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问题。” 苍白到除了必要设施外任何东西都没有的病房里,枯瘦的医生用细长到不可思议的手指翻了翻手中的病例,看了一眼闻雯,点头:“恢复状况良好,已经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后记得伤口不要沾水,一周不要喝酒,戒除辛辣,也不要剧烈运动,自然愈合了之后就好了。” “这么简单?” 闻雯狐疑,眉头皱起,自己花了那么多钱躺进急诊门诊里,只是打了一针,睡了一觉之后,睁开眼睛,就可以出院了? 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不然呢?” 灵体科的主治医生瞥了她一眼,“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反正我开的医嘱你也从来不会听吧? 何必再浪费口水?” 说着,瞥了一眼床头柜昨晚似乎还半满的酒瓶。 恩,已经空空荡荡。 至少证明酒精摄入状况良好,半斤酒漱漱口,肝功能也一如既往的好。 可喜可贺。 可除此之外呢? 抱歉,药石无医。 “我这不是看着挺好的么?”闻雯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捏了捏手指,有膀子力气在身上。 神清气爽。 “只是装裱粉饰一下而已,既然患者放弃根治的想法,只是要求参数正常的话,那可太简单了。 缝缝补补,5毫克的万灵药、30毫克的液化生命配比生理盐水注射,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一片灰化剂就可以像是补腻子一样补住你灵魂上的缺口,盖住天人所留下的旧创。 喏,这是给你的止痛药,一日一粒,餐后服用,不妨碍你喝酒,不舒服就吃一颗吧。” 医生拿起了一个瓶子,晃了晃,放在了桌子上:“除此之外,你应该能感受到和之前的差别了吧?” 闻雯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灵魂之上若有若无的那一缕虹光,像是绷带一样,层层纠缠,束缚。 但充其量,只不过是铅封而已。 一扯就掉。 “这是最后的应急方法了闻小姐。”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淡然说道:“一味封堵并非良策你和漩涡之间的吸引力还在与日俱增。 除了灵魂之间的适配之外,密涅瓦这种源自陨落神明的矩阵,同样系于漩涡之下,两者密不可分。 就算是再怎么压制,这一份吸引也会自行成长,而且越来越大。 虽然目前状况已经积重难返,但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法。 我依然建议您考虑一下我们的一号治疗方案,费用方面的问题不必担心。” “又来推销长期住院套餐了么?算了吧……” 闻雯打了个哈欠,不为所动:“与其一辈子呆在这里坐牢,倒不如死的痛快点呢。” “所以,就没有考虑过踏踏实实过安生日子,是吧?” 医生也被逗笑了:“如果你从今天开始起,不再跟人动手的话,以你目前的体质,足够你把尼古丁当饭吃,把酒精当水喝,每天飙车飙到一百八十岁。 只是,再次解封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一旦跨越了临界点,一切都将无可挽回了。 到时候,还请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务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然后呢?” 闻雯反问:“等你妙手回春?” “不,反正也没得救了,不如看着咱们的关系上,送我几篇论文。” 医生热情的微笑着:“毕竟,能够被漩涡亲选的天选者进行孽魔转化,有史以来还真没有几个实例呢。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对吧? 不如顺带留下一点标本,为医学的进步做点贡献。到时候,我一定每年都带着实习的新人去虔诚参拜你,烟酒贡品方面有要求的话,也可以商量。” “哈哈哈哈————” 闻雯大笑,前合后仰:“听你这么说,我倒有点……” “同意?”医生惊喜。 “同你妈个头!” 闻雯断然的送上了一根中指,毫不客气:“放心吧,到时候老娘绝对会努力死无全尸,让你们无能狂怒掉小珍珠的。” “……精神真好啊。” 医生感慨着耸肩,最后在通知单上签上字,挥手递过: “缴费,出院。” Chua~. 十分钟之后,一声怪响之后,闻雯便已经出现在了窄巷里,脚下青苔湿滑,抬起头,透过两侧的墙壁,望向那一线狭窄的天空。 崖城。 希望医院那帮狗东西,虽然收钱咔咔狠,但好歹配套服务给的还算周全,毕竟能拿星芯协会的紧急传送当急救车使,甚至还包接送的医院,全世界也再没有第二家了。 效率是一方面,但绝大多数人收到账单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感觉自己这条贱命不值当这么多钱…… 只能说,有时候抢救这种东西和洗脚一样,一旦裤子提起来之后,就难免会在掏钱的时候迎来内心的谴责。 闻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老鼠来了都要掉眼泪的账户余额,忍不住一阵长叹,这么多年赚得这点钱,全都给那群狗东西赚完了。 还好。 还剩下两千多,足够活到下个月。 一千九百多可以买瓶好酒,一百多的花生毛豆,嗯,喝完之后就去找童画蹭吃蹭喝…… 然后,就收到了银行的扣款短信。 闻雯的表情一阵抽搐,捂脸。 坏了! 摩托修理费! 好,这下只剩下四百了。 她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买瓶差一点的酒了,但往好处想,不讲究的话,可以买两瓶! “嗯,老张,放心,没事儿,小问题啦。