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王历第一百六十四日。 巳时,娄若丹与陈瑞阳下到卧龙岗山脚。 二人驻足,回望那古柏森森的道路。 从官署取货后用了三天打理琐事,跟着便拜山酬谢。 只是 “咱们周转塞北中原,买卖不算小,观主是否对马帮生意一窍不通?” 娄若丹眼中疑惑到此时还未消退: “他对于利钱分成并不在乎,这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陈瑞阳道,“但你说观主对马帮生意不了解便大错特错。” “先不谈漠北风中雁为他做事,只他刚才询问北马帮的情况就大有见地。” 娄若丹拍了拍额头。 北马帮不属于塞北三帮一派,是近来才兴起的势力,专和塞外诸族交易,且一跃成为最大马商,帮主许开山极有手段。 倘若不关心漠北,抑或消息闭塞。 不可能了解草原最新动向。 “这些旁枝末节不重要,好处对方收下就行,且咱们的关系不在明面上,这观主是清修散客,旁人也瞧不出牧场做过妥协。” 陈瑞阳到底上了年岁:“只盼能在南阳更安稳一些。” “走吧。” 娄帮主揉了揉眉心:“猿驮马帮那帮脏人被灭了,本是大快人心之事,任志却在往我们身上引,须得留心。” “一看他就没憋好屁。” 陈瑞阳咒骂一句,当阳马帮的人又返回南阳城。 五庄观内,周奕望着门口两匹毛色发亮的壮硕健马,多少有点意外。 飞马牧场全是战略资源,有马有兵,生意遍布各地,卖他们一点人情总没错。 但对方的回报给得也太干脆了。 当阳马帮在南阳郡城怎么盈利赚钱,他无心插足。 现在却不小心装入口袋。 牧场财大气粗,眼下处于‘广积粮’阶段,就当是商场主的资助好了。 周奕笑了笑,心中又盘算起来。 药铺生意,马帮生意. 嗯,若是还能有任志各类皮毛箭囊制具生意、季亦农的私盐买卖,那就更完美了。 接下来两日,周奕在观中待得很安心。 打坐练功,与夏姝晏秋讲经,指点一下火妹作画顺便探讨《娑布罗干》。 给陈老谋写锦囊,翻看曹承贤递来的最新药铺账单。 老单与章车神从城内忙完回来后,大家又围绕着两匹牧场骏马探讨马术。 周奕本是个马术小白,耳濡目染,现在也颇有长进 周天师收商场主好处后的第三日,两位拜山客打破了短暂宁静。 正是天魁道场的应羽、吕无瑕。 应羽入观便道:“易道长,大龙头请你过府。” “可知是何事?” “是那荆山派没事找事,不过与道长没直接干系。” 吕无瑕说起荆山派,没啥好脸色,“猿驮马帮被人灭了,城内有猿驮马帮的残余找到任掌门,说是当阳马帮干的。” “任掌门与多家马帮关系要好,便要站出来寻当阳马帮的麻烦。” “城内大商人霍求也称南阳城内不该有这样的恶劣竞争,此事牵扯出不少势力,加之上游朱粲近来大有异动,大龙头便召集各大势力去南阳帮商议。” 应羽看着周奕:“易道长与当阳马帮有点交情,大龙头说这事不该瞒着你。” “大家都是南阳一员,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参与这次多势力议会。” 他又谨慎添了一句: “与上次请你去本派的场合不同,这次更加严肃正式。” “我和吕师妹等少数二代弟子,只准旁观,没机会说话。” 两人望向周奕,心想他会不会答应。 毕竟上次请他去天魁派认识朋友,那时都是拒绝的。 只见周天师稍作犹豫: “两位可以先行一步,我整理行装,稍后便至。” “不忙不忙,我们等你。” 周奕微笑点头,朝后院去了。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吕无瑕有些神气:“师兄,还是我猜对了。” 应羽无奈摆手:“我以为易道长又会拒绝呢。” 他们俩小声嘀咕什么,传出笑闹声。 