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绥靖公署。 “又是这个李涯,这混蛋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我胡宗南好欺负的吗?” 胡宗南听完周力的汇报后,拍桌怒道。 “周力,你刚刚说这个李涯是红票?”一旁的参谋王蒲问道。 “我怀疑是。 “我怀疑他故意让火车停运,然后运作的一切。 “从土匪抢夺物资的专业性,以及李涯曾有过破坏十一、十二集团军关系的表现来看,此人八成是红票。” 周力道。 “长官,这或许是咱们的机会。”王蒲道。 “机会?”胡宗南扬眉问道。 “眼下战局不利,委座那边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到时候肯定得有战局失利总结。 “红票为什么能逃出天罗地网,就是因为他们的情报人员渗透了咱们内部。 “十几美金的药品,说没就没了。 “前方战士用命,后方小人绊腿,这仗怎么打。 “您还记得上次北平吗? “也是此人从中作梗,让叶天化殒命北平。” 王蒲顿了顿,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当然。 “因为这事夫人到现在都在跟我置气。 “只是此人有建丰说情……” 胡宗南摇了摇头,眉头皱的更紧了。 “正因为他是建丰的人,才是咱们的机会。 “抓李涯,就能扯建丰一个办事不力。 “委座就算要追究战事不顺之责,也不可能把他儿子牵扯进来吧? “要知道眼下他为了扶植建丰上位,很爱惜儿子的羽毛。 “建丰不下水。 “您就不会有责任。” 王蒲沉声说道。 “对。 “药品丢失跟咱们西安没关系。 “津海就是个漏筛子,尤其是津海站简直就是匪窝。 “这个李涯必须得让他上军事法庭!” 周力在一旁附和道。 “好! “立即以我西安绥靖公署的名义,给侯文致电,让他马上奔赴津海把这个李涯给我抓来。 “十几万美金的医药缺口,事关我前线将士性命。 “建丰和吴敬中必须给我个说法。” 胡宗南正然道。 “是,属下这就给侯文发电。”周力欣然领命。 “吁!” 胡宗南微微舒了口气。 他近来在陕北连连吃瘪。 所谓占领延城,也不过是捞了几间土窑。 相反,由于对陕北地形不熟,频频被红票以优势兵力局部偷袭,已经有好几个精锐师被分割吃了干净,搞的他是烦不胜烦。 偏偏委座又寄予厚望。 无奈之下,他只能每日编造虚假军功。 现在好了,理由现成的。 没药,有红票在后方作祟,前方打败仗也就不奇怪了。 …… 津海站。 吴敬中正在办公,电话响了。 他接了起来: “是我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老弟提前通气。 “好,我在津海把酒等你。” 挂断电话,他对洪智有道: “胡宗南要动真格的了。 “派西安站站长侯文亲自来津要人。 “一切如我们所愿啊。 “你中午去东海茶庄安排宴席,侯文喜欢吃羊肉,什么羊头、羊蝎子、烤羊排什么的都给安排上。” “好!”洪智有点头。 “科尔、柯淑芬的事怎么样了。”吴敬中又问道。 “柯淑芬昨晚去了海军俱乐部,赢了三千多美金,这女人是见钱眼开,今天一大早就又让我帮着约牌局。 “科尔那边已经给国防部发函了。 “国防部今早有内部会议,迟些我看能不能搞到会议内容。 “反正我要是何应钦,就会派郑介民去。 “郑介民当红受宠了这么多年,这种踩他一脚的机会可不多。” 洪智有道。 “嗯。 “唐纵那边已经有人吹风了。 “估摸着,他的小纸条也很快会出现在委座的办公桌上了。 “你去把李涯叫来。” 对于事情的进展,吴敬中还是很满意的。 洪智有领命。 来到李涯办公室,这位李大队长正意志消沉,手杵着额头犯迷糊。 “李队长?”洪智有敲了敲门。 “老弟,有事吗?”李涯打起精神问道。 “有事,不好的事。 “周力回到西安后,果然向胡宗南告了刁状。 “刚刚站长接到电话。 “胡宗南令西安站站长侯文赴津,要亲自押解你回西安。 “站长让你去趟办公室。” 洪智有道。 “押解我去西安!”李涯两眼一圆,用力泯了下嘴唇。 “走吧。” 洪智有道。 “哎。 “我运即国运啊! “胡长官身边尽是周力这等贪生怕死的奸佞小人,国军又如何打胜仗?” 李涯喟然长叹。 “得了吧。 “这话让委员长听见,先把你舌头给割了。” 洪智有笑道。 李涯苦笑耸肩,摇着头走了出去。 来到站长室。 吴敬中抬手道:“李涯,智有应该跟你说吧。” “嗯。”李涯点头。 “胡宗南动了真火,我这边说不上话。 “不过,我会叮嘱侯站长,尽量不对你动用大刑,不过皮肉之苦肯定是少不了了。 “到了西安,知道怎么说吗?” 吴敬中爱莫能助的叹了口气道。 “老师教我。”李涯不敢托大了,眼神略有几分恐慌。 他还是怕死、怕查的。 “到了西安,你就咬死一点,就是土匪所为。 “谁要说你是红票。 “坚决否认!” 吴敬中指示道。 他不关心李涯的死活。 他只知道津海站要出了红票,他这个站长难辞其咎。 一个马奎峨眉峰已经搞的很被动了。 再来一个李涯,毛人凤必然会抓住机会大作文章。 “李涯,你是红票吗?”说到这,他冷冷看着李涯。 “老师。 “我怎么可能是红票? “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 李涯急了,探身说道。 “当初戴老板在你身上砸了大把资源,送你去延城潜伏。 “那时候你是军统局的佛龛。 “这一回来就成铁血青年团的了。 “你是尊千面佛啊! “真要哪天成为红票了,我是一点都不会意外。” 吴敬中指了指他道。 “老师。 “这是两码事,加入铁血青年团也是为党国效忠。 “红票,我跟他们是誓不两立啊。” 李涯郁闷道。 “听好了。 “只要你不是红票,建丰就会捞你。 “眼下也只有他能救你了。 “懂了吗?” 吴敬中道。 “明白了,谢谢老师指点。”李涯点头道。 …… 京陵。 建丰拿着报纸气愤的走到了阳台: “父亲,胡宗南又在吹嘘打败了彭的主力部队! “根据我的人从前线传回来的情报。 “整个延城围剿行动,歼敌不破千,就落了几间泥巴房子。 “相反,胡宗南麾下两个精锐师被人回马枪杀了个干干净净。 “中央日报这帮饭桶,还在帮他们吹嘘冒功。 “父亲,再这么纵容胡宗南谎报功绩,怕是要出大问题啊。” “中央日报是我批准的。”委座淡淡道。 “您批准的?”建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 “没有胜利,如何安定人心。 “没有胜利,何以得到北美的军援? “别说胡宗南占领了延城的红匪机关总部,打死了几百上千人。 “他就是占领一个茅坑。 “打死两条土狗。 “也必须得帮他吹上天去。 “舆论这种东西都是给老百姓看的。 “不这么写,就会有成千上万吃不饱饭的人往红票根据地涌。 “不这么写,美佬怎么相信战后,他们可以顺利拿到资源和好处。 “你真当他们是慈善家?” 委座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建丰低头沉默,心头有种莫名的悲愤、耻辱。 国不强,党不兴,则其声不正。 他现在只盼这场战争早点结束,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刮骨疗毒。 “胡宗南失利是暂时的。 “天时、地利、人和尚在我,只要调整好了,在绝对实力面前,什么战略、战术都是浮云。 “眼下还有宗更重要的事,科尔想要请郑介民访问青岛的第七舰队基地,你怎么看?” 委座放下报纸,转头看向建丰。 “正常的军事交流,郑介民作为次长,份内之事。”建丰道。 “份内之事? “这是唐纵递上来的报告。” 委座皱了皱眉,递上一份资料。 