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细许久,一队人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狂风迎面吹来,众人耳边隐约响起了军旗的猎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是王长官!” “看!那骑白马的就是王长官!” 伴随着队伍的出现,人群立马骚动起来,众人纷纷议论,学生们打出彩旗,拼命地吆喝着。 在场甚至还有一些外国武官,见到王奉的身影后,也瞪大了眼睛,想要往前挤一挤。 陈诚看了眼周围:“好大的排场啊!” “这也是委座的意思?” 何应钦:“和武汉是一个道理,那些外国人就喜欢这样的氛围,我们长期抗战,离不开西方,斯大林的红色主义毕竟靠不住,为了汉口作战,委座能容得了八路军,天下还有什么人,什么事不能容吗?” 陈诚点点头。 身为武汉卫戍司令,他比谁都清楚武汉抗战的重要性。 武汉抗战若是达不到预期效果,恐怕中国真的要亡了。 也没有再谈攘外安内的机会了。 林森抚了抚斑白的长髯: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好一个少年意气啊!” “我民国有如此少年将领,何愁日寇不灭?” “哈哈哈哈!” 林森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坐在白马上的王奉,眼神中的欣赏根本隐藏不住。 何应钦理了理礼服,准备上前迎接。 常凯申不在,他作为参谋长,接替了主要的接待工作。 陈诚大步上前,紧随其后。 —————————— “驾!” 王奉勒紧马缰,面容肃穆,目光平视前方,策马行至众人面前。 白马发出阵阵嘶鸣,似乎是在炫耀自己一般。 张虎跟在后面:“长官,前面就是迎接的队伍!” 王奉:“下马吧,人家做足了礼数,咱们也得重视一下。” 张虎点点头:“是!” 说罢,二人停稳,跳下马匹。 身后的士兵扛着步枪,脚步轻快,脸上也有一丝激动的神色。 在没参军之前,这些士兵普遍都是庄稼汉,对老一辈人口中的大城市颇有向往,更何况现在的山城可是首都。 谁都想来看一眼。 这天子脚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不过从沿途的情况来看。 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如长治繁华。 两拨人马对向而行,终于再碰到了一起。 王奉脚跟合拢,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何参谋长,林主席!” 林森一把年纪了,在众人面前丝毫没有一点倚老卖老的架子,上前一把抓住王奉的双手: “王长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何应钦站在身后,丝毫不在意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 毕竟在名义权力上,林森才是国家元首,在国际上代表整个中华民国的人。 只不过是没有军权,一直处于被架空的尴尬处境而已。 王奉笑着回应:“王某并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这些随行的士兵们,毕竟我还有马骑,有车坐,而跟着我的这些士兵,可都是靠着双脚走了几百公里。” 从长治到山城,上千公里都有了,但途中乘过火车军列,还走了一段水路。 若是全靠双脚。 估计等日军打进了武汉三镇,自己也到不了山城。 林森扶了扶花镜,嘴唇颤动,想要出言犒赏一下军队,却又无能为力。 毕竟军权,始终牢牢掌握在常凯申手里。 见场面有些尴尬,何应钦立马走上前,接过了话头:“王长官一路舟车劳顿,城内委员长已经摆好了欢迎宴席,为众将士们接风洗尘!” 王奉皱眉,瞟了眼一旁媒体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再往远了些,还看到了一群西方面孔的外国军官,心中无奈,虽然对这种场面无感,但还是要配合着把形式走下去。 “那就有劳何参谋长带路了。” 何应钦笑了笑:“这个先不急,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汉卫戍司令,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陈辞修!” 说着,他侧过身,指了指身后。 王奉敬了个礼。 陈诚笑了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眼,眼神愈发的满意。 仪表堂堂,意气风发,果真是少年英才! 谁说我国军中没有栋梁之才! 只可惜.是个地方军头 陈诚伸手:“王长官,久仰大名!” 