周天师略一顿足,感觉.自己成了别人快乐中的一环. 南阳帮总舵。 那一连排的大宅今日正有大批人手进进出出。 高大的朱门前摆开两排汉子,全是携带兵刃的内家好手。 门口三位管事检查来客身份。 多半都是熟面孔,几大势力的掌舵人全到了。 “任掌门,请!” 任志神色冷厉地嗯了一声,一摆宽袖带着数名帮中骨干入内。 “侯帮主、裘帮主、曾帮主,三位帮主请!” 南阳帮管事依次问候镇阳、灰衣、朝水三帮掌舵人,态度很是恭敬。 “季会主,这几位是.?” 季亦农身边跟着好几人,除了阳兴会的几个熟人之外,还有生客。 虽说阳兴会是城中排行前三的势力,南阳帮的管事也不敢随意放行。 “这两位是宇文阀的朋友,这位是海沙帮盛舵主。” 季亦农摆了摆手,“大龙头早知道几位朋友要来,让开吧。” 管事朝那三人点了点头,让开道路。 季亦农领人入内。 路上有不少行人、江湖客看见南阳帮的盛况,或远或近瞧着热闹,议论纷纷。 外墙边停着连排马车,一匹又一匹好马。 旁观之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可是风云汇聚。 寻常难得一见的大势力掌舵人,此时扎堆出现,一些气势凶悍之辈,叫人不敢多望。 数位郡中前辈宿老,也受到了大龙头邀请。 可见,今日是有什么常人不知的重大事件。 这时门口又出现三骑,是三个年轻人。 南阳帮负责迎客的三位管事这次一同笑着上前:“观主!” 同时那两排携带兵刃的内家好手也齐齐相请。 这一态度,便是旁人享受不到的。 “那位是谁?” 吃瓜客们的声音中带着惊疑,踮起脚尖朝那入了朱门中的青影多瞟一眼。 不知情的人面露疑惑。 人群中南阳郡的江湖老人喟叹一声: “那是卧龙山真人,五庄观观主,更是我南阳阴阳灵媒第一异人,就连合一派的通天神姥也自称在沟通幽冥的本领上不如这位。” 了解详情的人多作附和,初来乍到之辈瞪大双目。 日头正高,早春的寒气渐渐淡去。 南阳帮议会大殿高挂“忠义”匾额,其下有八面徽记,分别对应南阳八大势力。 虽说湍江派已成历史,但他们的徽记依然保留下来。 此时大殿高客满座,上首主位坐着的自然是杨大龙头。 左手第一位是阳兴会季亦农,右手第一位是天魁派吕重老爷子,其余几家的座次并不固定,互有谦让。 今日在场还有不少客人,所以吕重老爷子这一侧全是杨镇邀请来的贵客。 周奕本想低调,却被范乃堂拉到吕重身边,为南阳帮第一贵客。 地位与七大势力掌舵人基本平行。 才一落座,就吸引了各道视线。 好在周奕并不怯场,与身旁的吕重老爷子友好交流。 又冲着正对面两位有债务关系的朋友亲切一笑。 季亦农皮笑肉不笑,任志则是微泛冷笑。 看来并不是很喜欢这位债主。 周奕左手边是南阳香严寺主持戒尘大师,再左侧是从镇平来的玉佛手鲁幽朋,此人不仅是江湖高手,还是镇平头等玉雕玉石大商人。 再往下是漠北大商人霍求、吴德修老人、新野二老. 当阳马帮的身影也能看到,坐在几位南阳名宿之后。 这是杨镇卖牧场面子,否则一个马帮没法这么靠前,城中其他势力还有一大把呢。 周奕目光扫过一眼,内心也有些惊异。 难怪有人盯着大龙头这一位置。 这些人聚在一起,加之背后的人马、财货乃是一个庞大数目,杨镇若是有些野心,不谈未来如何。 只消揭竿,摇身一变就是大反王。 加之南阳是龙兴之地,响应之众恐怕不在少数。 大殿内除了入座之人,每家背后还站着舵主护法,好在此殿够大,否则容不下这上百号人物。 有目光不断朝自己扫来,周奕已经习惯。 不过此等场合,又坐在这一位置,倒是叫他颇感新鲜。 “大龙头,今日突然召集诸位朋友来此,不知是有何要事?” 季亦农放下茶盏,朝着任志的反向看了一眼。 他可不信两个马帮的糊涂账会被搬到这种场合。 别说是他,连任志自己都不信。 