是大龙头说了算,不能让那些小人,将大龙头的仁慈当成软弱。” “尤其是面对朱粲这个危机,城内绝不可乱。” 四人知晓周奕与当阳马帮有联络,但他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 甚至,毫不客气地说出要灭了任志的手下。 固有私心,可从大局考虑,这似乎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杨镇问:“观主可还有补充?” “没了。”周奕笑着摇头。 苏运看了看周奕,又看了看杨镇,内心有些焦急。 他觉得,周奕该说得更委婉一些。 此等做法,并非大龙头的性格。 “大龙头” 苏运后面的话被杨镇打断了,一双厚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在几人疑惑的眼神中,杨镇站了起来。 他朝屋外远望一眼,脑海中闪过近来一系列事件。 跟着挪步走到侧方的兵器架前:“到底是年轻一些好啊.想我早年与几位兄弟初初建立南阳帮时,也仅仅是想混一口饭吃。” “没想到一番打拼,竟变成天下间的八帮十会之一,又成了一郡最大的势力。早年间,我杀过不少对头,那时的杨镇只要一提起刀,对头可怕得很。” “可现在,杨镇的确是老了” 一丝带着落寞的语调,回荡在内堂中。 孟得功、苏运,甚至是范乃堂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大龙头. 杨镇转脸看向周奕,徐徐说道: “不怕真人笑话,杨某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仅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做什么都靠一把子力气,后来遇到了一位好师父,才有了今日。” “我知道农户人家最怕什么,那就是打仗。一打仗,就有很多人吃不饱饭,很多人会死。” “所以,我这些年在南阳唯一的贡献,便是保护此地不受战火。” “哪怕周围很多人盯上这块地方,也没胆子下口。” “未来哪一天得遇明主,天下太平,我这大龙头便功德圆满,重新把南阳交还官署,那些拥护我的郡民,便能继续安稳下去。” 周奕闻言,不禁向他抱拳。 “不过.” “以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做点什么,恐怕再也等不到我想要的那种安稳。” 这位花甲老人微微弯曲的腰忽然挺立。 高挺的鼻梁上,那双平和的眼睛泛出惊人锐光。 周奕感觉到一股强烈气势,汹涌澎湃! 如果有人想挑战这位大龙头,绝不该选择这个时候。 杨镇伸手一抓,六十余斤的偃月长刀被他轻轻拿起,刀柄着地,气浪激尘却又压得尘灰无法上涌,如大潮之浪,滚滚冲向远方。 杨镇摸着长刀:“几位兄弟,原来我还举得起刀。” 范乃堂冷着脸反问:“偃月刀何曾老过?” 杨镇的目光全注在刀上: “南阳的郡民拥护我,杨某便忠于民。易真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杨某不可失于义。” “这一次.两样东西,杨某都要。” “大龙头——!” 左手剑右手剑激动大喊,这一瞬间他们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 天魁派褚长老燃尽后第十一日。 这一天晚上,南阳城的宁静被打破。 城内白羊观所在,即当阳马帮驻地发起一场激烈火拼。 两百多名黑衣人各持兵刃杀入观中,企图让当阳马帮变成猿驮马帮。 双方厮杀没多久,让两帮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一名身着长袍的高大老者驾马从长街冲来,那马越奔越快,马蹄声带着一股奇特的律动震碎黑暗。 不管是黑衣人还是当阳马帮的武人,都感受到了长街上一股汹涌气势。 一些黑衣人出来查看后,立刻人头飞滚。 那柄偃月长刀带着刀光耀亮黑夜! 南阳帮高手赶到,大队黑衣人被逼出白羊观。而观外. 持刀人勒马,转身,冲杀 他享受着这冲阵带来的快感,享受着将一件件兵刃斩断的酣畅。 他每次出刀,都有股不可抗衡的气势。 非是当世豪杰,只消感受到他挥刀那一刹那的气势,便几乎丧失斗志。 那柄沉重的偃月长刀只需轻轻一带, 接着便是人头落地! 这是一场暴力至极的杀戮,等长街彻底安静下来,老者胯下的那匹黄马,已披上一件血毯. 陈瑞阳、娄若丹出了白羊观,吃惊地望着那匹血色战马。 那老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街的夜色中。 “大龙头” 娄若丹愣了几秒钟,看向一旁铁塔壮汉:“单兄,观主是怎么做到的?” 