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彩灼灼,赤光如血。 阴阳之气不断翻涌,阁楼之中的男子盘膝而坐,唇红齿白,眼中色彩汹涌,灰白交叠,双手则掐莲花宝印,放在膝上。 李曦明瞧着眼前的男子,眼中多了分满意之色。 正是【分神异体】! 李曦明得了【玄妙大藏往生泉水】,借着【假牝托举异体法】,终于将此泉炼入异体,如今的【分神异体】栩栩如生,除了唇红齿白,色彩更加明亮,几乎与他李曦明的相貌一个模样了。 眼下上前一步,催动术法,让这【分神异体】抬起手来,露出如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掐,便见皮开肉破,鲜血殷殷。 ‘往生泉入了百骸,化为皮肉骨髓,成了!’ 这也代表着一道身外之身勉强脱离了涂泥塑像的范围,涉及到了【躲难避邪】的地步! 他微微合眼,盘膝而坐,定了定神,六合之光升腾,如灿灿的云彩,混着浓厚的天光,灌入眼前分神异体的眉心之中。 塑像顿时一震,鼻翼微动,双眼色彩褪去,浑然空白,站起身来,有些僵硬地走了两步,很快自然起来。 ‘研读、炼丹、打坐……如是将『天下明』独有的配神明之能一点化,甚至能取出去斗法…对付紫府困难,勉强应付些萨埵怜愍……’ 李曦明一一试了,当真是大开眼界,琢磨出些味道来。 ‘这往生泉当真了得,怎么看着不只有【躲难避邪】的味道,甚至有几分行走之躯的模样了。 在李曦明看来,如今【分神异体】还是涂泥塑像, 只是各沾了一分萃金与躲难的味道,若是让古修看了去,只能算个不伦不类,华而不实,可放在如今…配合。上『天下明』点化,实在不算差了! ‘虽然『天下明』点化要占去这神通的六合之光,对付那些萨埵座属实不值,这异体也珍贵到舍不得拿出去斗法…可日子还长不是?有了【假牝托举异体法】,这东西还有长进的空间。 ‘如今用来【躲难避邪】方是正途! 于是一收手,眼前长得与他一个模样的异体便化光漂浮,坠成一座小像,木不似木,瓷不似瓷,光彩艳丽,极为美丽。 可在这一瞬间,腰间的悬挂着的一大一小两枚玉符几乎是同时明亮,骤然灼热起来。 李周巍与庭州同时预警! 李曦明仅仅是一愣,心头大骇,一步踏出阁门,只听耳边火声汹涌,绛衣男子同时被惊醒,面色凝重,立刻望向李曦明! 李曦明不假思索地道: “你且出洞天,在阵中等着,我先出去。” 于是日月退散,光彩沉浮,这位昭景真人打散了身上的气机,身形已经浮现在浩瀚的湖面之上。 此刻的湖水已经是暗沉一片,北边黑漆漆的阴云笼罩而来,满天的遁光也不见了踪迹,李曦明这一抹天光浮现在天际,如同定心丸,霎时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下来。 李曦明的面色却更微妙了。 在北边的天际上,滚滚的玉真光彩如同屏障,将一道道光华挡住,却有滚滚的离火横压而下,如同通天的火焰瀑布相互搏杀,李曦明心头一震: “北修南下……竺生在白江!” 自从大半个江淮落在大宋手中,望月湖已经不用直 面北方的风波,可一旦北修杀入白江,李曦明同样不能坐观: ‘明煌在何处?杨锐仪何在?竺生既然在白江,镗刀又要谁来守!’ 他没有半点迟疑,两手交叠,微微一拧,已将自己的食指掰了下来,往袖口中一丢,函封了性命,这才乘风而起,在太虚中穿梭,眼看着璀璨的玉真之光越发明媚,面对着滚滚而来的阴云,他踏了半步,一边向前,一边的灵识已然勾上仙鉴! 【查幽】! 白江的景色霎时间显露无疑,那滚滚真火中的身影霎时间明亮,一身金裳,正端坐在真火所凝聚的六角亭上,细须飞舞,眼中精光四射。 ‘是楼营阁。 另一道属于刘白的玉真之光虽然明亮,却难免有所摇晃,好在一片片谪炁汹涌而出,大鼎横在天际,将种种光色化解,叫他心中一震: ‘可这位都护…伤势还未好全罢…’ 刘白是平定南海的大功臣,却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杨氏赐下的疗伤灵物不少,可刘白可没有『君蹈危』, 『玉真』更是精炼纯一的大道,再怎样都需要时间恢复! 李曦明心中升起忌惮来,可随着查幽的推进,太虚的景色也依依跃然眼前! 