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奕转身回屋,这位美丽的瑶族首领回到自己族人等候的地方。 那些族人没想到,她回来得这般快。 一位着瑶族服饰的老叔问道:“如何了?” “他很爽利,没与我谈条件,只说了几句便答应立刻前往城外古寨。 巴盟的人听罢生出一份好感来。 也有人嘀咕:“答应得干脆,不一定就能救人。” 此言一出,巴盟四族之人小声议论,还是丝娜出声将他们打断。 有一线机会,也要试上一试… “你真要去沟通阴阳?” 石青璇低声细语:“那些灵媒传说是真的?” “有真有假。” “我与你一道去吧,回来的时候,也正好去大石寺。” “其实,你是好奇想去瞧瞧我怎么救那些活死人的。” “哪有?” 石青璇不承认,笑道:“女儿家最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我也一样,仅是顺路去大石寺。” 你怕鬼能一个人宅在人迹罕至的幽林小筑? 周奕见她一副任你拆穿的模样,就懒得再说了。 “巴盟四大首领之中,有个身材魁梧、脾气很差的老头叫做川牟寻,他若是问你来处,你就说是从南阳卧龙山来的。” “为何?” “他是彝族风将,祖上与蜀国的孟获有关,供奉武侯,武侯可不就是卧龙先生。” 说到这里,她捂嘴一笑:“不过,你是个卧龙大都督,他不一定喜欢。” 竟还有这等联系。 “石姑娘倒是心细,这个给你。” 周奕将一个吃饭的家伙递给她,石青璇拿着一面八卦镜,还有一柄桃木剑。 这些都是侯希白采购回来的。 “这是……?” 周奕语气平淡:“万一救人不成,就顺势出黑,总不会白跑一趟。” …… 自川帮离开时已是申时,出了成都再往南走,来到巴盟古寨时,天已渐黑。 一路上,丝娜已表达几次歉意。 本该等一晚再请周奕前来,赶着现在这时候,实在太过失礼。 周奕正想叫巴盟的人欠多一点,故而觉得时辰刚好。 听到近处泉声,远方鸟鸣。 不由投目望去,只见千户苗寨,倚山累叠之木楼,廓影在暮色中愈发凝重。 “叮—————叮—————” 巴盟古寨下方,好几处银匠作坊,锤声不绝。 再往上看,寨中炊烟次第而起,为晚风所缠,袅袅娜娜,萦绕于吊脚楼阁之间。 这份不同于城内的异族景致,叫周奕瞧出了新鲜味,不由多看几眼。 “大都督,这边请~!” 通向大寨上方的山道上,忽然亮起一排灯火。 丝娜早派人报信。 这时山道两边全是人,人人举着火把。 这是巴盟的热情,也是他们的习俗,希望能烧掉瘟毒疫病,求得平安。 手持火把之人,无不是懂得内家真气的巴盟四族汉子。 倘若没点本事,谁敢在天快黑时闯这巴盟大寨。 山道上动静很大,四下诸多吊脚楼中有人探出头张望,瞧瞧巴盟来了哪位大人物。 周奕面色如常,与前方引路的丝娜一道登山道。 在一排排参差起伏的吊脚楼前,周奕第一眼,竟看到几位熟悉的面孔。 “大都督!” 吴三思、奚介,范少明这黄河三杰站在最前方,把丝娜的队伍短暂截住。 黄河帮的人来寻奉盟主,便一直停在古寨中。 终于把正主等来了。 你们不是李阀的人吗?周奕对他们的态度感到奇怪。 吴三思道: “那日大都督走得急,咱们几个侥幸活命,却没机会道一声谢。” 周奕摆了摆手:“不必了,举手之劳。” 黄河三杰露出惭愧之色,也不答话,让出一条道来。 他们后方,一名老者抱着酒坛子,一走出便要下拜。 周奕身形一闪,将胡修槐扶住。 “老兄何必如此。 胡修槐带着深深自责:“上次是老胡眼瞎没认出大都督的身份,今次哪怕无礼也要说清楚,我十里狂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自从踏入巴蜀之后,我们没做任何对不起大都督之事。” 周奕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 “陶帮主不是有过交代?” “鹏爷受人蒙蔽,我们几个已商量好,会回帮与他讲清楚。” 周奕稍有沉默,胡修槐忽然问道:“大都督,可愿再饮老胡一碗酒。” “什么酒?” “正是这荥阳土窟春。”胡修槐拍了拍酒坛子,看向周奕的眼神非常复杂,渴望从他身上救赎自己的江湖道义。 “什么杯?” 听到这话,胡修槐目色一亮:“当然是白瓷盏! “素影凝霜壮瓷盏之莹白,清辉照夜摹酒液之剔透,老胡我可没忘朋友的话!” 周奕开怀一笑:“胡老兄,且取一盏。 十里狂大乐,给周奕倒了一杯酒。 周奕一饮而尽,向他展示空杯: “曾是扶乐,今在巴蜀,山川易色人未变,酒还是大鹏居的味道。 胡修槐长笑一声,巴盟的活死人还在躺尸,他却已经活了。 酒国之人,只此一杯,就已得释。 但胡修槐又倒一杯,朗声道: “听闻巴蜀有邪祟,此杯不诉往昔,只壮胆色,预祝大都督剑锋所指,灭尽魑魅魍魉。” “好。” 周奕讨了这个好彩头,复饮一杯。 黄河三杰见状心喜,这下子算是冰释前嫌了。 盯着眼前的白衣青年,三杰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胸口像是一直有一块大石压着,此刻才算轻松。 周奕跟上了丝娜。 石青璇看了看周奕,又回头看那十里狂,这老头忽然抱起那坛酒,一个人痛饮起来,样子非常豪迈。 