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回忆起小土狗脖子上的那块银元细节。 调皮好动是狗子的天性,那块银元纹理也被磨损得厉害,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不是以前外来流入的银币,也不是“乾隆宝藏”或道光年间的银饼,从其轮廓制式上来看,应该是清廷正式铸造的“光绪元宝”,亦被称为龙洋。 这一细节,点出了神念图的具体时间。 再结合龙王虞家自行封门一甲子,近些年才解封,江湖上偶有虞家人行走的传闻。 整个时间线,差不多就能对上了。 这里当初发生的变故,导致龙王虞家遭受了冲击,甚至直接使得其发生了“质”的变化。 赵毅:“一条狗,以龙王的身份回到家,就可以颠覆整个家族传承性质了……” 李追远:“你九江赵家有人躺棺材里沉睡当后手么?” 赵毅:“你干嘛?” 李追远:“问问。” 赵毅:“这问得多少有些冒昧。” 李追远:“那就是有了。” 赵毅:“谁家不这样?” 李追远:“正经龙王家不会这样。” 赵毅:“……” 李追远:“频繁出龙王的家族,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躺棺材里续命的老不死,这是等着龙王去大义灭亲么?” 赵毅:“所以,你的意思是,龙王在龙王家受到的制约很少,甚至是没有制约。” 李追远:“嗯,他想做什么,难度就会很低,哪怕是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事。” 赵毅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疑惑道:“既然封印已经不在了,那当年被镇压的东西,现在跑哪里去了?” 随即,赵毅的目光落在下方那条体型巨大的狼狗身上: “不会,就在这条狗的体内吧?” 似乎是主动呼应赵毅的这句问话,狼狗原本紧闭的眼睛,在此刻缓缓睁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自潭底深处疯狂向外涌出的威压。 赵毅:“还真是这样。” 李追远:“它的本体已经被虞天南打崩了。” 赵毅:“所以,那时候的交易,就是将那条狗的记忆移植进虞天南体内,邪祟再将自己的记忆移植进狗的体内。” 李追远:“不这样做,邪祟无法在阵法中存活下来,它需要一具身体来维系己身。” 狼狗站起身,全身皮毛随之舒展,将内部的腐烂呈现。 它张开嘴,发出一声嚎叫,声音扩散,在四方孔洞中形成连绵不绝的呼应。 润生收起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搓了搓手,将黄河铲举起,旁边的阴萌抽出两根驱魔鞭,往后站了站。 谭文彬从林书友背上滑落,坐在地上,林书友将双锏抽出,用斥力隔空摩擦。 梁家姐妹则往前走了走,主动站在赵毅身后。 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李追远的注意力,则更多的放在上方那黑漆漆的粘稠小溪中。 哪怕当这条狼狗从潭底跳出时,李追远也没有给予它过多的关注。 李追远拿出请柬,很是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赵毅一边将请柬掏出一边问道:“你说它为什么要故意搞出‘封魔大会’的阵仗?” 李追远:“自己能预感到劫,又知无法躲避,不如主动制劫、度劫,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赵毅:“这邪祟,层次这么高么?” 李追远:“不高也不值得龙王出手,我怀疑,它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失去强大肉身寄托后它会实力大损,但只要能劫后余生,就算从普通人的身体里重新开始,它也依旧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放得下才能拿得起,它的本意,就是把这次的放下,做个当众表演。 也就是说,接下来,咱们打的,是一场表演赛。” 这也是李追远对眼前狼狗不太上心的原因,生死搏杀却不涉及生死,那无论打得多热闹得劲,都没必要太过紧张。 赵毅:“其实,你可以不用讲得如此详细。 装作不知道,把眼前的问题解决,至于处理得是否干净以及事后如何,就别管了。 这样一来,这一浪就算是过去了,大部分功德也能到手。 李追远:“这就是我不认同你那一套的原因。” 赵毅:“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方法,我觉得我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就算尽到了责任,反正代代有人点灯行走江湖,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的人做就行。” 