王奉握了上去 何应钦又介绍了几人,都是在国府中央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或许是因为常凯申不在场的原因,气氛并没有王奉预想之中的剑拔弩张。 甚至还有一点和谐。 几名核心将领互相吹嘘完之后,一堆媒体记者涌了上来,王奉被挤在人群中,想要回答记者问题,却根本说不过来。 太嘈杂了! 好在何应钦领来的宪兵队及时救场,稳住了局面,王奉也得以从中脱身。 一套形式流程走完之后,众人走进城内。 —————————— 两个小时后,王奉走进巨大的宴会厅内,刚一进门,就顿时愣了一下。 璀璨的水晶吊灯,松软的波斯地毯,餐盘上的山珍海味,恢弘大气的西方交响乐。 眼前的奢华,不禁令王奉有些恍惚。 这还是1938年吗? 这还是抗战时期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句诗此刻在王奉的脑海里具象化了。 何应钦笑着迎上来:“王长官,你终于来了!” 在他们身后,还跟了一群国民政府高官,有些人王奉在城外的迎接队伍中见过,但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王长官我与您神交已久啊!” “久仰大名!” “王长官,有空来寒舍坐坐!” 刹那间,王奉成了全场的焦点人物。 这场宴会,本身也是为了他摆设的。 张虎横在王奉身前,硬生生在人团里开辟了一块空地。 何应钦笑了笑:“你们慢慢来,这么多人围着,人家王长官怎么能反应的过来?” 在场高官讪讪一笑: “何参谋长说的在理!” “是我们冒昧了!” “.” 一些官员很有眼力见,知道自己的级别在人群中排不上号,踮起脚尖看了两眼后,便退到了一旁。 留在王奉眼前的人,顿时少了一大半。 最先走上来的是孔祥熙,他摇晃着高脚杯,里面装了些红酒: “王长官,你刚到山城,一路上车马颠簸,先休息几天,再逐步接手政务。” “有些事情不要急,慢慢来!” 王奉笑着回应:“孔院长言重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仍处在时刻变动的战线前沿,我等军人身处后方,岂能松懈下来。” 方才城外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孔祥熙也身处其中,二人还打了招呼。 张虎皱眉:“长官,此人是?” 王奉笑着介绍:“这位是目前行政院的院长,孔祥熙,孔先生,主要负责的财政与外交。” “我说的可有错误?” 孔祥熙哈哈大笑:“王长官所言极是,不过说到底这官职.其实大小都一样,没区别!” 其他几名官员在一旁赔笑。 王奉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发现常凯申的身影。 不应该啊? 孔祥熙见他表情怪异,出声问道:“王长官?” 王奉回过神:“啊,我看着宴会厅布置的倒是不错,在我们长治,可没有这样的排场!” 说话时,一名身着绿青色旗袍的侍女走来,手里举着一瓶洋酒,想要给王奉斟酒。 “这我一个人就好,大可不必如此。” 孔祥熙会心一笑:“王长官误会了,这个宴会厅,大多时候都是在邀请外国宾客,规格高了一些,但也在情理之中。” 王奉咧嘴一笑,表面上迎合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弱国的外交就是如此,再怎么讨好外国使臣,也换不来应有的地位。 孔祥熙并没有一直赖在这里,敬了两杯酒后,将机会留给了身后的人。 看清对面走来的人后,王奉有些意外。 汪精卫? 汪逆! 咦? 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王奉将视角切换到了俯瞰视角上,刚想查看个人信息,却发现了一些端倪。 以往的三维立体地图上,只有三种颜色的“点”。 一个是绿色,代表己方部队。 一个是蓝色,代表友方部队。 一个是红色,通常代表地方部队。 但是这黄色. 是什么意思? 结合汪精卫的身份,他隐约猜出来原因。 该不会是骑墙派吧? 王奉皱眉,将视角拉远,他意外的发现,整个山城内,像这种“黄点”几乎占据了人数的一半。 这还是首都吗? 汪精卫没有发现王奉的异常,笑着走过来: “王长官,今日一见,你果真如同传闻中的一样,英姿飒爽,少年英雄!” 王奉环顾四周,强扯着笑意应了一声: “多谢。” 算算时间,现在还没到汪精卫叛变的时候,目前他的身份还是国府副总裁,参政会议长,位高权重,也算是核心人物。 况且宴会厅内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又不好做些什么。 只能在这强颜欢笑,希望早点应付过去。 汪精卫疑惑的问:“王长官?” “你可是身体抱恙?” 王奉赶忙回应:“不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神了。” 汪精卫会心一笑:“无妨,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晚上还要来参加宴会,身体疲倦是正常的,再等一等,委座还在忙要事,马上就过来了。” 