单雄信笑问:“做到什么?” 娄若丹低声道:“观主如何说服杨大龙头,我很多年没听说过他这样杀人。” 一旁的陈瑞阳点头:“杨大龙头这样帮我们,我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单雄信摇头:“你要问观主的事,单某也没法回答你,真想知道,那便自己去问。” 陈瑞阳点了点头,忽然道:“那我问一个单兄知道的事。” “什么事?” “方才双方乱战,单兄不帮我照应,怎反倒一直维护帮主,娄帮主的武功可比我高,这是为何?” 单雄信看向娄若丹:“单某第一次登门时,将娄帮主的宝贝马儿掀翻,事后一想太过粗鲁,心中有愧自然想帮忙。” 娄若丹不理会陈瑞阳。 这人最近魔怔得很,之前还总嘀咕场主与易观主“一面之缘”的事。 “这次多得单兄相助,等我下次从牧场回来,定送你一匹好马。” 单雄信大乐,毫不推辞:“多谢多谢!” 这就是土豪牧场,动不动就送马。 “对了.” 娄若丹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家场主亲笔,烦请交给易观主。” “好” …… 翌日,南阳大龙头杨镇出手的消息传遍各大势力。 那一具具尸首南阳帮没有追寻来历,只将他们陈列在郡城中央。 不守规矩,这就是下场。 藏刀多年,且试锋刃。 一切都在证明,杨大龙头,还没有老。 城内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振奋。 不少人去看那些尸体,为大龙头叫好。 各大势力都感受到了杨镇的变化,吃了大亏的任掌门见到南阳帮这副姿态,反倒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甚至面对南阳帮众时,也不敢摆脸色。 如果杨镇真想杀人,城内没有人拦得住。 郡城势力有很多,但最强大的,必然是南阳帮。 而最强的那个人,只会是偃月刀! 魔门老怪、郡城内斗、朱粲.一系列刺激,终于迫使杨镇做出改变。 感受到这一讯号后,多家势力开始收敛,又去翻看盟约规条,不愿在此时做出头鸟。 心怀愤怒的任志想找阳兴会的季亦农合作。 但是 这位阳兴会主自打经历了大殿议会刺杀后,一直闭门不出。 今次任志来找,他也直接不见。 充满野心的季会主,不知为何怕成这样。 任志在心中对其一顿鄙视,再次拥抱草原,他又找到了科尔坡. 城内的气氛自然传递到南阳帮内。 就连当阳马帮也上门感谢。 本来与飞马牧场有些僵硬的气氛,再度缓和。 杨镇受到鼓舞,看到接连几日城中超乎寻常的安稳,让他坚信周奕所言。 杨大龙头大杀四方后的第四日,南阳帮四大高手一齐站在门口,望着一道青影消失在人流中。 范乃堂冷着脸道:“易观主是个很特别的人。” 苏运问:“怎样特别?” 孟得功接话:“应该是特别聪明,明明将咱们做事风格改变了,却又不叫人讨厌。” “因为他是对的。”杨镇抚着长须,目色深远。 …… “恭喜天师。” 梅坞巷中,陈老谋轻轻拍掌:“现如今,天师已在南阳彻底扎稳脚跟,未来南阳有任何大事,天师都有能力左右决策。” “以天师滔滔雄辩之能,南阳定会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周奕道:“大龙头是个信念极强之人,莫要小视。” 陈老谋摇头: “你该找个机会向杨镇坦白,他守着南阳,其实是在等贤明之人,他与你一样,皆起于微末,深体民苦,他一定会支持你。” “南阳只要入了你手,我相信朱粲不久就会完蛋,接下来就是往南席卷襄阳、汉南,成此之势,以你和飞马牧场的关系,竟陵不攻自破。” “那个时候,连以荆襄,坐拥牧场,大贤良师一举旗帜,三十六方渠帅俯拾即是。” “天下各路反王,皆难望其项背。” 周奕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陈老谋搓着手,有些激动:“怎么样,天下共主周天子,这个名头天师心动吗?” 周奕坐了下来: “我有种感觉,下次我来此地喝茶,陈老恐怕要找人给我披上龙袍,将我害苦。” 陈老谋一脸无所谓:“龙袍也不算稀罕,就连海沙帮龙王韩盖天都有一把特制龙椅,他与天师比,又算得了什么?” 周奕直勾勾瞧着他:“陈老,你往日可不会说这些,怎一下变得这样爽直。” “而且云帮主不在,你说这些帮中大事合适吗?” 陈老谋却点头:“合适,因为” “因为云帮主也必然听从独孤阀的决定。” “为了南阳之事,独孤阀又在关中给镇阳帮上压力,侯帮主苦不堪言,他倘若知道是你在主事,一定言听计从,否则他的钱袋子就破了。” 周奕笑了笑:“这与独孤阀没关系,只是我和小凤凰私交,你别想太多。” 陈老谋实话实说:“独孤家的男人全都不成器,没有哪个能被那位老奶奶瞧上眼。” “只消天师去一趟东都,叫那老奶奶见到你,便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去,不去。” 