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 升平戏院。 梅大师与众弟子酣畅淋漓的表演了《贵妃醉酒》等经典戏曲。 他向来是高傲的。 之所以把津海的演出提前,是因为受雍建秋所邀,配合某位朋友的行动。 梅知道雍建秋在帮谁。 而他向来也是同情和友好的。 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一场戏唱完,向来高调的柯淑芬,自然少不了要上去献花篮之类的。 梅大师还刻意装作亲近,跟她寒暄了几句。 这让柯淑芬自尊得到极大的满足。 要知道梅大师可不是谁都给面子的。 待散场后,柯淑芬带着三个警卫,披上貂皮大氅往外走去。 刚出戏院门口。 一个头戴帽子,穿着棉袄褂的络腮须汉子醉醺醺的冲他撞了过来,正巧撞了个满怀。 “哎哟。” 柯淑芬被撞了个踉跄,她何等尊贵,张嘴就骂上了: “你眼瞎啊,会不会走路?” “臭婆娘,你……你骂谁呢?知道老子是谁吗?”那人醉醺醺的指着柯淑芬道。 “起开。 “什么玩意,也敢跟夫人撒野,再不滚我一枪毙了你。” 几个卫士同时手往西装里探。 “哟呵,玩枪的? “谁还没几把枪啊?你混哪旮沓的。” 醉汉却是较上劲了,两手一分短褂,现出了两把擦的油光铮亮的盒子炮。 “知道我是……” 柯淑芬还想耍威风,卫长连忙把她别在身后,神色肃然了几分: “兄弟,你混哪的?” “吃干饭的,过两肩!”那人冷笑道。 “我叔爷是银饭盆老山虎,不是外人,今儿这事就算了。”卫长两手结了个奇怪的手势行了行礼。 “算了? “晚上睡觉当心点。” 那人冷笑一声也不还礼,冲柯淑芬眨了眨眼,踉踉跄跄而去。 “嗨! “哪来的小瘪三……” 柯淑芬还想骂,卫长面色凝重的护着她往汽车走去:“夫人,上车吧。” 回到宅子。 柯淑芬哪受过这鸟气,指着卫长鼻子劈头盖脸的骂道: “你怎么回事,养你们吃干饭的,连个小瘪三都搞不定,回到京陵都给我滚。” “夫人,那是关东山里出来的胡子。 “这帮人胆大心黑,都是亡命之徒,招惹不得啊。” 卫长解释道。 “胡子? “张作霖都让鬼子炸死了,哪里还有胡子。 “再说了,现在是民国,不是满清、北洋,熊式辉、杜聿明都得听你们郑长官的,还用怕他区区一个蟊贼。 “我看你们就是胆小如鼠,无能的废物。” 柯淑芬气的肺都快炸了。 “夫人,这些人手段很黑,咱们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 “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为上。” 卫长低着头谨慎说道。 “滚! “滚。 “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出去!” 柯淑芬见他那副没用的样子,愈发的恼火。 “夫人,洪秘书已经安排好了牌……”另一边女仆问道。 “气都气晕了,还打什么牌。”她骂道。 气了一通,洗漱后,柯淑芬给郑介民打电话吐槽了一番,这才睡下。 …… 巷子里。 洪智有抽着烟。 林添撕掉贴在脸上的胡须,一脸轻松道:“搞定了。” “行,今晚先给她来点开胃菜。 “记住要掌握分寸,千万别弄伤了她。 “需要孙成和老周帮你吗? “我见过她那个卫长,是个经验老道的人物。” 洪智有问道。 “再经验老道,也进不了郑介民老婆的闺房吧。 “他进不去,我进得去啊。” 林添笑道。 “钱还够吗?”洪智有问。 “够。 “龙帮主给我拿了不少钱。”林添道。 “没去找窑姐了吧?”洪智有笑问。 “哥,好汉不提当年耻啊。” 林添老脸一红,小声道:“季嫂不是给我搞了个学生身份,我在北洋大学谈了个相好的,正处着呢。” “那就行。 “成,我还有事先走了。” 洪智有拐出巷子上了车。 回到院子。 余则成正在踱步。 见了他,洪智有抬手打住:“有话等我吃完饭再说。” 他迈步进门。 母亲何银凤已经做好了饭,小妹和洪耀祖都不在。 “他们呢?”洪智有问。 “你爹出去赌了还没回来。 “你小妹饭没吃两口,又被人喊走了,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些啥。”何银凤抱怨道。 “妈,女大不由人,由着她去吧。”洪智有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了饭菜。 “你今天咋回来了?”何银凤问道。 “顺路。”洪智有想了想道。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 的确是有事跟老余讲,才回的院子,大部分时候还是跟蕊蕊在一块。 何银凤眼中闪过一丝酸楚,洪智有心颤了一下,只当没看见。 “乐乐满百天了,能出门了。 “蕊蕊和梅太太今天带娃儿来家里了,待了好些时候。 “太太她们人还是不错的。 “人家是当官的,是你领导,也没让把孩子改姓吴。 “就冲这一点,这家人能处。 “你和蕊蕊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别这么一直拖着人家。” 何银凤说道。 “等战事结束吧。 “眼下事多,实在没心思想这事。”洪智有道。 