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啊,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赶来的是离这最近的第十一集团军副团长孙浩。 穆副官神色一变。 第一反应是孙连仲要截胡。 来之前,傅作义再三强调,切不可发生冲突。 尤其是不能透露这些物资是运往张垣的。 毕竟,这是委座的秘密使命。 宁可被当成红票,也不能打老头子的脸啊。 当红票,老头子能捞。 打老头子的脸,那是要吃枪子的。 “李队长,这怎么回事?”孙团长问道。 “孙团长,这人叫洪智有,是我们津海站的秘书。 “我现在怀疑他勾结红票运输军用物资。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这条路过去是干嘛的吧?” 李涯看了一眼洪智有,冷然说道。 “孙团长,能不能行个方便,我跟……”洪智有想把他拉到一边,使用钞能力。 “少跟老子来这套。 “现在的物资可是稀罕物,谁要敢偷运军用物资,就是抢我等口粮,害我等性命。 “给我搜。” 孙团长一摆手,大喝道。 “哎。” 洪智有看了眼孔方,两人都是一副斗败公鸡的模样,丧气极了。 “长官,上边全是军需和枪械、医药。 “都是美制的好东西。 “面粉也是进口的洋文包装!” 立即有士兵报告。 “军需、枪械、医药,任何一条都可以要你们的脑袋。 “你还敢嘴硬?” 孙团长拿枪顶在了洪智有的脑门上。 “我要见吴站长。”洪智有佯作发颤、惶恐道。 这一幕落在李涯手里,不禁洋洋得意: “洪老弟,我知道你是站长的未来女婿。 “不过这事谁也保不了你。 “先在保定绥靖公署住几天吧,等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你自然会见到站长。” “都特么给我带走。”孙团长一摆手。 “穆……”这边有士兵想亮身份,却被穆副官一眼给瞪了回去。 穆副官很识趣的带头交枪、抱头蹲在了地上。 反正要傅长官和委座捞人。 孙连仲还敢吃了他们不成。 士兵们一哄而上。 开车的。 抓人的。 统统安排明白,往保定赶了去。 洪智有和孔方被反绑着,低声道:“老孔,不慌,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 “有你在,顶多挨顿打,死肯定是死不了的。” 孔方道。 到了保定绥靖公署。 孙连仲一看这么多装备、物资,兴奋的连连叫好。 当即开宴,犒劳了李涯与保密局众人。 “孙长官。 “物资归你,人归我。 “能否安排飞机,我想带人连夜去京陵。 “有些事到了津海,就不好解释了。” 李涯吃饱喝足,向孙连仲请求道。 “老弟,私通红票事关重大,你要把人直接拉走了,回头很多事我说不清楚。 “这样你要审要问,先在我这里。 “放心,甭管是吴敬中还是天王老子,我替你挡着就是。 “等审出名目了,你汇报吴敬中后,再直接送往京陵。 “这样也符合程序。 “我了解吴敬中,根子很深。 “就算你要向建丰打报告,也不能直接跨过顶头上司,否则你以后在津海会待不下去的。” 孙连仲圆滑的劝道。 就吃顿饭的功夫,就有好几个心腹爱将来替洪智有求情。 足见这人吃的很深。 关键,孙连仲并不想得罪吴敬中。 这人跟建丰、郑介民是同学,保密局又是牵制军队的,犯不着这个必要。 军需得要。 锅是肯定不能背的。 要闹就在营地,闹完了,李涯自个儿和吴敬中打擂台去。 至于洪智有这批东西是运给谁的。 红票。 张垣公署? 孙连仲根本不在乎。 当兵的不需要讲太多道理。 过自己的地,逮着了,那就是自个儿的。 中央军那不都这么抢地方的吗? 这也是委座向来默许的规矩。 “行吧,您都发话了,那我就在这审。”李涯知道这些集团司令官都是老油子,也只能作罢。 “头,能借一步说话吗?”清风店驻防的高旅长凑近道。 孙连仲走到了里边:“我知道你想求情,走私军火是重罪,这是要掉脑袋的。” “头。 “这个洪智有关系很硬,黑白青红通吃。 “尤其在香岛背景很深。 “荣家、致公一派。 “对了,他还跟美军陆战队的菲尔逊指挥官关系很好。 “有美佬同学。 “之前我帮过他,这人出手很大方。 “就连马汉三都认他的门子。 “你瞅瞅这些东西,清一色美式,这就不是靠钱能办到的事。 “李涯要抓要审,是他们保密局内部,是吴敬中的事。 “咱掺合啥啊。 “给洪秘书和那帮人点吃的喝的,把人看好别挨打、别闹出人命就得了。 “让吴敬中他们自个儿处理。” 高志奇劝说道。 “嗯。 “你说的在理,我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这样你去安排。 “我熬不住了,先睡去了。” 孙连仲略作斟酌后,打着哈欠交代道。 “李队长,审讯的事不着急。 “来人,给洪秘书和外边的人弄点好酒好菜。” 高志奇一声令下,把洪智有带到了内室。 洪智有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老高,有烟吗?”吃完一抹嘴,他伸手问道。 高志奇摸了包香烟、火柴递给他: “老弟,你可真是个奇人。 “脑袋都快搬家了,还能吃的这么香。” “这不还没死吗? “谢了老哥,改天请你玩点花的。”洪智有点了根烟,气定神闲的抽了起来。 “给谁的?”高志奇好奇问道。 “别问,问了会出事。”洪智有道。 “明白。 “我打过招呼了,李涯要敢动刑,你就冲外边警卫喊话。 “在保定自家地盘上。 “别的不敢说,保你毫发无损,我还是能办到的。” 高志奇很仗义的说道。 上次从土匪手里捞人,洪智有一出手给了他六千美金。 高志奇就知道这货是真能耐。 “谢谢老哥,日后必报。”洪智有伸出手跟他握了握道。 “行。 “我撤了。” 高志奇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李涯双手插兜走了进来:“洪秘书,你这能耐是真大,连保定也吃得开啊。” “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 “除了你李队长。 “昨晚刚给你赚五根金条,今天你就来索命了。” 洪智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老弟,我也不想啊。 “我说过,我真心想跟你交朋友,也很仰慕、感激你。 “但涉及通票,我这心里转不过弯。 “你多理解。” 李涯微微吸了口气,很真诚的表示无奈。 “你就这么确定我是红票?”洪智有问。 “不是很确定。 “但刘雄确定了,我相信他不会出错。 “你上次在嘎子口就是给红票运输东西。 “但被你销毁了。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外面那个孔方,是红票交通员。 “你还见过雍建秋,这家伙是专门给红票倒手的买办,这批物资走的又是红票的交通线。 “这不就是明摆的吗?” 李涯绕着他,打着圈道。 “这都是你的猜想。 “孔方早脱离组织了,他现在是土匪,是我的线人。 “其他的说多了没意义。 “这批军需运给谁的,明早你自然就知道了。 “要没别的事,早点休息吧。” 洪智有抬手道。 “你以为不招,我就拿你没法子了?”李涯冷笑道。 “你本来就拿我没辙。 “送京陵? “你走的出这军营吗?” 洪智有道。 “偷卖军需,勾结红票,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而且还是从美佬那倒腾出来的高级货,如此大规模的运输,你觉的上峰会坐视不理吗? “要是建丰给孙连仲打电话,他敢留你吗?” 李涯嘴角轻扬,搬出了自己的底牌。 “建丰会打电话的。 “要不咱们都等电话? “看看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军营?” 洪智有盯着他,淡定自若的笑道。 “我就喜欢你自信的样子。 “好。 “希望你到明天早上嘴还能这么硬。” 李涯冷冷道。 