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 孙悦剑优雅的喝着咖啡。 她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烫着波浪卷,穿着十分得体,显得很优雅。 像她的名字一样。 孙悦剑不是那种惊艳的漂亮,但很耐看,让人愉悦。 只是看似温婉的她,眼底透着与这个时代的女性格格不入的冷静与坚毅,一如她的信仰一般,坚不可摧。 看到周乙,她微微端起了杯子。 这是在暗示周乙,自己没被人跟踪。 周乙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思念无穷。 “你长白发了。”孙悦剑注意到男人两鬓的白霜。 “要想的事太多,只能委屈头发了。 “家乔怎样了? “他……他应该已经记不得我了吧。” 周乙问道。 “那是肯定的,你走的时候他还那么小,不过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今年九月份,他就要在道外的二小上学了。” 孙悦剑颇是心酸道。 “荒唐! “上边不该做这样的决定。 “他们不应该把你派来这边,尤其还带着家乔,这会加大我的危险,让我分心。 “一旦被别人发现你跟我的关系。 “咱们一户口本就全没了。 “真不知道上边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个顾秋妍,自负狂妄,也是毫无地下工作经验。最近这一桩桩事真是透着邪,简直令我害怕。” 周乙颇有些恼火道。 “你别生气。 “老魏这边的交通站很隐蔽,省委和奉天那边怕其他同志信不过,只能让我走一趟了。 “而且这次事关山上同志的生死。 “除了我,外人没法与你协作。” 孙悦剑道。 “到底是什么事,事先一点通知都没有,就把你派过来了。”周乙按下火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变的缓和点。 他不是一个喜欢发怒的人。 但老婆、孩子是他最后的软肋,而现在她们就这么暴露在高彬这种恶魔的眼皮子底下,这是周乙无法接受的。 “上边也有难处。 “新京那边又派了第六军官区八万名伪军围堵长白山。 “杨靖宇将军那边压力很大。 “上边希很着急,希望老驼山的同志能够早点行动起来,从侧翼攻击奉天、新京、哈尔滨沿线一带,缓解杨将军那边的压力。 “这次组织在奉天搞了一批药物,打算运到山上去。 “货已经运到哈尔滨了。 “对了,还有电台。 “老魏这边申请很久了,以前是缺发报员,如今顾秋妍到了,交通站就能完善,与山上的同志取得联系了。” 孙悦剑不敢握他的手,只能在桌子底下,腿轻轻挨着周乙,依偎着男人的温度。 一提到自己敬仰的杨靖宇将军,周乙满腔负面情绪尽消,他点了点头道: “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 “马上就要过年了,风声查的很紧,我看能不能调开一部分警力和特务。”周乙道。 “这次的货车,是南满株式会社里的一位同志搞的,手续齐全,他们的车一般人不敢拦。 “只要货出了哈尔滨,到时候到了山腰子,山上会有人来接。 “具体负责的是省委的老汪。 “老魏觉得,当务之前是尽快发报和山上联系上,我会尽快把电台交给老魏,让他转给顾秋妍。”孙悦剑道。 “听起来,你似乎对顾秋妍有些不满。 “包容些吧,现在发报手太稀缺了,她在苏联红军情报总部接受过专业培训,也是为数不多年纪、身份能跟你匹上的。” 孙悦剑继续安慰他。 “哼。 “专业? 周乙冷笑一声:“昨天仆人还在家里,她居然把密码本放在桌子上,就下去吃饭了。” “怎么会这样?”孙悦剑蹙眉道。 “她似乎对这份工作有很强的抵制情绪。 “这么下去,极有可能会出事。” 周乙有些担忧道。 “你别怪她。 “她怀孕了,孕妇的情绪不稳定是可以理解的。”孙悦剑道。 “荒唐! “我一直在关内,她怀孕了,工作不积极就算了,这还要送我一顶便宜帽子呗?”周乙无语的摇了摇头。 “嗤!” 孙悦剑轻笑出了声。 “她很漂亮!”她低低道。 “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只想组织能尽快派一个靠谱的电报手过来,取代她。”周乙冷冷道。 孙悦剑突然有些失落: “我要会发报就好了,咱们就能在一起了。” “会有机会的。 “好了,我得离开了。 “出来的时间太长,不安全。 “这边有很多流亡的沙俄旧人,他们很多投靠了日本人,指不定就有警察厅和宪兵队的特务。 “还有,警察厅最近大量的更新了世界最先进的技术设备,光窃听器就进了好几百台。 “前不久齐齐哈尔一个军统站被端了,所有成员被捕,没留下一个活口。 “军统的设备、经费、组织规模比咱们的人要更有优势。 “这是一次警钟。 “现在的哈尔滨特务组织比以前要强大百倍。 “我们如果不改变思维,是会吃大亏的。” 周乙叮嘱了一句,不舍的蹭了蹭妻子的腿,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戴好帽子站起身。 然后,接过孙悦剑递过来的老家山货,快步走了出去。 孙悦剑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万般不舍。 如今警察、宪兵盘查森严。 