周奕端起茶喝一口,像是没听进陈老谋的话:“我还要练功,现在没空去东都。” “陈老别再扯那些有的没的,接下来还要劳烦你办一件事。” 陈老谋登时露出正色:“盯着任志?” “是的。” “大龙头这一次出手对他打击很大,从对付当阳马帮的手段不难看出,他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我要等他露出破绽。” 周奕目含冷色:“他敢买凶杀我,这笔账可大得很。” “天师尽管放心,”陈老谋笑道,“荆山派内就有我们的人.” 又与陈老谋交流几句后,周奕转回城买了几只鸭子,便取道卧龙岗。 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山。 出了城西,约摸走过四里路。 忽然 周奕放慢脚步,感觉自己被一道气机锁定,目光不由朝河边望去。 有一位着蓑衣的消瘦老翁,正在垂钓。 “易观主,还请赏脸上前一叙。” 他头也不回,一把苍老的声音穿过林木,清晰传入周奕耳中。 从这声音中,已大概了解此人强弱。 周奕转身走向河边。 这时看到,老翁身边隔着一丈另有一根钓竿,他伸手相请,周奕走了过去。 鱼饵都穿好了,真是贴心得很。 “老丈在哪高就?” 周奕抛饵时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真回应:“老朽在科尔坡手下做事,你可能不认识科尔坡,他是突厥人,有个汉人名字叫霍求,我们同属于突利可汗麾下。” “你对我说这些秘密没关系吗?” “无妨。” 老翁干瘦的老脸露出笑意:“易观主如果也效忠突利可汗,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如果易观主不买老朽的账,那就会变成一个死人,死人也能保守秘密。” “听说观主是一位异人,但总不能死后还说话吧,若真是如此,老朽除了佩服也无话可说。” 他只睁到一半的眼睛朝周奕瞥了一下: “其实你效忠可汗比老朽有前途。” “此话怎讲?” 老翁道:“可汗手下设置珂罗啜,象征与鬼神沟通的能力,主管占卜祭祀,观主正好胜任。” “可汗好大的脸面。可惜祭祀我没做过,出黑却拿手。” 周奕呵呵一笑:“我念经技术在这一行不算差,有时能把死人念活。” “哈哈哈,”老翁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真是胡说八道。” 周奕对他嘲笑一点也不在乎: “我貌似没有惹到突利可汗,怎么派你来杀我。” “是科尔坡要杀你,你坏了他的事,还有一个叫任志的掌门,他们两个非常恨你。” 周奕点了点头:“和我猜的差不多。” “老丈除了是可汗的手下,还有其他身份吗?” “有的,我来自梅花门。” 周奕闻言忽然想了起来,这时朝老翁襟头一看,果然有个梅花标志。 “听说襄阳附近有一伙人专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唤作梅花五恶,你便是他们的老大,古乐?” “那是我的徒弟,老朽姓丁,不才还是个门主。” 他说完,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周奕:“易观主的心脏一定很大,从老朽唤你至此,说到现在,你竟然毫无情绪波动。” “只是这份心性,未来就不可限量。” 周奕微微一笑:“你在试探我,看来丁门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我杀人之前喜欢把事情说明白,只要有余暇,就不会让被我杀死的人变成糊涂鬼。” 老翁拉低斗笠:“老朽一生杀人无数,可我手上的糊涂鬼一个没有。” “易观主给我个答复吧,是变成死人,还是效忠可汗?” 周奕的鱼竿动了。 “别急,先等我把这条鱼拽上来。” 丁门主面色一黑,他朝自己的鱼竿瞅了瞅,毫无动静,并没有鱼儿上钩。 这时周奕已钓上一条红色锦鲤。 那鱼在阳光下鳞片闪光,甚是喜人。 “丁门主,我先赢一阵,这锦鲤上钩,我大吉大利,你估计会变成死人。” 周奕将锦鲤丢入河中:“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杀了科尔坡,再自杀,我就给你梅花门留上一片好瓦。” “好狠毒的易观主。” 老翁说话之间一摆蓑衣,手腕急颤七次,抖射七点寒梅。 破风声猝然响起! 周奕钓竿如剑,耳目并用,竿运剑法点向七处。 “叮叮叮!” 每响一声,钓竿就断一寸,一声接一声,咔咔咔钓竿连断六次,六枚铁梅被打入白河水中。 周奕掌心真气蒸腾,捏着钓丝,在空中拿住第七枚铁梅花,钓丝极速盘过三周,反手打向老翁。 