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姜胸骨被一掌击碎,口鼻溢出鲜血、凌空洒下,整个人轰然砸入一侧民房之中。 郑安期伸手摸了一把面皮。 郑姜的那一剑,从他的嘴角刺入、横贯整个口腔,只差一寸就会贯穿他的脊椎。他距离死亡,只差了一寸。 即使面皮上的伤口转瞬之间便已愈合,但剑身上的冰冷气息和铁锈味儿,仍旧在他的口腔之中回荡。 怒意袭上心头。 郑安期扔下了左手法剑。 民房废墟之中,郑姜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抹去嘴角鲜血,没有一丝停顿地朝着郑安期杀了过来。 天街尽头,兵阵之中。 四位守备太监正翘首等待看消息。 寸冬闭目摩着扳指,尚秋表情志志、抿着嘴来回步。刘春和守夏则是紧贴着站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阴冷目光不断朝着其余两人扫视。 旋即便有侍卫来报:「郑仙师与那妖邪斗法,被一剑刺中面门—」」 尚秋陡然惊呼:「他老人家可还好?」 侍卫一拱手:「还—」 噗l。 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长箭贯穿了他的喉咙。 血水滴溅在尚秋的脸上,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一把,见得满手猩红,面色陡变就要开口惊呼。 噗。 又一支长箭射了过来,贯穿了他的天灵。 剩余三位守备太监反应了过来,一矮身钻入军阵之中,连声大喊「有刺客!」,便有侍卫循看箭矢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谷飞轩又射了几箭,未能建功。 见侍卫已经杀到了切近,只得一个闪身跃下民房,沿着屋顶飞奔逃窜而去。 军阵之中,三位守备太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侍卫未能把话说完,视线被汹涌的人群阻隔,法坛那边的情况他们无法看清,只知道郑安期被一剑刺穿了面门。 尚秋也被刺杀,尸体就倒在面前。 三位守备太监明白,今日之事已经难以求全。 「现在是什么时辰!」 「午时二刻!距离正午还有两刻!」 「不等了!等不得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尚秋就是前车之鉴!」 寸冬一咬牙,陡然大喊出声。 「洒下金银!让郑仙师施展仙法!」 侍卫们领命而去,提刀冲入天街,丝毫不顾面前是谁,左右砍杀,顷刻间就开辟出一条血路。 及至天街正中,陡然止住。围成一圈,以刀鞘地,齐声高喝。 「时辰已到!」 「时辰已到!」 「时辰已到!」 声浪扩散开来,在天街之上回荡。 郑安期与郑姜正在死斗,雄浑真气挥洒之间如同白练,生生将法坛削去一丈,破碎的檀木、断裂的法剑、崩飞的璎珞落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毒虫在半空中、地上盘旋。正午阳光照射在甲壳之上,反射出七彩的油光。 由天街尽头至正中,一条遍布尸首的血路绵延数十丈,血水被纷乱的脚步踩得飞扬而起,溅在一张张狂热的脸上。 郑怡的箫声停滞。 空气被压缩至极限。 就在这一瞬,侍卫们齐声高喝。 「开天门,接金银咯!——」 膨! 膨! 膨! 膨! 一连串爆响,天街两侧的民房二层,数以百计的门窗陡然被刀剑劈碎! 阳光映照而入,照亮了一个个硕大的箱子、竹筐,又被里面盈满的金银珠宝映射而出,洒在天街之中百姓的脸上。 「接金银咯!一倾倒。 容器朝着天街倾倒。 哗啦啦一如同雨水,璀璨的金银,与尚未洗净血渍的绫罗绸缎一同倾泻而下,与人潮交汇到一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动听的声响。 人声停滞了一瞬。 而后,轰然炸开。 「真的有!朝廷没有骗我们!」 「郑仙师真的有点石成金的法门!」 「郑仙师,郑仙师!」 「我的、我的啊啊啊- 原本随着郑安期扔掉法剑而缓缓落下的、狂热挥舞的手臂,再次狂热的举起,数万根手指如同从初春泥土中钻出的草叶,贪婪地朝着空中和地上抓去。 