季亦农话罢,众人都看向首座面带威严的大龙头。 杨镇稍稍抬手,压下杂音。 “裘兄。” “在。” 灰衣帮裘帮主被点名后,朝上首方向抱拳。 “年后这次是裘兄手下带人去冠军城的,没错吧。” 提到冠军城众人就想起朱粲,南阳为了稳住这个食人魔,还处于朝冠军城进贡的状态。 朱粲一旦发狂,几万大军沿湍水而下,南阳必然打仗,那安稳便不复存在。 此话一提,大殿气氛稍紧。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裘千博。 “不错,正是本帮傅兄弟领人去的。” 灰衣帮副帮主傅泰鸿闻声,从裘千博身后走出,此人五十余岁,黑黝黝一张脸看上去显得很干练。 “大龙头,正是本人领队。” 傅泰鸿一抬手,镇阳帮、阳兴会各走出一人。 周奕身后也有脚步声移动,天魁派也走出一名高个汉子。 听应羽与吕无瑕喊这人为褚长老。 对了,叫褚访冬。 周奕想起这人名字,静听他们说话。 灰衣帮的傅泰鸿继续道:“这几位兄弟当时也随我一道,迦楼罗王对我们的态度很不友好。” “往年至少要在冠军城待上一月左右,这次我们只待了十天。” 镇阳帮、阳兴会的两人,天魁派的褚长老全都点头。 杨镇语气低沉:“你们在冠军城内,可觉察出什么异样?” 傅泰鸿瞧着杨镇,瞳孔微微一缩。 他稍作沉默,大殿中骤然安静下来。 “听说冠军城涌来一批神秘人,好像与魔门有关,只是.只是我们没能瞧见。” 天魁派的褚长老点头附和: “我们被限制在一个大宅内,朱粲不允许我们走动,第四天时,他命人抬来一锅.一锅肉汤请我们喝。” 众人闻之微微色变。 傅泰鸿道:“我们没敢喝,那几日只吃自己带的干粮。好在没有其他为难,只在第十日将我们赶走。” 去朱粲的领地做客为何要带干粮。 这都是南阳城各家势力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大龙头要问其他消息,我们也是毫不知情啊。” 傅泰鸿透着无奈。 杨镇掏出两份信,目光扫过大殿众人:“这是朱粲给我送来的,一封由傅帮主他们带回,一封前日送到帮内。” “信上说了什么?”季亦农追问。 杨镇把信搁置在茶盏旁边:“他让我们加贡,再添三成。” “哼,痴心妄想。”季亦农冷喝一声,除了阴癸派,没人能从他手里捞钱。 他的钱就是阴后的钱,朱粲这是在朝阴后要钱。 在季亦农心中,这朱粲脑门上挂着一个死字。 “朱粲每年都是这番说辞,稀松平常,我看不用理会他。” 朝水帮的曾帮主露出鄙夷之色:“他有什么资格叫我们加贡,倘若他敢来一趟南阳城,休说三成,就是加一百成我也认了。” “仗着有兵马,虚张声势罢了。” 镇阳帮的侯言道: “他从南阳捞的好处已经够多,现在日子正滋润,怎么可能出兵。去年他朝我买弓弩,企图压我价格,我没给他本分让步,最后还是他妥协。” “此人就这般尿性,大龙头不必惯着他。”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续有人接话。 周奕默默待在一旁。 这帮人在城内斗得凶,可现在有外人分他们的钱,自然会抛开成见。 朱粲在诸位掌舵人眼中,就是个无赖。 如非他兵强马壮,做事毫无底线,又与诸多凶贼恶寇勾结,手下有一批狠人,大家岂会买他的账。 众人意见一致,几乎不用商讨。 有几个脾气爆炸的,甚至说要顺着湍水逆流而上,把朱粲灭了。 这王八蛋趴在南阳城头上吸血,大家交的一部分税,就落在了他手里。 冠军城远不及南阳富庶,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收入来自南阳。 议会大殿哄闹一片,一下嘈杂起来。 没人待见这食人魔王,可确实拿他没办法。 有人马,武功高。 杀不掉,他一直恶心你。