他一手执丝,一手在丝上点弹。 真气触动,那被钓丝束缚的铁梅花如同有了生命,随风而飘,无迹可寻,直打向老者膻中穴! “凔~!” 梅花门主身上蓑衣炸裂,一道剑光从中迸发,挡掉铁梅花,脚下一点芦苇,苇杆弯腰断裂,瘦削的身体极速迸射而出。 “当啷”一声金铁交鸣,两人长剑碰在一起。 身法快,剑快,双方几乎是同一路数。 丁门主连出七剑,半睁的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这异色瞬间被其冰冷的心志吞没。 手中唯有剑,唯有周奕的要害。 两人杀到白河边的一蓬芦苇,丁门主运转梅花九式,掠影七叠,一瞬间削落七片苇叶,剑光从恍人眼球的苇叶中直穿心脉。 周奕一剑风卷,苇叶飘飞,从掠影中与丁门主剑尖相碰! 他左手顺长剑一抹,沿两剑相接处打出一道寒气。 丁门主左掌聚力接寒气,右手长剑一弯被周奕拿到先机。 这时他的剑像是虚虚飘飘,大片芦苇随着剑势左摇右摆,如有一股自然之风吹来。 这种自然律动,叫丁门主略生恍惚。 下一刻. 无声无息的寒芒直刺他咽喉! 咻的一声~! 丁门主脖颈身体同时往下一缩,金蝉脱壳,脱去了外边的黑袍。 裂帛之声响彻河边,周奕的剑光将那黑袍瞬间穿出大片孔洞。 周奕追剑,丁门主退剑。 两人踏水而斗的足尖在河面激起连环水圈,剑上真气猛烈,直将三尺内细珠震成水汽! 一连串交剑声沿河而响,水波炸起,飞起来的游鱼被两人的快剑绞得鱼鳞乱飞。 丁门主退剑中忽将身体朝前一压,这一剑抵住周奕长剑,两人真气震荡,一时间没分高下。 但周奕的剑乃是攻势,下一剑比丁门主更快。 周奕抬剑瞬间,丁门主露出冷笑,直接弃剑。 五指成爪,抓向周奕咽喉! 这是以命换命的狠辣法门,逼得周奕撤剑翻身。 这一刹那,老翁左手朝腰间一掏,出现一柄软剑。 他运转全身功力,摆动软剑荡起一股颇为古怪剑势! 丁门主一剑追出,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梅花九式终极杀招,碎影暗香势。 他仿佛跻身在一大片梅花林中,一阵大风吹来,梅花簌簌而落。 他的剑,就行走在这场梅花雨中,剑卷罡风梅花碎,残影孤香立雪隈,他手中的软剑在叠闪间像是消失一般。 只待一朵血色梅花绽放,它才会重新出现。 这般剑势,助他杀过的好手三只手都数不过来! 周奕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受到对方剑势影响。 他提运全身功力,身上有股诡异意境,风神无影剑陡然剑风弥漫,鬼魅的剑影无声无息。 丁门主的梅花雨骤然被吹散,他目色大变,只看到自己的剑,而周奕的剑却消失了! 这是以往对手临死时看到的画面,此刻. 他与那些死者有同样的视角。 快,他的剑比我还要快! 丁门主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意境,明明对方一剑刺来,他却觉得空无一物。 这种古怪的意境,让他的剑势没有造成任何干扰。 顺着真气延展的精神,似乎成了对方鄙夷之物。 “呃~!” 胸口一痛,丁门主一剑刺空,他被看破了,却没看透对手。 这一剑,他要害中招~! 生命,快速流逝. 丁门主紧紧捂着胸口,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剑法?” “风神无影。” “你为何不受老朽剑势影响,难道没有看到一阵梅花雨吗?” “看到了,很精彩,但如小儿玩闹。” 丁门主吐了一口血:“你在鄙夷我的剑法?” “剑法不赖,我鄙夷的是你这个人。” 丁门主还算满意:“不错,死在你这种天才手中,我也不算冤。” 他急匆匆说道:“科尔坡说你内功高明,我今日与你斗剑,本以为杀你十拿九稳,没想到竟然会输。” “但我在南阳混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你的名号,你却如此厉害,又是突然冒出来的,是否隐藏了身份?” “请请让老朽做个明白鬼.” 看在他抖落许多秘密的份上,周奕简洁道: “雍丘,太平道。” 丁门主听罢吃了一惊,双目凝视周奕,憋出嗓子中最后一句话:“太太平鸿宝” “竟竟是天师当面” 话罢,仰跌入河,闭目而死。 他成了个明白鬼,死得也算痛快。 周奕这一仗打得过瘾,这姓丁的其实够强,剑法、内功、剑势,又有极快的身法,必然是当世一流人物。 若不是这段时日多有突破,恐怕不能与他正面相斗。 周奕心中期待得很,准备回山闭关。 “待我打通至阳大窍,再找那两个狗贼算账.” …… …… …… …… PS:('-'*ゞ万字给力叶~!月票20名,给力书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