何银凤没再多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何止是女大不由娘。 儿子更是一样。 这个家冷冷清清,早就没了一点家的味道。 “妈,今儿这辣椒炒肉不错。 “明儿我还回来吃晚饭。” 洪智有一边大口扒饭解辣,一边说道。 或许是吃惯了吴家大厨做的饭菜。 偶尔吃一顿家常小菜,味道贼正。 大铁锅柴火翻炒,螺丝椒的辛辣口感爆炒油渣、薄五花,锅气十足,口口留香,还真是不赖。 “行,你想吃啥菜,上午打电话给我,我去买。”何银凤脸上浮起了久违的会心笑意。 吃完饭。 洪智有来到院子。 余则成已经泡好了茶水。 “听站长说,建丰的抽屉里还压着我在杨家村的文件,李涯这次大动干戈,怕是要向我动刀了。 “你师姐这边麻烦事也不少。 “刘雄在时,手雷、小五子事件。 “还有马奎时期的秋掌柜,段桂年乔三妹录音事件,这些站里都是有存档的。 “李涯要是从这里边剥茧抽丝,对我很不利啊。” 余则成很是担忧道。 “慌什么。 “这些档案你不是看了很多遍,应该没什么漏洞了。 “就算有漏洞,李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楚的。 “不过,你这个位置现在很尴尬。” 洪智有道。 “什么意思?”余则成道。 “从建丰对李涯的扶植力度来看,他是倾向于李涯做副站长,甚至站长的。 “恢复李涯的上校衔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是上校,你是中校。 “而且论资历,他过去一直在一线活跃,暗地肯定立了不少功,在建丰的功劳簿上不是你杀一个李海丰,抓一个季伟民能比的。 “站长的意思是,你把这个副站长位置腾出来。 “让李涯和陆桥山去坐。” 洪智有建议道。 “陆桥山? “现在情报处不是盛乡吗?”余则成很是诧异。 “盛乡算什么玩意。 “随便弄点事,就能把他轰下去。 “站长是想让陆桥山回来跟李涯斗法,缓解咱们,尤其是你的压力。 “让我来问,也是想征询下你的意思。 “毕竟你这位置也没坐几天,怕你心里过不去这坎。” 洪智有道。 “是有点舍不得。 “副站长有权限查看各科室的机要文件啊。” 余则成冲他眨了眨眼。 “不过,对我们来说,首要任务是能潜下去。 “行吧。 “回头你们看看,弄个啥法,名正言顺的把我弄下去。” 他苦笑说道。 “有啊,现成的。 “机要室起火。 “机要室那帮人不是老在里边抽烟吗? “起火烧了点啥,你是直接管理人,少不了连带责任,被免了副站长不就顺理成章吗? “另外,也可以顺带烧掉些啥。” 洪智有道。 “妙。 “正好把马奎关于你师姐的材料烧了,那边漏洞挺多的,我怕李涯顺藤摸瓜去易县那边暗访。”余则成道。 “那就这么办,你催着点李涯,让他早点把资料归档。”洪智有道。 “就是怕李涯怀疑,会不会太凑巧了?”余则成道。 “现在已经不是怀不怀疑的事了。 “你做不做,李涯都把你当成了第一侦查目标。而且,由于詹姆斯的事,你已经被推出来跟他打擂台。 “你俩的关系不可能会缓和。 “狭路相逢勇者胜,退让一味挨打不是办法。你是先来的,有点手段李涯也能接受。 “再者柯淑芬一直想去河西。 “借着这把火,还能拖她几天。” 洪智有道。 “成,那就这么定了。”余则成仔细琢磨了一番后,同意了方案。 “行了。 “我得回去抱娃了。” 洪智有起身道。 “去吧。”余则成笑道。 …… 洪智有回到了常德路一号。 梅秋菊正和蕊蕊逗孩子。 “妈,蕊蕊,谢谢了。”洪智有看着二人,由衷的感激道。 “好端端的,谢什么啊。”梅秋菊白了他一眼,觉的莫名其妙。 “你们带孩子回小院了。”洪智有道。 “嗨。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 “你妈来我这不自在,老人家肯定想孙女,我就只有和蕊蕊一块过去了。 “正好她现在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没事一块走走,去看看婆婆不挺好嘛。 “我也是农村苦出身,将心比心,都理解。 “放心吧,你和老吴挣钱,我和蕊蕊肯定把两家给维护好了。” 梅秋菊笑道。 “嗯,谢谢妈。”洪智有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吧。 “等来年蕊蕊身体恢复了,你们还得再生一个。” 梅秋菊看了二人一眼道。 “还生啊。 “一个就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蕊蕊才不听呢。 “你爸的意思。 “他老担心兜里那点钱,回头又得改个姓。 “姓洪,他是认了。 “没个带把的,再要姓陈,姓张,他觉的亏得慌。” 梅秋菊笑道。 “老财迷!” 蕊蕊撇了撇嘴道。 “智有,你也不想辛辛苦苦攒的钱,成了别人家的吧。”梅秋菊道。 “我,我听蕊蕊的。”洪智有挠头道。 “生。 “生他十个八个的,到时候不够分,找他姥爷要去。” 吴蕊蕊笑了笑,抱着孩子进了里屋。 “智有,这事得放心上。 “我看你爸那态度和意思,还是希望你得有个带把的传香火。 “我是吃了鬼子的亏。 “当年和乔站长太太被抓过,吃过打,身子落了毛病,要不能只有蕊蕊一个吗? “你们还年轻,得抓紧。” 梅秋菊怕洪智有当儿戏,又认真嘱咐了一番。 “好的,妈,等蕊蕊身子彻底恢复了,明年会提上日程的。”洪智有点头道。 “行,你忙去吧。” 得到答复,梅秋菊这才满意的离开。 到了房间。 她照着蕊蕊就掐。 “哎呀,妈,你干嘛啊。”蕊蕊疼的皱眉道。 “你是不是傻? “洪智有外边有多少女人,你不知道吗? “你没个儿子押着。 “回头别的女人要有了带把的,他那些钱不都得成别人的了。” 梅秋菊狠狠瞪了她一眼道。 “智有有分寸。 “他心里有我,就算有一百个孩子,也不会缺了我和孩子那一份。 “他心里要没我,我就是生一堆带把的,也捞不着几个子。” 吴蕊蕊揉着胳膊道。 “话是这么说。 “但有孩子不给,和没孩子给不了是两码事。 “妈是过来人。 “长子那是要继承家业的。 “你要生了个大儿,在家的话语权就大了。 “你听妈的就是了。” 梅秋菊道。 “知道了,妈。”吴蕊蕊点了点头道。 …… 洪智有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倒是能理解梅秋菊的想法。 这个年代嘛。 满清余毒,封建思想不可能一洗而空。 传宗接代是刻在老百姓骨子里的思想。 什么丁克。 男宝女宝都一样。 这些在这个年代还是很难有人能理解的。 那就生吧。 老吴这家底子,再加上自己捞的钱,养一个足球队问题不大。 “咚咚!” 他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洪智有推开门,进了书房。 吴敬中正在看书。 看的居然是《论持久战》。 “老师,你也看这个?”洪智有颇是惊讶。 自从戴老板驾鹤西游,吴敬中对反票愈发消极,站里几乎很少开展主动的红票清剿活动。 这也是建丰颇有微词,不满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老吴也会看这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这东西出来有些年头了,当年冈村宁次、东条英机这些狗东西看了,据说也是心惊担颤。 “过去粗读时,也没觉出啥味来。 “如今再回想下,红票从瑞金围剿开始,到长征、过草地雪山,再到今日与委座平分秋色,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说真的,看到胡宗南一天天的虚报功绩,我对党国的前途很是堪忧啊。” 吴敬中合上,锁进了小抽屉。 “老师。 “香岛那边的庄园建的快差不多了。 “前不久马汉三又运了一批过去。 “老师想走,哪怕炮打到津海城外了,咱们也可以借美军的军机走。 “他们是困不住咱们的。” 洪智有道。 “嗯。 “是啊,红票也不敢碰美佬。 “你跟他们走的近,是对的。” 吴敬中点了点头道。 “则成那边的思想工作做的怎样了?”他问。 “副站长这个位置树大招风,他表示理解。”洪智有道。 “那就好。 “柯淑芬那边如何了?”吴敬中打了个哈欠,问道。 “今晚,她应该就会收到惊喜。 “我估算了一下送给她的物资价值。 “那珠红珊瑚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其他的字画,瓶瓶罐罐架起来值个一两万美金。” 洪智有道。 “两万美金,啧,有点太多了。”吴敬中肉疼咋舌道。 “老师放心。 “再多,郑介民不也得吐出来吗? “国防部那边消息怎样了?” 洪智有问道。 “二十万美金的医药,胡宗南是赖在郑介民管的军需部了。 “委座对钱,向来是摊派模式。 “郑介民要能拿到还好。 “要拿不到……” 吴敬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睡觉。 “年纪大了,熬不住,到点就迷糊。”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 宅院。 柯淑芬刚睁开眼,就觉的枕头边有股子刺鼻的腥味。 待转头一看。 只见一把尖刀钉着一只死鸡嵌在枕头上,鸡已经死了很久,血流的床上到处都是。 啊! 柯淑芬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夫人,出什么事了?” 卫长听到呼声,急忙赶了过来。 “快,快!” 柯淑芬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穿着睡衣推门跑了出来。 卫长进去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夫人,这是关东山胡子惯用的手法,他这是在警告你。” “警告我? “什么意思?”柯淑芬道。 “夫人,您想想,如果这把刀是刺在你的脖子上……”卫长小声道。 “要不说你们都是饭桶。 “大晚上的人是怎么进来的,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二十四小时巡逻? “走,随我去保密局。 “我倒要看看他吴敬中管不管。 “我还就不信了,津海站、警察局、驻军还奈何不了一个土匪了。” 柯淑芬一摆威风,恼火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