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就连坐在他身旁的香严寺主持“戒尘大师”都在破口大骂,佛门老僧看样子很想将他超度。 香严寺本在冠军城有个分寺,结果被朱粲灭了。 据说不少和尚被他鼎煮而食。 一些魔门中人碰到朱粲,都要照照镜子,什么才叫人间恶魔。 每年差不多的时候都会闹这么一出,除了周奕有种猎奇感外,大家已是司空见惯。 可是 相比于往年,今年的大龙头却面色凝重。 等大伙骂过一遍,稍微冷静一点后,杨镇再次抬手压下噪声。 “大家该知晓黑石义庄之事,这是一伙难缠的魔门势力,自义庄烧毁后,我收到他们朝西北方移动的消息。不出意外,就在冠军城附近。” “朱粲今年的态度远比往年强硬,他的依仗,应该就是这些魔门中人。” “我曾在义庄附近与他们打过交道,所见八人,无一例外全是顶级高手。” 季亦农断了杨镇的话: “就算有他们与朱粲合伙,攻城略地又岂是八名高手能做到,难道大龙头捕风捉影,便要说服我们同意朱粲加贡?” 季亦农的底气,显然也比往年更足。 再狂一点可能就要说“你害怕的话那大龙头位置便让我坐”。 众人看向杨镇。 这位大龙头什么都好,就是会因为安稳而妥协。 以往的妥协大家还能接受。 这要是顺了季亦农的话,估计在场一大半人都要心寒。 “季兄莫要激动,”杨镇语调平缓,“我不会惯养朱粲的欲望,但此事涉及各家利益,故而邀诸位共商,如今意见统一,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目光看过几位掌舵人: “外敌环伺,城内要加派城门防务,多调两队人马,查验可疑人士。” “同时,还要诸位同心协力维系城内安定,莫要再生争执。” 不少人闻声点头,至少表面上如此。 然而. 客座上的娄若丹与陈瑞阳面色稍变,他们看到荆山派的任志站了起来。 “大龙头说的极其在理,如今只有城内安稳,才能北拒朱粲。” “所以.” “该将城内一些祸乱源头除去。” 任志说话时瞥向了当阳马帮。 娄若丹毫不退缩:“任掌门,你可是习惯了朝我们身上泼脏水?” 大殿之中,众人的目光齐齐朝这两家望去。 早听闻他们在争斗,此时是看戏不嫌事大。 吕重老爷子起身劝说:“两位不要激动,你们的误会坐下来谈谈便可解决,何必大动肝火。” “吕老兄,这可不是误会。” 任志的脸上全是郑重之色,“眼下城内大敌是朱粲,倘若将朱粲的内应留在城内,决计是后患无穷。”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变了。 “任掌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娄若丹气笑了: “我看你荆山派才是与朱粲勾结,你搅得城内不安,岂不是让朱粲占便宜。” “大龙头一直在平息此事,你却紧咬不放,看来南阳城众多朋友的安危,不及你荆山派这点小利。” 陈瑞阳也冷着脸站了起来: “任掌门,你真要欺我飞马牧场无人?” 当阳马帮绝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下受辱。 荆山派要死磕到底,他们只能奉陪。 “两位帮主稍安勿躁,”一直没说话的大商人霍求开口,“不如先听任掌门将事情讲清楚,好让我们明白缘由。” 大殿众人已经察觉到不对。 娄若丹看了霍求一眼,知道这位漠北大商人来历极大,南阳城各大势力都收过他的好处。 她瞥了一眼霍求身后的两名大汉,还有插在他们背后闪着乌色的长刀。 这是天雨铁! 此物一般人可用不起。突厥有一附属部落名为黠戛斯,控制着富含金铁的矿藏,这些矿脉距离地表非常之近,乃至一阵暴雨冲刷就让它露出地面。 