王奉应了一声,随后象征性的和汪精卫碰了一下酒杯。 应付完之后,接下来的都是一些中层官员。 其实真正的级别也不低,但在王奉看来,确实是“中层”。 山城市长李宏锟。 SC省府主席,常凯申的结义兄弟——张群 山城卫戍司令贺国光。 这些人举止很有分寸,只是过来敬了杯酒,并没多说什么。 再之后的,就是一批青年军官。 从这时候开始,气氛逐渐诡异起来了。 王奉皱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说刚才孔祥熙,汪精卫这些中央系高官过来敬酒,谈不上挤兑或是斗争,只是为了混个脸熟。 而这些青年军官,则是过来吹捧亦或是羡慕? 王奉搞不明白。 这群有说是青年军官,但岁数也不小了,从样貌上看,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 若是真论起年龄。 自己可能是整个宴会厅内最小的。 “该不会是以为我夺了他们的晋升之路吧?” 王奉皱眉。 从谈话中看,这些青年军官大多毕业于黄埔军校,还以前四期为主。 我是第五期. 原来如此! 王奉眉头舒展,心中想明白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晋升太快了。 用不到一年的时间,走完了别人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路。 战场之上,火线升迁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像自己这样,一直屡获奇功,一直火线升迁的例子,还真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也难怪这些人会如此。 黄埔军校最讲究资历。 一期生要比二期生高贵,二期生强于三期生,三期生优于四期生。 这股风气,还是常凯申带起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只是黄埔四期生,你是一期的!” 每每训诫属下时,总喜欢搬出一个人来拉踩,久而久之,这股风气就形成了。 而现在。 这些学长们看着已经位列高位的学弟,心里能好受就怪了。 一方面想要过来结交一下,希望自己以后能提携一二,另一方面又拉不下脸面,觉着低人一等,自降身份,生怕别人笑话自己。 最关键的是,自己开了先河,成了众人争相模仿的对象。 接连不断的升迁,几乎向所有的青年军官释放了一个信号。 只要有战功,就能在短时间内打破在职务晋升上,纵贯上千年资历桎梏。 他行,为什么我不行? 况且我还是学长! 王奉笑了笑,心里想明白后,就并未过多在意此事。 在宴会厅内熬过了一波又一波应酬后,终于有卫兵从门外跑进来。 “委座到!” 一声响起,在场所有人立马放下酒杯,整理好站姿,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 王奉也有样学样。 但是没人敢站在他的身前,周围人立马后退一步,确保常凯申迈入房门的第一眼,就能看到站姿挺拔的王长官。 这场宴会到底谁才是主角,在场中官员都能分得清。 伴随着军靴声由远及近,常凯申在一队卫兵的簇拥下,大步走进宴会厅内。 “委座好!” 所有人不管是不是军人,都立马抬手敬礼。 常凯申环视一圈,目光在王奉的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后便抽离出来。 王奉心中毫无波澜。 在常凯申进来的时候,他立刻那视角切换到俯瞰面板上,和汪精卫等人不同,他是“蓝点”。 目前还是可以值得“信赖”的友方。 当然,以后就不一定了。 常凯申抬手示意,昂首在众人面前走过,当路过王奉身前时,却停下了脚步。 王奉:“委座。” 常凯申双手搭在拐杖上,目光来回审视: “王奉,直到今日,你都不愿意称我一声校长。” 他说话声音很小,加之王奉和其他官员间隔较远,基本上没人能听得清这句话。 王奉一愣:“卑职尚在黄埔时,无不谨记委座教诲,但学生现已毕业,为国之将领.” “不错。” 常凯申面无表情,让人开不出喜怒哀乐,轻声撂下两个字,随后便扭头离去。 王奉看向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这算是和常凯申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归德,上午开完了会议,惩办了韩复渠,下午就把自己和李宗仁,白崇禧,程潜叫到行辕,秘密开了个小会。 名义上是在讨论地方军政分权的事。 暗地里却在用所谓的“三姓家奴吕奉先”来敲打自己。 这是第二次。 并不愉快。 但常凯申不愧是委员长,位子站得越高,越怕在众人丢脸,能像他这样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也确实不容易。 身后。 孔祥熙,陈诚等人看着王奉的背影,私下议论。 “刚才委座说什么了?” “没听清,乐团声太大了。” “你听清了吗?” “没有没有!” 常凯申走到台上,清了清嗓子。 众人立马整齐划一的转过身。 王奉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也跟着转动身子,看向台上的常凯申。 今天的宴会并不带有很明显的政治性。 从流程安排上看,就是一场接风洗尘的欢迎宴席,目的很单纯, 常凯申在台上随便讲了一些。 现场的人数有些驳杂,但凡是在这山城有头有脸的官员,军官都来了,甚至还掺杂着一些三教九流,这种情况下的发言,更没有什么可以听的必要。 基本都是车轱辘话。 通俗点讲,就是走个过场。 王奉随便听了两句,就走到餐桌旁大快朵颐起来。 这些山珍海味,他在长治的时候都舍不得吃,为了匀出更多的军费打鬼子,整个守备军从上到下,几乎所有高级将官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吃的也就比普通士兵好一些。 —————————— 6月25日。 王奉在床上醒来,晃了晃脑袋,努力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好像是自己独立走回来的,不是别人搀扶着。 “还好没喝多。” 山城不比长治,从俯瞰视角上观察,除了海量的“黄点”外,城里潜藏着不少的“红点”,昨天他拉近视角观察了一下,都是日本特务,隐藏的很深,几乎遍布各行各业。 甚至有一些特务已经在中国娶妻生子,就算是军统戴笠亲自来查,估计也没什么结果,这种隐藏在深处的特务,就像一个埋藏很深的遥控地雷,平时安安稳稳的还好,没什么威胁。 就怕哪天突然收到了爆炸信号,趁其不备,直击要害。 昨天自己大张旗鼓的进城,闹得满城风雨。 直到现在,这些日本特务还没什么动静。 王奉舒展下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管他呢,小鬼子要是敢来,全给他们突突了!” 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心里嘀咕。 三维立体作战地图简直就是反间谍利器,目前一纵的大部队驻扎在城外,张虎亲自领着两个连的士兵护卫在身旁。 再配合上俯瞰视角,毫不夸张的讲,只要不作死,日本特务这辈子也找不到刺杀自己的机会。 敲门声响起。 张虎轻轻推开门:“报告!” 王奉按上扣子:“怎么了?” 张虎递过来一个信封:“长官,这是中央军校派人送过来的,请您今日前去就任。” 王奉打开后随便扫视了一眼,随手丢到一旁: “备车吧,现在就出发!” 张虎:“是!” —————————— 王奉在吉普车上草草结束了早饭,当车队抵达中央军校时,已经日上三竿,马上就要到下午了。 吉普车和身后的运兵卡车直接越过门卫,驶进了学校内部。 身为即将就任的教务主任,不管在职多少天,短点也好,长点也罢,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汽车兵回头说:“长官,我们到了。” 王奉回过神,发现车子停在了一栋朴实,带着一丝古典韵味的大楼前,在大楼的前方,还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塑。 看这模样。 应该是国父孙先生。 恍惚之际,一群身着军服,或中山装的人走了过来。 王奉降下车窗,并未下车:“你们是?” 嘴上问着,实则将视角切换到俯瞰界面,通过上面的信息,得知了眼前一行人的身份。 那个领头的,穿着军装的人,就是中央军校的教育长陈继承。 常凯申虽然挂了个校长的名字,但是平日里几乎不来军校,实际上的管理和训练,都是由这名教育长负责。 这个职位看似没什么权力,只能在军校里发挥点作用,但也算是半个桃李满天下了。 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基本没有谁会来找教育长的麻烦。 陈继承微微弯下腰:“王长官,您可终于来啦!” “王长官,我们可盼你多时了!” “.” 他一开口,身后的众人立马附和起来。 王奉此次就职的是教务处长,等级在教育长之下,通过俯瞰视角上的信息了解到,就眼前这群人中,除了陈继承以外,还有不少人的职务,是和教务处长平级的。 但这些人都明白。 王奉的教务处长头衔,只不过是个兼任,估计待不了两天就要走了。 在外面,出了这个军校大门,他可是人人爱戴的抗日英雄,守备分区司令,传闻在部分民间地区,已经把王奉抗日的事迹神话了。 大家未来不是同僚,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没必要摆上架子,混个好人缘,说不定以后就用上了。 王奉笑了笑,从车上下来:“你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陈教育长吧!” 陈继承:“正是正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