建丰一边看,眉头跟着紧锁了起来: “郑介民跟美佬走的这么近,还送了斯密夫大使一套房子?” “是啊。”委座点了点头。 “美佬向来自诩天使,走到哪都想插一手。 “眼下战局不利。 “又即将要举行宪政选举,就怕有些人动歪心思啊。 “打跟随孙先生起,各路人马亡我之心不死。 “李宗仁、白崇禧就不说了。 “何应钦跟鬼子走的近。 “孔宋、戴笠、郑介民亲美,这些人也是各有一把小算盘,越是当此乱局,愈须得警惕啊。 “只有坐稳这把椅子,才有资格谈其他事。 “你记住了,攘外必先安内,安内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委座给他倒了茶水,示意他坐下说话。 “父亲的意思呢?”建丰问道。 “郑介民的老广帮是该动动了。 “让他去。 “另外把他手下,尤其是他那个贪得无厌的夫人查一查。 “他是聪明人,敲打一下就行了。” 委座道。 “柯淑芬前几天刚去了津海,还专门托人请了梅大师出山唱戏,很不一般啊。”建丰打起了小报告。 “这是马汉三那没拿够。 “又盯上了津海。 “津海是物资中转站,吴敬中又是有功之臣,这座堡垒绝不可以出问题。 “有些事你得给吴敬中撑起来。” 委座吩咐道。 “是,父亲。 “只……只是。”建丰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委座问。 “吴敬中太油滑了,凡事只肯用三分力,我想提一个用十分力的人上来,把津海打造成真正的堡垒。”建丰道。 “糊涂! “操之过急! “你想扩大三青团的影响,现在还不是时候。 “津海情况复杂,尤其跟美佬打交道,正需要吴敬中这种人。 “你想提的是谁?” 委座皱了皱眉,他何尝不知儿子急于掌控情报线的心思。 “李涯,津海站行动队队长,就是破获间谍案的那位,他是我的人,资格很老,只要恢复他的上校军衔,就可以……” 建丰话还没说完,委座又拿出一份文件丢给了他: “这个人就不要提了,这是胡宗南刚发来的电文报告,你自己看看。” 建丰拿起一看,人傻了。 李涯居然把药运丢了。 近二十万美元的盘尼西林,落到了红票手里。 胡宗南在报告中,狂吐苦水。 把前方战事失利,归结于后边军用物资保障不力,并且还附上了李涯倒卖军需药品的批号证据。 “父亲。 “这人是我一手暗中培养的,对党国绝对忠诚,胡宗南这分明就是大题小作,冲我来的。”建丰恼火道。 “药丢了就是丢了。 “你向来是疑人要用,要人用疑。 “但蠢人、直人有时候比奸人、疑人更危险。 “就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镇守津海? “他今天能丢药。 “明天就能丢了津海城。” 委座对此事十分不满,少有的对建丰发了火。 “父亲息怒,是我失察。”建丰连忙躬身认错。 “正好。 “郑介民不是跳吗? “他是国防次长,兼管军需这块,把这事算他头上。 “待他从青岛回来,让他想办法筹集二十万美金的药品,立即发给胡宗南。 “筹不到,让他夫人掏钱给胡宗南买药去。” 委座手一挥,安排上了。 “父亲。 “有些话,我还是想讲。 “津海站内一直盛传有红票暗子,李涯办大事不行,但他向来仇恨红票。 “现在,咱们的作战计划前脚刚制定,后脚就摆在了红票的案桌上。 “他们连部队几点几分做的饭,几点几分到哪,什么装备,什么编制一清二楚。 “如此,他们永远在暗,咱们在明,这仗怎么赢。 “我意,仗要打。 “咱们内部也要整风肃奸,把红票的暗子清理干净了。 “津海站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失。 “李涯有手艺,就说丢药这件事,胡宗南报告上写又是火车停运,又是红票劫道,这未免太巧合了,李涯明显就是着了人的算计。 “这不就证明了,津海站的确有红票暗子吗?” 建丰开始替李涯求情。 “这个李涯值不了二十万美金。 “给胡宗南密电,要想拿到药,揪着个小喽啰没用,让他挑郑介民的刺去。” 委座老辣的说道。 “是,父亲。”建丰领命,心头却是暗舒了一口气。 李涯算是保住了。 …… 西安。 胡宗南走进军法处留置室。 “胡长官。”李涯见了他,连忙起身。 他已经被关了三天。 虽然没挨打,但却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这会儿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李涯。 “我再问你一次,药……” “好了。 “你们先出去。”胡宗南抬手打住了正在审讯的军士。 待没了外人。 他抬手给李涯倒了杯温茶。 李涯接过,一口喝了下去,总算感觉缓了口气。 “李涯。 “你可以走了。”胡宗南道。 “是……”李涯大喜。 “没错,建丰和吴敬中都替你求情了,他们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回去知道怎么说吗?” 胡宗南冷眼看着他道。 “不知。”李涯道。 “就说这批药物是被土匪劫了,跟你没关系,属于意外事故。 “剩下的就是郑介民的事了。 “明白吗?” 胡宗南提了提衣服,交待道。 “明白!”李涯恭敬点头。 胡宗南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蔑然摇头一笑。 建丰护犊子也是绝了。 一个红票都能当成宝,要不是还得指望郑介民补齐这二十万美金的药品,他就一枪毙了姓李的。 “长官,人就这么放了?”周力跟了出来,别走边道。 “不放,你来赔这二十万美金的药? “他没事。 “就是郑介民的事。 “这钱不管是国防部掏,还是他郑介民掏,药必须给我拿来。” 胡宗南冷冷道。 …… 津海。 陆桥山的花园小院。 这地方僻静、隐蔽,正是见面的好去处。 “老弟,你说李涯还能回得来吗?”陆桥山笑问道。 “我从黑市搞到了他卖的那批药物清单。 “早秘密发给了胡宗南。 “如果胡宗南要办他,这些东西应该呈交委座了。 “勾结红票劫药。 “私下扣药,倒卖盘尼西林。 “哪一条砸下来,李涯都很难脱身了。” 说着,他探身笑道。 “那得看建丰保不保他了。 “想保,总能有理由的。”洪智有淡淡道。 其实,他心里有答案了。 李涯这次不会有事。 坏就坏在,这次的活干的太完美了。 一环套一环。 物极必反。 太完美了就哪哪都是漏洞。 昨晚,他略作复盘就察觉犯了一个大错误。 委座、建丰可不是等闲之辈。 这么多巧合堆在一块,尤其是火车停运这件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设局。 所以,建丰很清楚的就能看到:李涯是被设计了。 能设计李涯,让红票获利的必然也是红票。 至少是党国的敌人。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一旦建丰起疑,不仅会死保李涯,搞不好还会暗中许以特权,让李涯加紧对津海站的盘查。 自己和站长倒是还好。 只是余则成少不了麻烦。 不过,洪智有也谈不上气馁。 人非圣贤。 只要身在局中,绝不可能做到永远的万无一失。 凡事不可十分满。 以后设局要尽量减少刻意痕迹。 像火车遭遇塌方,突然停运这样的事能少则少。 “不应该吧。 “二十万美金的盘尼西林,建丰还能保住他?” 陆桥山颇觉不可思议。 正说着。 电话响了。 陆桥山起身接了: “是我。 “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阴沉着脸回到了沙发上: “老弟,让你言中了。 “刚刚盛乡打来电话,李涯……回来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