布满血丝的瞳孔、沾染血渍的金银。 刀剑、呼喊、人群、法坛。 金黄、银白、血红,纠缠融汇,顺着天街流淌。 人潮,开始翻涌。 郑怡放下了手中的长箫。 无需再奏响乐曲,远比瀛洲秘传武功更有效的金银,四位守备太监、二十八路水寨截杀无辜百姓搜集而来的金银,已经彻底夺去了百姓们的神智。 她与藏身在人群之中的王海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了正在争斗的郑姜和郑安期,嘴唇抿了起来。 ! 郑姜再度被击退,手中长剑崩碎。 郑安期翻身落上残破的法坛,目光先是在郑姜毫无动摇的脸上停了一瞬,而后落向下方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 太阳尚未行走至天际正中,距离正午还有两刻。天街还未被百姓填满,他也未能击杀郑姜、夺去她身上的「玄览」。 「罢了。」 一声长叹。 「本就是拼死一搏,何谈求全。」 他目光转向了再次缓缓站起的郑姜,目光中竟是带着一丝怜悯和同情。 郑安期嘴唇翁动,似乎想要说句话。 但看着郑姜丝毫没有表情的脸,他明白,郑姜不会因为他说的任何话而动摇。 虽然两人的目的是一致的一一欺师灭祖、断绝瀛洲。 啪。 郑安期双手陡然合在一处。 环绕在他周身的、薄如蝉翼的护体真气,陡然扩散开来,朝着下方已经被夺去了神智的百姓,蔓延过去。 郑姜脚下一顿,朝着郑安期扑了过去。 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一一郑安期散去护体真气、准备借着百姓的「性」,将「玄览」 修至圆满的机会。 在这一瞬之后,她将不会是郑安期的对手。 但这一瞬,也是她杀死郑安期唯一的机会。 下方接触到如烟雾般的护体真气的百姓,两眼陡然翻白,如同麦秸一般倒了下去。 护体真气逐渐壮大。 郑姜已经到了郑安期面前,并指成剑,朝着他的心口刺去。 就在这一瞬。 膨! 郑姜的手臂被挡住,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看向拦下她这一指的郑怡。 你郑怡抬手一掌拍在她的胸口。 「母亲——你再做下去,就会死在镇抚使手上。」 郑怡轻声说道,上前合身抱住了郑姜。 「于我而言,你要远比蓬莱和复仇重要。」 「这就是我做出的选——」 噗。 郑怡的话被从中截断,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郑姜的剑指没入其中。 她看向郑姜,那双眼晴已经被怒火和恨意占满,再没有半点其余的感情。 身后,郑安期的真气已经占据了天街四分之一的地界,并愈发快速的扩张开来,他的脸上也逐渐露出喜色。 忽然,远处传来一串巨响,瞬间便到了切近。 膨! 一只拳头印在郑姜肩头,她如同炮弹一般砸向法坛,法坛轰然炸开,上方的郑安期身形一歪,就要翻身跃向一侧的民房。 刚到半空,一具人体被甩了过来,砸在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道将他带飞了出去,蔓延的真气随之停滞。 郑怡感觉自己被一只手臂揽住,温暖浩大、而又凌厉锋锐的真气灌入体内,只一瞬就稳住了她的伤势。 人群之中,王海长出了一口气,肩膀松了下来。 街道一侧的民房之中,部暗羽和曹含雁将泼洒财物的侍卫尸体一脚端翻,抬眼望去, 欣喜喊道。 「李叔!」 「镇抚使!」 郑怡睁开眼,看见了李淼冷漠的脸。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四面的狼藉,最终落向废墟之中站起的郑姜和郑安期。 「呵呵。」 几乎是实质般的、狂暴杀意! 瞬间,便横扫了整条天街! 「杀了千把人、耽误了一天半的时间,你们就弄得好大阵仗啊,了不起,了不起。」 「敢动我的人想好怎么死了吗?」 郑怡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郑姜,最后还是闭上了眼,歪头靠在了李淼肩膀之上,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