哎,不说了,叫画画帮我请个假就行,我先躺两天……先挂了啊。” 挂掉了老张的电话之后,她收起手机来,左顾右盼,心下茫然。 不知道去哪儿。 可这会儿回分部里去的话,又要被围起来问个不停。 看一看自己惨淡的经济状况和更加惨烈的健康状况以及已经遭到没有下跌空间的现实状况,她就忍不住又想要一醉不醒。 更悲催的是,等她掏出电话来,才发现,连酒搭子都不好找了。 首先排除老张,人一上年纪就喜欢絮絮叨叨,她才刚挂了电话,可不想再送上门去被暴风说教。 然后排除小安,未成年,远离酒精。 最后画画也不行。 以太的眼睛实在是太尖了,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变成瓜被吃,还是饶了我吧。 看了一圈之后,发现,似乎只能一个人喝闷酒了。 直到,在未接来电里,看到了那个欠了自己好几顿的家伙之后…… 她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不就来了。 至少,摩托车先修好了是有好处的,是吧? 十分钟后,轰轰轰的机车开进了季觉在北山区的小院,烧的还是最后四百块加满的一箱油。 正好卡准了午餐的饭点。 闻雯翻身下车,摘下头盔来,神清气爽的一叹,向着目瞪口呆的季觉咧嘴: “有酒吗?” “我说闻姐,你才刚出院吧?” 季觉瞥着她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试探性的问:“不会除了我之外连个喝酒的朋友都找不到了吧?” "……" 闻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用一种核善可亲的眼神。 于是,季觉只能举手投降。 “只要你喝大了别拆我房子,管够。” “这还差不多!” 闻雯愉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入,熟门熟路的走进他的客厅里,从柜子里找到自己上一次留下来的半瓶威士忌,豪迈的对瓶吹,吨吨吨。 坏了,这阵势……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瞬,吩咐伊西丝赶快点外卖搞点热的来吧,最起码这是自己歇逼之前,好歹先吃两口热菜垫垫。 “亏我还担心了你大半宿,合着你活蹦乱跳,屁事儿都没,酒量比我命都长……” 季觉翻了翻厨房和冰箱,凑合凑合,拍了个黄瓜开了几个罐头,好歹是在闻雯酒兴大发开始吃桌子之前端上来:“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儿?搞出那么大阵仗来。” 闻雯动作停顿了一下,轻叹着,神情顿时复杂: “一言难尽。” 季觉点头:“哦,那就不问了。” "……" 闻雯沉默了半天,看着他,神情更复杂了:“你这家伙……真就一点都不按套路来是吧?” “不,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想说话的话,我问来问去做什么?你都跑到我这边来喝酒了,我难道还能像憨憨一样找瓜吃么?” 季觉暴风吸入了两个罐头之后,好歹垫了点肚子,才端起酒杯来:“如果想说的话,我肯定听,我自认还算。嘴严的。 如果不想说的话,那我陪你喝一顿咯,聊点其他的不也挺好?对了,你摩托没修好,找的店不行,发动机的积碳还是有点严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个月就报废了。” “什么玩意儿?!” 闻雯震怒,筷子都捏碎了:“花了我一千六呢!” “……修到这程度,你以前来大陆汽修店,我只收你八十还包精洗。” 季觉问:“要换一辆么?最近几个月新来的设计做了一款全新的仿赛型号,我们还打算进军一下城内市场呢。” “算啦,回头我去找那家老板好好讲道理。” 闻雯叹了口气,撑着下巴,沉吟许久之后问:“新泉那边状况怎么样?没出什么茬子吧……” “啊?你是说昨天么?还好,不过是厂房和地面需要修缮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别的地方却鸡飞狗跳,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好像我要抢他们鸡蛋一样。” 季觉嗤笑一声,神情旋即漠然:“倒是没预料,前前后后来了两个不知道哪儿跳出来的家伙,一个心枢,一个绝渊,费了我不少事儿,等过几天我抽出空来,就去看看他家究竟有多少良才美玉。” "……" 闻雯的神情顿时越发复杂。 按照她对季觉和工匠的了解,一般来说,这句话的意思和‘鲨他全家,打他妈妈’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现在做事都流行做这么绝吗?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你小子,是一点都不担心误伤是吧! “一般来说,咳咳,拿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家里人多少都是无辜的吧?” “啊,说不定呢。” 季觉夹了个花生丢嘴里嚼着,满不在乎:“能养出这种玩意儿的家里,搞不好灭了满门都算除暴安良了。 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脑子有坑!” 他抬头看过来,旋即意动:“怎么了?闻姐,你有兴趣?要不要一起?” 这种惩奸除恶的好事,自然是队友越多越好,尤其是闻姐这种顶级大腿,不抱白不抱啊! 到时候你帮我按住手,素材咱们三七分账,四六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就算了。” 闻雯幽幽的看着他,许久,“因为我脑子有坑了。” 现在,轮到季觉沉默了。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