黠戛斯人对这种上天恩惠感激不尽,称之为天雨铁。 其中最好的天雨铁便上供给突厥大部,多数落在统叶护、颉利、突利等实力强大的草原可汗手中。 这种乌光宝刃放到中原,其名气丝毫不逊于东溟派的上等兵刃。 可见此人与突厥大部族关系匪浅。 此时他来者不善,出言偏袒荆山派,娄若丹与陈瑞阳不禁对视一眼。 隐隐有一抹忧色闪过。 任志向杨镇请示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杨镇也只好同意。 “抬上来!” 任志话音一落,周奕微微皱眉,见到几张熟悉面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猿驮马帮四大当家,尸体横呈在门板上。 其中两具尸体插着兵刃。 周奕百分百确定荆山派动过手脚,他和依娜杀人时,怎么可能留下兵刃。 不过,他倒是留下了别的东西. “猿驮马帮一夜惨死,城内绝不允许死斗,任某便接手调查这一恶劣事件。” 大殿中人看向那四具尸首,自然听过这件事。 任志朝娄若丹问道:“娄帮主,你们当阳马帮可是与猿驮四位当家的有些仇恨?” “是又如何?” 娄若丹道:“这就能代表我们杀人?” 任志咧嘴阴笑: “为了不误会你们,我连续调查好几日,侥幸找到那晚生还之人,加上尸首上留着带有飞马牧场印记的兵刃。且这些兵刃严丝合缝,不是后来插上去的。” “城内与他们有仇,又有能力将他们灭杀干净” “这一切,都指向你们当阳马帮。” “如果牧场高手出动,杀掉这四大当家不是难事。” “并且.” 任志声音更冷: “根据那马帮生还之人所说,你们杀人,是因为猿驮马帮几位当家察觉到你们与朱粲勾结,朱粲的一些马匹,正是你们卖到冠军城的。” “娄帮主,你敢拍着胸口保证,朱粲没有你们牧场的马?” 任志造谣一张嘴,将几件事混淆在一起,若是寻常,当阳马帮根本不用理会。 但此时. 南阳大势力全在,任志帮手又多,而当阳马帮孤掌难鸣,他们讲不清楚,休想在此立足。 娄若丹与陈瑞阳第一时间不敢答话。 任志与几家马帮联手,牧场常有马匹出售,故而冠军城有牧场的马匹,也大有可能。 此刻关系牧场信誉,二人怎敢胡乱保证。 娄若丹道:“任掌门,你口口声声说有生还之人,请叫来与我们对峙。” 这一下,议会大殿中的气氛更为紧张。 “好。” 任志得逞一笑,正要喊人。 忽然 “慢着” 一道平淡到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打断了任掌门的节奏。 众人转移视线,看向吕重老爷子身边。 那位杨大龙头最重视的贵客,南阳武林最神秘的异人,竟在这时开口。 任志很是不爽,出口怒怼:“易观主,难道你也与当阳马帮有染?与朱粲勾结?” 娄若丹与陈瑞阳看了过来,眼底深处全是感激。 在场虽众,这是唯一一个帮牧场说话的。 “任掌门,你什么意思?” 原本坐着观望的孟得功、苏运全部站了起来。 南阳帮左手剑右手剑神色凌然,八臂鸷刀范乃堂往前一步。 苏运一副要吃了任志的样子。 就连杨大龙头也皱着眉头:“任兄,你失言了。” 一句冒犯的话,南阳帮最顶层的四号人物一齐表态。 众人看向这位五庄观主,表情又有不同。 周奕旁边的戒尘大师此刻才算明白,为何以他南阳第一大寺主持的身份都没坐上第一客席。 当下双手合十,连忙站队: “善哉善哉,易观主宅心仁厚,怎可能与朱粲同流合污。” 一直喝茶看戏的镇阳帮主侯言道:“任兄,你的玩笑开大了。” 南阳医道大牛吴德修老人大皱眉头:“任掌门一派之主,怎么不分场合信口雌黄。” 新野二老与吴德修是老交情,也各自出声:“任掌门还是谨慎说话为好。” 在场众人心下惊异。 连任志也微微一怔,没想到会是这番景象。 怎么好像自己成了外人? 