左一人道貌岸然,高冠博带,玄袍飘飘,双目紧闭,手中长戟明亮,色彩凝固,玄黄之色交织,另一只手正端着一光彩明亮的大玺,蓄势待发! 右一人身材高大,面色凶厉,疤痕累累,手中血斧沉甸甸,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更为致命的是,此人手中赫然端着一小小高台,色彩浓厚,凝聚着堪称可怕的晞炁! ‘拓跋赐、公孙碑!’ 【晞光分仪宝台】! 李曦明只觉得一股寒意冲上脑海。 ‘是针对我?还是明煌?! 【晞光分仪宝台】是响当当的灵宝,又由公孙碑手持,拓跋赐守株待兔,一旦落入其中,他李曦明必然死无全尸! 他心中大寒,脚底的幻彩微微放缓了速度,心中有了一瞬的迟疑。 ‘这………’ 可在一瞬的迟疑之后,李曦明的心顷刻平定了,脚底的天光仍在脚底稳定向前,直奔玉真光彩而去。 如今战场的局势一片未知,倘若他李曦明没有查幽,又知道有两位紫府中期带着灵宝的守株待兔,必不大敢向前的,可正是查幽看得清清楚楚,他反倒敢上前了! 于是乘光而来,越发逼近,还未到寻常紫府的灵识范围,太虚中衣物华丽的道人双眼已然睁开,浮现出一抹玄黄之光,戟上五指握紧,侧目来看! 这举动让公孙碑心中一动,手中灵宝幻彩闪烁,低声道: “殿下?” 拓跋赐端详一瞬,眯眼摇头: “李曦明。” 这将军斟酌起来,抬眉道: “既然不是李周巍,不如再等等。” 拓跋赐眼中倒映着种种景色,并不答他,可偏偏视野中的那真人已经停了脚步,沉默地观望,让这梁裔皱眉。 可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滚滚真火中看似全神贯注,神色冷厉的玉真修士骤然开口,声音如玉石敲动, 清脆明亮: “可是昭景真人?不必上前!” ‘该死! 公孙碑面色骤变,浮现出一片悔悟之色,心中震动,来不及思考是『玉真』神通的本事还是修武真炁的感应,或是对方背后玉轮的功效,立刻捏起灵宝! 可比他反应更快的是拓跋赐的长戟! 刘白神通运转的一瞬,拓跋赐已经得了感应,长戟闪电般地划破太虚,照出滚滚交织的玄黄之光,横跨太虚,凶煞地扑来! 幻彩未至,李曦明已经有一股危机感冲上心头,【假牝托举异体法】始终运转, 【躲难避邪】的效用浮现,叫他胸膛麻且热。 “敕!” 一念之间,一片青黄之光已经荡漾开来,李曦明的身影离火灼灼,横移一步,一道太阳应离之光已经浮现在手心。 虽然留在李家的还有两道灵宝,可【重火两明仪】早给了李绛迁,另一道【天养瓮】不是防守的宝贝,他只能凭借这一手不算高明的术法防御,好在有玄妙提前感应,身法入了门,踏着离火移出这一步, 险险避过戟光! 滚滚的玄黄之光打沉了小丘,这真人早有准备,立刻驾光往南,他反应得实在快,公孙碑明明想举起灵宝,却不得不先驾光去追。 拓跋赐面色一变,目光冷厉: “公孙碑!” 公孙碑骤然回头,睹见他面上的警告之色。 李曦明对北边的安排一无所知,可三人又对大宋的安排有多少了解呢?只知道南下压住李周巍,可一入白江撞上的就是刘白,眼下又冒出来个李曦明! 李周巍在何处? 追还是不追? 公孙碑面上闪过一丝阴云,却没有多少思虑,声音低沉: “殿下的意思是…先杀刘白?杀得掉么?有谪炁灵宝在,恐怕不轻易罢。 拓跋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 “你追过去就能解决掉了?” 公孙碑目光沉沉,扫了一眼湖对岸,轻声道: “戚大人的意思是…逼出那几个魏裔,如今李曦明已现身,李周巍又在何处?刘白有伤谪炁又是难啃的骨头,擅守不擅攻,靠是楼营阁即可,你我一口气追过去,李周巍就不得不出来!” 拓跋赐听他把戚览堰抬出来,颇为不快,公孙碑却不再愿意耽误时机了,已经驾着晞炁追上去,一道低低的声音裹着神通传过来: ‘如若望月湖一片平静,走了李周巍,你我三人必吃挂落!如若是打上庭州,此人不在,还能推到宋廷的安排上! 公孙碑常年游走在诸方势力间,这一手安排拿捏得纯熟,拓跋赐常年霸道惯了,一时要低头,反而不会去想这样多,却明白另一个道理————没有公孙碑,自己独自呆在此地也无用了。 