赵少爷能用别人走一浪的时间完成三浪,就是因为他善于抓重点和解决重点,至于遗漏和后续可能会演变出的新问题,赵毅选择相信后人的智慧。 李追远:“我不喜欢这样。” 少年想到了阿璃梦中的那些丑陋身影,他不想以后相似的事会重新上演,所以走江途中他所遇到的每一头 邪祟,都尽可能地去做到彻底湮灭,不留后患。 赵毅:“可是,你有能力去做的事,我……至少现在的我,不一定有。” 李追远:“能力只是借口,态度上的敷衍,是能感受出来的。” 赵毅:“你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居然都扯到态度上去了。” 李追远:“态度又不是给我看的,你猜猜谁会看?” 赵毅的眼睛,立即睁大,他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有些道理,不是不懂,只是以为懂了实则看得肤浅,等被人点拨后,才能领悟其中深意。 李追远:“天道好糊弄,江湖上的人就算是在做坏事前,也喜欢捏造出一个师出有名、代表正道,这几乎是一种默认的风气。 但这是涉及到惩罚,也就是所谓的劫、天罚这一类。 在这方面,天道之所以能让人觉得好糊弄,可能是因为其本身就受到某种桎梏,亦或者是,它觉得能形成这种‘自欺欺人’的默契,就是它可以接受的一个局面。 但我们点灯走江,难道是为了规避天道的惩罚么? 就算你市侩到把它当做一场买卖来做,也得考虑到你的甲方,一直是唯一的。 你的敷衍态度,一次意外可以理解,连续多次反复如此,你当甲方会不知道? 在责罚上,天道有着自己的桎梏和考量,但在奖励方面,天道明显有着更多的自主权,是能根据意向,进行主动倾斜的。 我走一浪的效果,抵得上你三浪,里面,就有这个原因。 另外,你还得考虑一件事,糙活儿做多了,江水就会一直给你派烂活儿。” 赵毅认真地看着李追远: “你到底把天道当作什么了?” 别看少年刚才的话语都是站在天道立场上为天道去考虑,实则这种研究与把控本质就是对天道的一种蔑视。 李追远没回答。 眼前的狼狗,正开始步步逼近,它那冰冷的眸子,不断打量着在场众人。 许是觉得这紧张压抑的氛围程度不够,它又嚎了一声。 可惜,效果还是没达标,不是它所想要的。 因为两个“头儿”还在那里聊着天,明显在说着非眼前的事,这种轻松无视,就很难让下面的人感到紧张。 赵毅:“这些话,以前你可舍不得对我分享,今天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得拿什么来支付这笔费用?” 李追远:“你知道的,我想彻底断绝了它卷土重来的可能。” 赵毅:“那它就会拼命。” 李追远:“所以,你也得拼。” 赵毅:“那这一浪的难度,就上去了啊,你不是说过,你这一浪会比较简单么,就因为简单,你就自己主动给自己加难度?” 李追远:“这一浪其实很难,之所以变得简单,是因为江水把你推到了我身边。” 赵毅嘴角连续抽了好几下,他知道少年是在故意给他情绪价值,知道少年是希望他能帮忙拼命,知道这是一种利用。 但没办法,正是因为知道姓李的是怎样一个人,所以在他愿意说出这种话时,自个儿真的是受不住。 因此,任凭强忍强忍再强忍,赵毅最终还是破了功,笑了。 “妈的,这一浪是联手走的,你就算是想发疯,我能不配合么?” 李追远往后退了几步,红线自右手中释放,与自己伙伴们完成连接。 随即,四个人心底都响起李追远的声音: “帮我布置阵法。” 接下来,极具违和感的一幕出现。 狼狗还在那里继续营造着威势,可对面的润生、阴萌与林书友,则拿出阵旗开始专注布置起阵法。 连坐在地上的谭文彬,都指挥着俩孩子去帮忙搬运一下阵法材料。 虽说在战斗中利用阵法的事并不算罕见,但要么开战前就偷偷提前布置好,要么同伴去鏖战给你创造时间,很少见到还没开打,就当着人家的面,堂而皇之地就布置起来的,这实在是太拿狗不当狼了。 梁艳:“什么意思,我们来挡。” 梁丽:“好像是的。” 梁艳:“阿丽,你对阵法有研究,他正在布置的,是什么阵法?” 梁丽:“虽然很特殊,但瞧着底层逻辑,像是聚灵阵。” 梁艳:“聚灵阵,这不是一般用来做那个事的么?” 梁丽:“嗯,是用来……” 赵毅的目光瞪了过来,梁丽闭上嘴。 聚灵阵,一般是用来召唤飘荡的亡灵以助其超度的。 姓李的在这里布置这个阵法,就是想着把那邪祟圈禁束缚起来,让其没有逃脱的退路。 赵毅不知道这狼狗是否能看得懂阵法,如果看不懂,那它还能继续演一段戏,自己也能友情配合演出。 要是它看得懂,那它就会在第一时刻拼命。 拼的是谁的命?还不是他赵毅的! 好在,目前来看,狼狗也只是处于疑惑阶段。 它的后腿向后扒拉了两下,抬起头,身形未动,但风已经卷起。 赵毅没等它真冲起来,直接喊道:“上!” 梁艳、梁丽马上分开,各自朝狼狗一侧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