杨镇不理会任志:“易观主有何话要说?” 周奕冲南阳帮几位点了点头,指着那四具尸首:“任掌门,他们是什么人?” 任志故作平静:“猿驮马帮四位当家。” 周奕转脸看向杨镇:“大龙头,可是确认魔门中人去了冠军城。” 杨镇应了一声:“有人在冠军城见过一名宫装女人,应该是黑石义庄的那一位。” 周奕微微点头,众人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忽然听他说道: “这四人身上,隐隐有一股熟悉的魔门气息。” 众人闻之一惊。 周奕自然避嫌:“苏堂主。” 苏运被点名,一个飞身跃出。 他来到四具尸体身侧,手按在其中一具被破了喉咙的高大尸体上。 真气走过膻中穴,细细感受一番。 下一刻,苏运面色大变。 “不会错,是那股魔门煞气!” “什么!”任掌门不敢相信,“苏堂主,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怎会搞错?” 苏运连拍胸口:“这股气息将我拽入鬼门关,若非易观主施法将我从阴司拉回,我早被这魔煞之气弄死。” “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岂能出错?” “这人有,” “这人也有!” 苏运试探到第四具尸首,微微摇头:“唯有这一具尸体没有,其余三具皆是内含魔煞。” 任志见他这个样子,全然不像作假,这时脱口而出:“难道是魔门所为?” 他自知失言,赶紧找补:“当阳马帮竟与魔门勾结!” 娄若丹来不及发作,苏运已在摇头: “这三人并非魔门中人所杀,而是修炼过魔功。” “苏堂主,你怎么知晓?”任志一脸怀疑。 这时吴德修老人掏出银针,上前检视。 少顷 “易真人的三分元气真是神乎其技,已到了感知微毫的境界,这魔门煞气,果然逃不过真人法眼。” 周奕谦虚道: “起先我察觉到一股与苏堂主身上相似的气息,在尸体上虚虚浮浮,我也不敢笃定,故而一言不发,只在一旁细细观瞧,犹豫良久。” “这已经很了得,天下间无有几人能办到。” 吴德修老人实话实说。 这位医道大牛德高望重,从不说谎,魔门煞气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苏运则道: “这些人的膻中穴没有丝毫创伤,并非是魔煞之气强行入体,哪怕是那老魔,也不可能将煞气控制到这等程度,故而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用魔煞练功。” “任掌门,你现在明白了吧。” 任志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大脑中一团乱麻。 从这几人的反应来看,绝非作假。 猿驮马帮这伙人,竟是魔门中人? 嘶. 任志暗吸一口冷气,一想这四位当家的作风,与魔门人物的确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说 这些人身死是个巧合,是被他们的对头杀掉的? 另外一边,季亦农将脖子一缩。 他心中有鬼,顿时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魔煞之气只能是那伙邪极宗老魔搞出来的,此刻云长老不在,邪极宗的人却在城内。 不行 眼下得低调行事。 他本有好多话要说,此时直接闭嘴。 “猿驮马帮很可能与朱粲有关,如果当阳马帮与朱粲勾结,就不能将他们杀死。如此一来,自相矛盾。” 杨镇给此事定性:“任兄,恐怕是你搞错了。” “娄帮主受了大委屈,请任兄赔个不是吧。” 任志作势朝当阳马帮抱拳:“两位帮主,是任某眼拙,多有得罪。” 