然后,他当着洪智有,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建丰的秘密专线: “接一号线。 “好,我知道了。 “谢谢。” 挂断电话,李涯看着洪智有道: “建丰同志刚被委座叫去了,算你运气不错。 “那就明天早上再见真章。 “洪老弟,也许这是你最后一个夜晚,好好享受吧。 “晚安。” 李涯略带歉意的耸了耸肩。 发自内心的。 他真想跟洪智友交朋友,成为兄弟。 可惜,不是一路人。 “我会享受的,谢了。”洪智有淡淡一笑,走到一旁的床上躺了下来。 …… 张垣绥靖公署。 副官脚步匆匆的走进了会议作战室。 “司令,出事了。 “津海运过来的物资被孙连仲的人劫了。”副官耳语道。 “各位,今天暂时商议到这,都回去歇息吧。”傅作义打发了手下的参谋与军官。 “确定被劫了?”傅作义皱眉道。 “确定。 “咱们的人连带着保密局的洪秘书,都被扣押了。”副官点头道。 “扣押了。” 傅作义背着手,微微点着头。 “扣就扣吧。 “扣了也好。 “孙连仲想吃成大肥猪,就让他吃去。 “吃肥了,正好挨宰。 “这事不要声张,就装作不知道。 “没有军火、物资、医药,还怎么打仗,想必委座他老人家也能体谅傅某的难处啊。” 傅作义踱了几步,老谋深算的笑道。 他对内斗没什么兴趣。 更不想当蒋的炮灰,去年孙连仲打邯郸吃了大亏。 不是嫡系爱抢,爱出风头吗? 由得他们去。 “那人呢? “我怕他们被当成红票给毙了。”副官提醒。 “不会。 “吴敬中和建丰会出手的。”傅作义道。 …… 晚,十点。 吴敬中泡着脚,把玩着手上的瓷瓶,一想到那一地库的宝贝,他嘴角就不受控制的上扬。 “老吴。 “我今天在军属会,听说总部的何芝圆走了,去香岛做买卖去了。”梅秋菊在一旁边织毛线衣,边道。 “谁?”吴敬中问。 “何芝圆啊,你忘了,在西北局时,一口一个大哥抱你大腿的那个小平头。”梅秋菊提醒。 “是啊。 “这上了年纪,记性着实不如从前了。 “何芝圆当年可跟李涯一样,那是满腔党国仁义啊。 “连这样的‘忠臣’都跑了,哎。” 吴敬中放下古董,摇头感慨了一句。 “这年头哪还有忠臣,刘雄多板正,他教出来的李涯,还不是学着帮人走后门收金收银了。 “今天打麻将,陆太太说李涯帮那个河西土财主陈什么的儿子,安插进了行动队,净捞了五根金条。 “还是智有牵的线。” 梅秋菊在一旁扯起了家常。 “智有这么做是对的。 “人事嘛,给谁干不是干。 “水至清则无鱼,大家都浑,谁也别说谁,挺好。” 吴敬中笑着点了点头。 “老吴,你说咱攒了这么多宝贝,是不是该走了? “这么拖下去,我怕晚了会被人惦记。” 梅秋菊道。 “不急。 “何芝圆那是被毛人凤逼走的。 “毛人凤这只笑面虎就爱耍小聪明,明面上从不说,暗中下套是把好手。 “咱现在还没到走的时候。 “建丰大运正昌,势起的很快。 “这时候把位置让出去,我河西的地库啥时候才能填满?” 吴敬中摇了摇头道。 “也是。 “等咱家娃大了,都不用去博物馆,往她姥爷的地库里一钻,比故宫还扎眼。”梅秋菊一提到外孙儿,两眼都放光。 “你这又给谁织的毛衣。 “前段时间不刚织完吗?先说好,蕊蕊可不穿你这些,她就爱穿美佬那些时髦货,你打了也是白浪费功夫。” 吴敬中笑了笑,问道。 “给智有妹妹打的。 “一家人嘛,人家又不差吃的喝的,打件毛线衣表示下人情。 “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梅秋菊笑道。 “嗯。 “你改天再带他妈去医院做个体检,毕竟也是孩子的奶奶。 “乡下来的,她们忌讳这个。 “得有人带。” 吴敬中吩咐。 “知道了,别看了赶紧睡吧。”梅秋菊放下毛线,起身给他拿毛巾倒水。 吴敬中穿上拖鞋,刚要准备入卧室睡觉,门外就传来肖国华的声音: “站长,余主任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 吴敬中道。 很快,余则成神色慌忙的走了进来: “站长,不好了。 “洪秘书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被李队长和孙连仲的人抓起来了,具体我也不清楚,说让你给京陵打电话求援。” “李涯! “比马奎还蠢的蠢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吴敬中气的那点囫囵困意全醒了。 这可是委座的差使。 要砸自己手里,耽误了进攻张家口的计划,那是要掉脑袋的。 “老师,到底出什么事了?李队长不刚跟智有吃的西餐称兄道弟嘛,这咋跑保定去抓人了。”余则成一头雾水问道。 “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委座密令我给傅作义运输军火,专程借红票的道,就是为了避开孙连仲的十一战区。 “现在好了,李涯疑神疑鬼的堵在了保定。 “人、物资、枪械全被孙连仲吞了。 “我怎么向傅作义、委座交代?” 吴敬中在房间内恼火的快走道。 “老师,不能等了。 “得给傅作义打电话,让他自己去要。 “再者,跟孙长官要人。 “李涯要在保定审,万一动刑伤了智有就麻烦了。” 余则成担忧道。 “你说的对。” 吴敬中点了点头。 孙连仲是嫡系,向来骄纵,光靠保密局的名头是要不来人的。 而且,这本就是傅作义的事。 先把自己摘出来,让他们咬一咬,他们惊动委座,远比自己去求援要好。 想到这,他拨通了张垣公署的电话: “我是津海站吴敬中,麻烦接一下傅司令。 “务必通融一下,就说我有急……” 话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狗娘养的。 “傅作义装死,不接招,这下麻烦了。”吴敬中道。 “他估计巴不得这批军火让人劫了。 “张家口那可是聂的主场。 “真要打起来,比邯郸还难啃,那是要见血的。” 余则成在一旁道。 “是啊。 “眼下委员长被老美步步紧逼搞宪政,要选总统。 “老美这一下钩子,底下的人都想上去坐坐。 “委座是想方设法,让李宗仁、傅作义这些旁系去冲锋陷阵,保留孙连仲、胡宗南这些心腹嫡系。 “人家也不傻啊。 “就卡着要,不给就不动。 “看吧,这不就演上了?” 吴敬中拍打着手心,头疼的厉害。 “老师,那咋办?”余则成深知事大,谨慎问道。 “谁家的狗谁家管。 “还能咋办? “我反正是管不了,让某些人自己来管吧。” 吴敬中恼透了李涯这蠢货。 他微微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电话机旁。 余则成很识趣的与梅秋菊去了阳台。 “则成,这到底咋回事? “我这刚听说智有给李涯找了五根金条的买卖,还请他吃西餐来着。 “这咋就对自己人下手了?” 梅秋菊一脸担忧的问道。 “师母,李涯这人跟刘雄一样呗,不讲情分,只论青红。 “他们这种人看谁都是红票。 “不咬一嘴血,是不会撒嘴的。” 余则成摇了摇头道。 “这个天杀的。 “白瞎了我还送他一双皮鞋呢。 “智有要少一根头发,我把他脑袋给揪下来。” 梅秋菊一想到智有搞不好要挨打,甚至枪毙,不禁气的红了眼。 “师母不必担心。 “我来时跟那边的人通过话了。 “说孙司令放了话,人留在公署,让李涯就地审讯,好吃好喝伺候着呢,挨不了打。”余则成道。 他知道洪智有在给傅作义运军火。 但这一出是完全不知情。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洪智有的意图。 借着委座的手,除掉李涯这颗绊脚石。 高。 实在是高啊。 再想想当初秋掌柜拉胡蝶下水。 马汉三刺杀事件,与戴老板隔空相“和”。 让余则成不得不感慨。 当今之乱世,也只有洪智有艺高人胆大,才玩的起这种高端局。 这边吴敬中平息心绪,组织好语言后,拨通了建丰的专线: “喂,接建丰。 “麻烦你转达下,我是津海站吴敬中,有十万火急之事汇报。 “不在,我就等。 “一直等到他回话为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