万一明天出现啥差池,这或许就是俩人的最后一面。 …… 白天。 洪智有在办公室坐班。 他头枕在舒服的真皮椅子上,脑中思绪万千。 原身是被人溺死在浴缸里的。 关于这段记忆,很模糊。 下手的会是谁呢? 红票? 军统? 又或者是日本人、76号的? 很头疼啊。 不过从他临走时与土肥原、丁默邨、李士群等人吃饭来看,应该不是他们。 如果是他们。 自己死而复生,他们肯定会很诧异,而且能很轻松的二次下手,绝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上沪。 那么只可能是红票、军统,又或者王亚樵这些锄奸武装。 想了一会儿,洪智有毫无头绪,唯有摇头忘却。 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 从《悬崖》原剧来看,叔叔今天碰头的那个女人是红票叛徒,孙悦剑运药明日会遭遇失败。 那批价值不菲的药物不仅没有交到山上抗联手里,反而落在了土匪手里。 药。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 洪智有没道理不捞啊。 想到这,他眉头一沉,迅速拨通了吴敬中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我找唐老板,货到了,小乙。 “好。 “尽量快点。” 洪智有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响了,他拿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 洪智有穿上衣服,驱车直奔经纬街。 在一条胡同里。 他上了楼。 楼道拐角,年轻的肖国华放在口袋里的手枪一别,冷冷道: “把东西给我。” 洪智有很识趣的解下配枪递给了他。 “上去吧。”肖国华一扬下巴。 洪智有到了楼上一间较为破旧的房屋,吴敬中已经泡好了茶: “来,小洪,喝茶。” “怎么换地方了?”洪智有问。 “这边便宜,没法,经费紧张啊。”吴敬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东西那边应该收到了吧。”洪智有问道。 “收到了。 “杨森的人在北平火车站接收的,这家伙是一分钟都等不及啊。 “戴老板对你的办事效率感到很满意。 “老板的意思是,以后要能搞到这些东西,往山城那边也运一点。” 吴敬中眯着眼,赞许笑道。 “好说。 “有机会再说吧。”洪智有道。 “齐齐哈尔的一个站点被日本人端了,站长李松泉被捕,人可能要交接到哈尔滨来。 “这个人懂电讯,知道我们的电报密码。 “宪兵队的城仓中将很重视技术,极有可能会策反他。 “他曾经见过我。 “这对我们来说会是个大麻烦。 “我们新的密码本,因为运作失误,落在了你们特务科。 “在上边没有确定我们已经接收了新密码本的回复之前,依旧会按老密码本发报,李松泉将成为我们的噩梦。” 吴敬中微微叹了口气道。 “你说的密码本是这个吗?”洪智有掏出了那卷胶卷递给了他。 吴敬中立即交给了一旁的刘雄。 刘雄走到一旁检测后,欣然激动道:“站长,是密码本。” “昨晚我拿走了金教授的行礼。 “在里边找到了这个。 “我猜想可能是你们要的东西。”洪智有道。 “就算这封胶卷存疑,你怎么就能确定它不是红票的,又或者共产国际情报组织,或者蒙古人的?”吴敬中狐疑笑问。 “因为你的人昨晚在跟踪我。”洪智有笑道。 “哎。 “老刘,看来咱们的业务能力还是不够硬啊。”吴敬中感叹道。 “我回头扣小肖的工资。”刘雄道。 “有了密码本,我就可以和上边联系,让他们按照老密码发报。 “如果李松泉叛变。 “我将借机把警察厅的人引过去,炸他一波狠的。 “到时候日本人肯定会追究这事。 “你得添把火,把这个李松泉送上路了。” 吴敬中老谋深算道。 “好说。 “现在咱们来谈一笔买卖。”洪智有坐了下来,捧着茶杯喝了两口。 “买卖? “说来听听。”吴敬中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赎山货,吴站长您至少赚了一半吧。”洪智有低声道。 吴敬中明白他的意思,从茶几底下抽出一根金条递给了他: “辛苦了。” “红票明天有一批药品要进山。 “你也知道现在的盘尼西林可比黄金还值钱。 “咱们要能捞一票,准能大挣。” 洪智有道。 “不行。 “委座已经宣布国共合作,戴老板交代过,满洲国敌情严峻,不能拆兄弟单位的台。”吴敬中皱眉摇头道。 “问题是,咱们不捞。 “这批药就会落入警察厅和土匪手上。 “以他们现在的运输能力,根本上不了山。 “咱们捞了,回头做个局。 “让别人买了单,咱们再想办法把这批药还给他们。” 洪智有道。 “哦? “谁买单?”吴敬中道。 “哈尔滨城除了日本人,谁的买卖做的最大?”洪智有笑问。 “那当然是关大帅! “他是滨江省高官韦焕章的同乡,跟宪兵队村上队长是拜把子兄弟。 “赌场、大烟,都掌控在他手里。 “玛德,他还收老子商铺的保护费。” 吴敬中骂骂咧咧道。 “你没炸他?”洪智有笑问。 “任务是第一位的,我是正常商铺,交点保护费也有利于掩护身份,回头哪天要撤了,指定是要送他上天的。”吴敬中冷声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 “你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就是了。 “成功了,咱们大赚。 “不成功,你也没嘛损失。 “这样。 “你准备好这款大木箱子,马拉车一定要一样的,记住至少马的毛色、体型,还有车板斗不能有太大的异样。 “然后,明天早上去拉车行等着。 “到时候会有个女人,或者一个鱼泡眼伙计叫你去修车行。 “你就连带着一块去。 “陪他跑一段,中间把马车调包了,往江沿走,到了大坝再往上游拐,现在封江了那边能直接过去。 “过了江岔子,就立马调头。 “让那伙计把假药带上山。 “那一带有一伙叫‘三江好’的土匪,他们是关大帅的人。 “三江好肯定会劫你准备的‘假药’。 “我会让人在报纸上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到时候关大帅不吐点血,他别想好过。 “这样哪怕咱们把药还给了抗联,钱是实实在在落自己兜里了。 “你是干活的,你六,我四。 “咋样?” 洪智有详细的把计划托盘而出。 “可以,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汽车会坏,一定会去你说的那家修车行?”吴敬中很是不解。 “吴站长,您可是军统教官级的人物。 “我连这点小手段都做不到,怎么跟您一起发财啊。” 洪智有眨眼一笑。 “我喜欢聪明人,就这么定了。 “别忘了李松泉的事。 “盯紧点,他转移到了哈尔滨,第一时间通知我。” 吴敬中叮嘱道。 “知道。 “您注意安全,万万小心。” 洪智有完全不担心老吴的能力,叮嘱了一句,他拿起那根金条离开了。 “站长,咱们干吗?现在外边查的很严,搞不好就落那帮狗汉奸手里了。”刘雄警惕的提醒道。 “干。 “当然得干。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这小子我看有点门路,是把搞钱好手。 “咱们要不接茬,没有第一次,哪有以后的合作。 “不攒点钱,多搞点东西,戴老板何年何月才会调咱们回关内? “这年头没钱是寸步难行啊。 “你该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鬼地方吧!” 吴敬中一拍双腿,站起身,然后吩咐: “你把国华、小贾这些人叫过来,立即去准备。” …… 翌日。 高彬早早的来到了办公室。 待鲁明从门口经过时,他喊了一声: “鲁明,你进来一下。” “科长,有事吗?”鲁明笑问。 “没事,到了罐新茶,请你一块儿品尝下。”高彬抬手示意他坐下。 “嗯。 “还真是挺香,龙井,好东西啊。”鲁明还是识货的。 “鲁明,你是特务科的老人了,满洲国刚成立,就在警察厅干了,资历很老啊。”高彬道。 “哪里,在科长您面前,我不过是小辈罢了。”鲁明道。 “过去我调来厅里特务科虽然只有半年之久,可我知道,你、我是一路人,心里只有天皇、皇帝陛下。 “破过的案也是不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向过厅里打报告,原本这个行动队队长一职本该是你的。 “但没法,人家是敌后归来的,又是刘副厅长的人。 “都把张景惠搬出来站台了,白厅长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你只能往后捎捎了。 “我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彬轻轻敲了下桌子,略感可惜的说道。 “明白。 “周乙警务科调特务科做大队长,我确实心里不太服气,不过谁让人去了南方敌后镀了层金,又有刘副厅长撑腰呢。 “算了,咱认。” 鲁明有些酸的说道。 “我对周队长还是器重的,这个人很有能力。 “但怎么说呢? “我们关外本土,档案、履历一眼清,七大姑八大姨一查就清楚。 “但像这种留过洋,去过敌后的人。 “他们多少会接触些不一样的东西,有些东西就像病毒一样,有接触就会有感染。 “你看周队长这档案,填的就不清不楚。 “在南方干什么? “光敌后潜伏,立了些什么大功? “当然,这是绝密,咱不能问。 “但他这个太太也有疑点,结完婚不在婆家、娘家待着,跑莫斯科去学钢琴了。 “你这怎么查? “不合咱中国人的传统啊。” 高彬眯着眼,旁敲侧击的引导鲁明。 “这是保安局的事,科长您就别伤脑筋了。”鲁明道。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高彬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盯着周队长一点?”鲁明不傻,很快会意道。 “我不能这么说,这不利于团结。 “但我本人愿意随时接受你,或者科里每一个人的监督。 “涩谷总厅长说的嘛,一个正直、善良的勇者,应该享受来自他人的猜忌与质疑。” 高彬说话很有魅力,像艺术品一样总能美的让人陶醉。 “明白了。 “科长放心,我会盯着周乙。”鲁明正然道。 “嗯。” “档案你回头亲自送给陈景瑜。 “去召唤科里的人,不,让刑事科、警卫科的人也一块过来。 “现在马上有一个秘密特大行动。” 高彬把刚开封的茶盒塞在了鲁明怀里,凛然吩咐道。 “是,科长。”鲁明领命。 “经济科就别叫了。” 待他走到门口,高彬在身后又吩咐了一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