娄若丹与陈瑞阳也给杨镇一个面子,匆匆做个抱拳之态。 两人坐下之后,目光全在周奕身上。 眼瞅风波停歇,忽然. 有人轻“咦”一声。 灰衣帮的副帮主傅泰鸿之前回话,本就站在边缘位置,此时迈一步就来到四具尸体之前。 “傅帮主,有何不妥?” 杨镇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魔门线索。 这时 傅泰鸿将一柄插于尸首的剑拔了出来,他细细打量那剑,沉声道: “大龙头,此剑不妥。” 任掌门闻言,冷眼旁观。 “当时我们被关在一个大院中,曾在朱粲一名手下身上看到类似制式的长剑。” 傅泰鸿用指轻弹剑身,发出一声脆鸣。 众人听到这声脆鸣,皆被吸引。 又想知道此剑有何玄机。 周奕眉头微皱,产生了若有若无的思绪。 “大龙头请看” 傅泰鸿端着剑,脸上全是思索之色,他从苏运身边走过,径直走向杨镇。 杨镇见他抚摸剑上纹路,低头望去。 就在这时,周奕忽然汗毛一竖,一股凉意透彻心扉。 身后 传来了细微的脚步挪动声。 应羽与吕无瑕身边,有道人影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大龙头小心——!!” 周奕急忙开口! 突然响起的急促喊声把整个南阳议会大殿的气氛拉到一种窒息境地! 这一刻. 南阳帮四大高手几乎屏住呼吸! 苏运、范乃堂、孟得功的目光一瞬间锁定在傅泰鸿身上, 灰衣帮副帮主的瞳孔化作赤红之色, 嘴角的冷笑升起时,手中的长剑已刺向杨镇心脉! 杨镇本不及反应,但被周奕惊醒,危急关头双掌猛合,强悍的真气直接压住长剑冲势, 傅泰鸿的剑尖刺破护体真气,他爆发劲力,叫杨镇胸口汩汩涌血! “嘣~~!” 长剑断开破碎! “大龙头——!!” “傅泰鸿,你疯了吗?!!” 灰衣帮帮主裘千博站起来爆喝一声,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整个人忽然仰天喷血,身体朝前方飞去! “帮主!” 灰衣帮的人彻底傻眼,看向站在帮主身后的一位举掌的帮派长老。 这位长老,流淌着疯狂且无情的眼神。 镇阳帮的侯帮主耳旁呼啸生风,他翻身腾空,衣服下摆被割烂,那道刀光擦着他的身体划过,将另外一侧座位上喝茶的宇文阀看客砍掉头颅。 阳兴会的季亦农伸手后抓,直接拿住一只偷袭而来的枯瘦手臂! 两人对碰一拳,季亦农盯着这位会内长老,心下大感疑惑。 他竟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这怎么可能?! 吕重老爷子被周奕一把推开,这时一双铁掌落下,方才坐的高椅轰一声爆裂开来! 若非周奕一推,吕重必被击中天灵盖。 出手之人,正是之前站出去的天魁派高个长老褚访冬。 “褚长老——!” 褚访冬恍若未闻,怒视周奕,举掌拍来。 周奕一掌对按,狂暴劲气以二人为中心冲向四周,茶水杯盏尽皆飞出,应羽吕无瑕二人连连倒退! 这时褚访冬的眼中像是着了一团火,他的脸微微干瘪,掌力却越来越强。 一股煞气窜过经络直冲周奕手太阴肺经! 可这股劲力过到膻中穴时,被周奕窍穴中的煞气直接吞没,没了那股无物不破的嚣张气焰。 可在旁人眼中,二人对掌已是到了生死相搏的焦灼地步。 五庄观主两鬓发髻后飘,青袍在背后飘出猎猎风响! 二人掌势之烈,顺着他的青袍哗啦啦传出一阵水流打在石头上的声响~! “啵~!” 二人又是一口满提起来的真气碰撞,登时如波扩散! 香严寺的戒尘大师佛目露惊,劲波直接将四下桌椅击碎! 他取下脖子上的佛珠朝前一扫,将冲过来的劲波打灭,护住几名天魁派小辈。 “这这还是褚长老吗?!” 应羽与吕无瑕无不骇然。 只见褚长老的脸越来越瘪,皮肉贴着骨头,两个眼睛却越来越亮,像是着火一般。 