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友扭头看了一眼彬哥,发现彬哥看入了神,就在心里不满道: “死眼睛,你快看啊!” 他不信身为白鹤真君的自己,竖瞳居然会比不过彬哥的俩干儿子。 童子:“这是神念图。” 林书友:“你不能看?” 童子:“能看,但没必要看,看了又进不去。” 林书友:“进去?” “嗯,这可不仅仅是一幅壁画。” “大家都在看……” “我兴许可以进去,但我现在和你一体,我没办法带你进去,留着力气吧,去护法。” “护法?” 这时,林书友看见小远哥向自己看来。 没等小远哥示意,阿友马上跑过去,站到小远哥身边。 李追远再次将目光落在前方壁画上。 而身旁的赵毅,早就立在那儿,睁着眼,一动不动了。 这神念图,非精神到达一定层次者,不能窥见真容。 李追远意识没入其中,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山间的冷风与绵绵阴雨,环视四周,他已然出现在了画中。 前方,是早就进来的赵毅。 赵毅:“你怎么进来得这么慢,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么?” 其实,李追远是最先进来的,然后他又出去,安排林书友来护法了。 “你既然进来了,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我肯定得等你啊,这神念图夯实得有点吓人,在这里头要是出了点意外,现实里脑子也会受创的。” “哦,是怕了。” “怕你一个人会出意外,所以才留下来想照应照应你。”赵毅还在解释着,一转身,就看见下方山道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黑点,正向这里走来,“一个是人,另一个是狗?” 这么远,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小点是什么,所以李追远直接问道: “你看到过陈靖妖族血脉是谁的了?” 赵毅:“要么是狼要么是狗,总之,鼻子很灵。” 山里的风,吹得很疾,连带着山里的人,也走得很快。 距离拉近后,那一大一小两个黑点,渐渐变成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以及他身边跟随着的一条狼狗。 赵毅:“你猜,他会是谁?” 李追远:“干脆直接赌一把,他姓不姓虞。” 一人一狗来到了跟前。 黑袍人面容被帽子覆盖,看不见真容,但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那半截小臂上,全是可怖的伤痕。 每一道伤痕,都仿佛是活物,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压,又像是在无形中,诉说着某段荡气回肠的故 事。 一叶知秋,像这样的伤痕,对方身上肯定还有很多很多。 这绝对是寻常人难以想象之重,但他却一力承担了下来。 黑袍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山,他并不高大,却很巍峨。 李追远和赵毅,下意识地朝两侧退开,给对方让出了继续上山的道路。 先前,俩人还在讨论着对方的身份,现在,对方的一个身份,已经可以确定。 只有真正意义上亲眼目睹,哪怕只是间接通过当初的神念残留,才能意识到,一个时代的传奇与烙印,它并不是一种夸张的修辞。 真就是,他站在你面前,你就知道他是谁,甚至都无需自报家门身份,因为他这样的存在,已经可以一个人顶起一座门庭。 李追远过去曾让谭文彬帮自己对白家代发过龙王令,不过那种龙王令指的是龙王门庭,并非龙王本人。 少年终于明白,真正的“龙王令”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古往今来,历代龙王都能轻松地号召起当地的玄门中人簇拥至其身边,与其一同镇压邪祟、消除祸乱。 这种压迫感,这种质感,这种呼应,他只需站在前面,挥挥手,呼应者就会即刻聚集。 赵毅深吸一口气,他的神情有些激动,他清楚黑袍人不是自家先祖,但今日,他真的通过这一方式,感受到了一抹赵无恙当年的风采。 要知道,这还是对方在拼命压制气息的结果,倘若龙王放开一切拘束,将自己彻底宣泄出来,那到底该是何等的恐怖? 一条黄色的土狗,跟在黑袍人身边,土狗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红绳,红绳底端系着一块银元。 这土狗看似平平无奇,论品相,完全比不过李追远家里的小黑,但能跟在这位身边的,又怎么可能会是寻常的狗,它只不过是和主人一样低调,没有显露出本体。 这时,原本已经从二人中间走过去的黑袍人,忽然停下脚步。 李追远和赵毅马上眼皮抬起,难道……是察觉到自己二人了? 神念图再玄妙,也终究只是曾经完成的一幅画,可现在画中人,竟和赏画人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呼应。 黑袍人转过身,将自己的帽子向后推去,露出了他那张满是风霜的脸。 他并不算太老,可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那些斑点更像是可怕的诅咒,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太多太多,几乎进入油尽灯枯。 他的双眼很是浑浊,可却并不妨碍他的意识从这里透出,清晰地对准身前的二人。 