他踏邃炁而起,面色阴郁,冷冷地念起来: 戚览堰这个不晓得分权的蠢货,我倒要看看他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白邺。 云烟滚滚,四境光色炼制,山间大阵在种种神通色彩的压制之中不断波动,一片金光照在大地之上,现出一尊尊庞大的金身。 中间一道千眼粉红,光色交叠,最为神妙,左一道是纹路盘绕,云气漂浮,右一道是跨骑猛虎,手持长棒,各色光彩照在老人面上,让他微微眯眼。 左右的两道虽然庞大恐怖,却是奴孜与大欲道新晋升的【拔山】摩诃,司徒霍并不在意,他的目光越过这两道金身,落在后方千眼金像与金像前凡人身躯的青年和尚身上。 “遮卢、 明相……” 这两人…一个摩诃量力,一个莲花寺主弟子,方才是攻打白邺的释修主力! 可即便如此,司徒霍眼中的凌厉与警惕并不浓厚。 ‘不对……’ 不在于对方的实力太强或者太弱,而是…实在有些不上不下了。 明相本事不错,遮卢更是量力,虽然不能和其他几道昌盛的释道相比,却也有加持,比寻常紫府后期要弱上一分而已……即使两人不肯尽力,合力之下,足以威胁我性命…’ 可白邺也不止我一人,尚有汀兰在旁,又倚靠着大阵……杨锐仪是不会完全信我的,必然有人在赶来的路上……如何能速速拿下我?’ 他司徒霍可不止一道【血凶楼】!还有一道让他数次从险境之中逃脱的灵宝【君失羊】,单纯的以多围少很难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他只能当作戚览堰的重心不在白邺,多了几分庆幸与坐山观虎斗的幸灾乐祸,踏空而出,手中的【血凶楼】赤色浓厚,如同从森罗地狱中抽出,将天色染成一片猩红! 司徒霍的身影已经在另一处腾空而出,手中的长刀横跨天际,化为从天而降的巨大血刃,向奴孜斩去。 与此同时,混一的申白之光汹涌而出,平地将所有光彩削去威能,更将这摩诃身前的华光打得粉碎,让奴 孜面色一变! 『再折毁』! 这摩诃显然是第一次与司徒霍交手,并没有想到在重重围困之下他还敢出手近身,可身为孔雀亲信,他的本事可不会差了,一张大口吐出一片昏黄的金色宝地,仿佛有种种幻象酝酿其中,无限美好。 面对气势汹汹的血刃,这昏黄之光轰然破碎,浓郁到极致的华光迸射而出,激荡天地,将所有血气通通逼回。 可华光与血气交织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千万道粉色的幻彩已经合成一片,如同一道通天彻地的粉光,骤然盖下! “轰隆!” 遮卢终究是空无道的量力,虽然在南北之争中摇摆不定,本事却不小,司徒霍执【血凶楼】斩出的光辉顷刻之间被定在这光柱之下,动弹不得! ‘好机会! 而接踵而来的就是光彩耀耀的宝镯、从天而降的宝剑、如同翡翠般的玉杵,个个积蓄多时,诸多金身已然一同出手! 可这短短的一瞬间此人的身影微微模糊,锁定着他的气机的诸多术法释器齐齐一窒。 “轰隆! ” 众多术法落空,炸出一片浓郁的华光,却不见那老人的身影,司徒霍已经在远方现出身形,眉开眼笑,喝道: “魏王来了!” 这四个字如同滚滚天雷,让下方合力围攻阵法与【紫座穆灵阁】的众多怜愍一阵慌乱,遮卢心虚、奴孜悚然,天空中的所有华光齐齐凝结一瞬, 唯有明相显出几分平静,却同样抬眉扫视。 甚至出现了微微的、短暂的宁静。 那道金色身影并未出现,奴孜刚才挨着打,又遭了吓,恼羞成怒,喝道: “蠢货!那只麒麟连湖都出不了!” 这一声饱含自信,霎时间将众多怜愍的心定下来,发出一片高昂的梵音: “大欲无疆!” “先得后失!” 可那巨大如山的千眼金身突然晃动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叱声,奴孜满是金文的面孔突然僵住了,骤然抬眉。 一双金眸已倒映在这金身的瞳孔之中。 天空中的所有日月星辰已然有一种令人惊悚的速度淡去,庞大的黑暗笼罩面前,巨大的夕阳则从天边落下,将一座座金身光彩俱失,风沙滚滚,血光残甲,叫华光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