这般时刻,他的掌力更猛一层~! 戒尘大师挥动佛珠,动了真格,打出了降魔十八戒法,佛珠滴溜溜旋转,在周身盘做一圈,将一道又一道劲气打得四散开来。 “砰砰~!” 那些劲气乱飞,将大殿四下打得坑坑洼洼。 一双佛目,惊异地盯着那年轻人影。 易观主看起来寻常,竟有此等功力! “快看,他的头发!” 吕无瑕大叫一声。 褚长老的黑发肉眼可见便成白色,如是一炷点着快烧完的香,褚长老就像是香烧完之后的灰烬。 而他的眼珠,已如两团赤色鬼火。 褚长老如骷髅一般的脸上露出陶醉笑意。 “你很厉害,但我很痛快.嘿嘿嘿.” “身为薪柴,燃尽,燃尽,我已燃尽” “痛快,痛快!” 他发出诡异笑声,全身的力道猝然消散,失去反抗之力。 周奕在这一瞬间,将真气灌入了他的全身经脉! 褚长老燃尽刹那,周奕在他任督二脉中看到了一点余光。 这余光,就像是棺材掀开时亮起的磷磷鬼火。 它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却那样显眼。 一直盘亘在周奕脑海中的迷雾,陡然褪去。 老叹棺中图.原来如此! 元气与元神相合,能施展出诡异的音法幻术魅功。 这人真气并不精微,却能在此基础上,又合以体内元精。 他点燃了精气神,完成三合,可是没法承受,才将自己彻底燃烧。 不过 这股看似强横的力量,在他这里,似乎像是一大堆散乱的泡沫。 堆积如山,却压不死人。 “去死!” 大殿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季亦农与侯言配合身边的高手,将两名疯掉的门人斩杀。 这两人虽然爆发了远超寻常的功力,却不及褚长老。 哪怕拼着不要命,想点燃精神气也要靠天赋。 道魔薪柴,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另外一边,灰衣帮的高手杀掉了将帮主裘千博打得生死不知的诡异叛徒。 而那位,险些偷袭杀死杨镇的灰衣帮副帮主傅泰鸿,他宛如战神。 一人独斗范乃堂、孟得功与苏运,三位一流人物合力,才以范乃堂一刀见功,砍掉傅泰鸿狗头。 “大龙头,你怎么样。”吕重一脸担心。 这时大殿中已是人心惶惶,各都戒备着身边之人。 谁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诡异状况。 当阳马帮中的人全都来到周奕身侧,以他为主。 杨镇撕开半边衣裳,将胸口剑伤简易包扎。 “小伤,没有大碍。” 杨镇朝大殿中的几具尸体看了一眼,这时从外边涌来大批南阳帮好手。 杨镇挥了挥了,叫他们散去。 “范兄弟,你去将这次去过冠军城的人全部带来,一个都别漏。” “是。” “小心一点,这些人的心神可能都有问题。” 范乃堂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杨镇吩咐完之后,与吕重老爷子一起来到周奕面前。 “易真人,这次杨镇欠了你一条命。” 吕重老爷子道:“吕某也是如此。” “倘若不是真人出声提醒,今日后果不堪设想,或许此刻南阳已经大乱。” 两人话罢抱拳鞠躬,周奕往前一扶。 “莫要如此,当下还是处理乱局为先” 阳兴会的季亦农望着被抬走的傅泰鸿,这位灰衣帮的副帮主虽然厉害,却远没到这种程度。 邪极宗.邪极宗. 这便是邪帝的手段吗?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心中七上八下全是乱糟糟的思绪。 要告知云长老,要告知阴后. …… …… …… PS:('-'*ゞ给力叶,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