土狗摇了摇尾巴,也跟着转过身,好奇且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黑袍人开口问道:“寿元将至,可该继续苟活?”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榔头,敲打在李追远和赵毅的脑子里,震荡着他们的意识。 赵毅嘴唇颤抖地张开,回答道:“好……好像……不应该……吧?” 他家先祖赵无恙,是确认以正常人的年岁死了的。 九江赵后来就再没出过龙王,就算再好的经营手段,也比不过有一位龙王坐镇,也因此,后世子孙哪怕是那些家族长老们,也不止一次唏嘘过,要是先祖能多活一段时间就好了。 对于那种存在来说,实在是有太多方法在世间存续下去。 赵毅这算是,拿先祖做过的选择,来回答眼前这位。 黑袍人看向赵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认可这个回答。 赵毅心下一松,如果不是刻意维持,他刚刚在回答问题时,就几乎要脱离这神念图回归现实。 这种压力下,撒谎和掩饰的余地很小,尤其是在这位面前。 李追远开口道: “再活下去就不美丽了。” 黑袍人闻言,先是嘴唇张开,随即露出敞怀的笑容:“哈哈哈……” 显然,他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黑袍人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那条土狗,则在奋力地追随。 “然也,我虞天南这一生,活得波澜壮阔,死亦当死得光明磊落!” 山顶上,出现了一片厚重的乌云,乌云里,有一张扭曲狰狞的巨大面容显现,正对着下方不断上山与自己逼近的黑袍人,发出愤怒且惊慌的咆哮! “天道昭昭,江湖浩渺,今吾虞天南,以残破之躯、将罄之寿为祭,镇杀尔三百年!” …… “嗡! ”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身体一颤,二人意识复归现实。 岩壁上的神念图,讲述的就是那位虞家龙王在将死之时,选择以最后的生命余晖,再镇一尊邪祟。 李追远和赵毅,一同向岩壁拜了下去。 礼毕后,赵毅好奇地问道:“美丽,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 李追远:“心中所想。” 赵毅:“你现在想东西都这么长远了么?” 李追远:“习惯了。” 魏正道的不断尝试自杀,以及那些与魏正道有交集的人,都希望魏正道能自杀成功。 这亦是李追远的认可。 能治好病,好好活这一辈子就已是心满意足,再去追求个长生,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没那个必要,太丑了。 周围其他人不知道这俩“头儿”在说什么,但大家并没有开口去问。 赵毅对陈靖说道:“继续带路吧。” 陈靖指着前方道:“就是前头那座黑色的水潭。” 众人行至这黑潭边,潭水几乎完全化冻,只有些许冰渣子飘浮残留。 一座碑,显露在水面之上,上书:虞天南镇。 李追远发现,这黑潭里,一直有黑雾向上升腾,顺着这方向抬头,可以看见上方岩壁顶上,聚集了厚重且流动的浓稠,这里像是一个源头,化作一条条小溪,向四周扩散。 这样看来,工地那里之所以会发生意外,是因为他们挖开了一条这样的小溪,让这里的黑气溢散了出去。 赵毅:“居然没有封印的气息残留了,难道是那位龙王的封印失败了?” 毕竟是将死前的最后一击,不是巅峰之威,失败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追远:“他说的是镇杀,三百年,只是一个概数,我想在出手时,他应该是有信心在三百年时间内,将这尊邪祟消磨死。 而且,你记得那条土狗脖子上挂着的银元么,距 今,远远没到三百年呢。” 赵毅:“所以,你觉得是封印中途,发生了变故?” 这时,黑潭里的水位快速降低,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抽干。 潭底,有一座平台,平台上躺着一具体形无比巨大的狼狗,光看这尸体,就难以想象其生前,到底得有多么可怕。 赵毅:“这是那条小土狗?” 李追远:“嗯,你再看下面,那八根锁链。” 八根锁链,此时已全部断裂,但其中有一根,是被打断的,另外七根则是靠时间腐朽的。 八根锁链在时,阵法完整,一旦失去一根,阵法威能就削去大半,余下锁链被腐蚀掉,只是时间问题。 赵毅:“有人,曾在这潭水最深处,打断了一根锁链。” 李追远:“因为这锁链,也困住了他。” 赵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已经猜想到了什么,手指着下方问道:“小远……哥,你觉不觉得,这下面少了什么?” 李追远:“他的妖兽都葬在这里,这里又是他给自己选择的墓地,他的遗体,怎么会不见了。” 赵毅:“有没有一种可能……” 李追远:“有,医院里我亲眼目睹还救治过,那三个记忆被调换的病人。” 赵毅:“所以,虞天南在将这尊邪祟击败镇压后,就很快陨落了,然后,他的狗,背叛了他,向被虞天南封印的那尊邪祟低了头,或者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那尊邪祟以自身特殊的能力,将那条狗的记忆,移植进了虞天南的身体里,他打断了一条锁链,离开了这里,最后……” 李追远: “这条狗以虞天南的身份,回归了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