不知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想着想着,她已落后两步,又快步跟上。 前方大寨门口,迎了一堆人。 只是这些人表情各异,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周奕到来。 猴王奉振虽是羌族人,但他的打扮与普通的江湖武人没分别。 看上去比范卓要老几岁,胡子更长,发际线很高,颇有几分猴像。 “丝娜太冒失竟叫大都督连夜至此,”奉振先是于心有愧的样子,又急忙道,“还望大都督不要责怪,实在是我巴盟七位长老身处险地,一些人恐怕难过今夜。” 丝娜一惊:“怎又多了一人?” 这时一名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的老头说道:“是我族的拉俄木。”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傍晚时分,突然昏倒。” 周奕皱了皱眉,他目光四下一扫,这引起了奉振的注意。 “奉盟主,既然情况紧急,就先带我去看看吧。” “好。” 周奕被请入一间充满草药味的木楼,这木楼极为宽敞,四下点满明亮不一的铜灯,那火光如豆,浮现在灯油上。 正中央,有一个手执拂尘的白发老婆婆。 她鼻头起节,无论是头、颈、手、腰、脚都挂着各种宝石、美玉,面容却枯瘦干冷与这些宝玉毫不搭配。 加上她长得弯曲起来的尖利指尖,活像是从棺材中复活出来的女僵尸。 老婆婆正在摆弄面前一人,不知那人是死是活。 忽然回过头来,目光直直盯在周奕身上。 她将那人的胳膊放下,阴恻恻问道: “尊下是何方人士?” 她一开口,便散发出一种奇妙的精神力,周围人都不说话了。 周奕平静答道:“卧龙山,五庄观。” “哦,久仰大名,尊下便是南阳的易真人?” “略有薄名,不值得神姥记挂。” 巴蜀合一派与瑶族一样,与西突厥有一定联系,故而更支持李阀。 若非瑶族有三位长老危在旦夕,丝娜绝不可能去川帮请人。 通天神姥不仅通晓灵媒,一身功力还在奉盟主之上,一见这江湖上与自己齐名的人物是这么个毛头小子,自然难以接受。 她用指甲划过面前那人的胳膊,眼睛瞧在周奕身上: “江湖武人练功,练的是人之三宝,灵媒之能应在精神上,当精神强大已极,足以窥探到虚空之外,你这般年岁,恐怕很难练出精神伟力。” 周奕微微一笑:“神姥将人救醒了吗?” 通天神姥枯瘦的脸上冷色更甚:“你来试试。” “请让开。” 神姥听了周奕的话,竟也没生气,只是阴恻恻一笑。 她一起身,屋中的灯盏全都跳动一下。 每一盏的烛火,像是长高一寸。 予人一种灯火具备灵性,陪伴神姥一道起坐的错感。 这场景当真诡异。 若是周奕没与善母过招,也要被这精神法门所惊,如今看来,只是稀松平常。 巴盟四大族的人又见,等周奕坐在那‘躺尸’之人身边时。 被通天神姥拉起的灯火,集体矮下半寸。 更诡异的是,躺尸之人身边的七盏招魂灯的灯火反而变高。 一正一反,这年轻人在细微之间的把控能力,竟在通天神姥之上! 苗族大老角罗风的老眼中多了一份希望。 通天神姥第一次露出异色。 她死死盯着周奕,看到他出手探穴,非常有目的性地按在膻中生死窍上。 至阳大窍、天顶… 没有,都不是! 周奕心神一凝,试了试脉息,面前这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虽然气脉衰弱,却还吊着命。 看来,要逐一探窍,这可是麻烦事。 “他是哪一族族人?” 奉盟主背后,一名魁梧老者走了出来:“他是我彝族后辈。” 这老者,正是彝族首领风将川牟寻。 他说话时看向周奕身旁的七星灯,不由想起武侯在五丈原延命。 想到周奕也是打卧龙山来的,这排外且暴躁的老头,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 “他已魂游鬼门关,真人尽管施为。” 周奕点了点头,解开了他胸口衣物。 颜崇贤曾说,死者心脏溃烂,有蜂窝之孔,如遭虫啃。 心脉,该是源头所在。 一伸手,按在这彝族人的心脉处。 他的心还在跳动,感觉很正常,可是当周奕将自家真气缓缓注 入经络四周的窍穴脉络时,忽然有了神奇发现! 在此人的心脉附近,竟有一道道极为精微的真气穿过,像是一张渔网将整个心脉包裹起来。 顺藤摸瓜,一直找到了丹田黄庭。 原来这真气在黄庭中汲取真元,经久不散。 此等法门邪毒异常,想要为他吊命,就要不断输入真气,恐怕这般下去,巴盟中的高手为了救人,会越来越虚弱。 虚弱的人容易被下黑手,也就给人一种瘟疫传播的感觉。 这法门诡异的地方在于,其真气不但精微,竟与大明尊教的精神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一种实质的精神力包裹,哪怕是神姥,也只能察觉到精神异常,却无从考究真气。 周奕豁然开朗,不仅寻得了解法,还找到一条摸索精神实质的法门。 屋内静默了一段时间,众人见周奕无有动静,暗自摇头。 眼中的希冀之色逐渐暗淡。 忽然,宽敞大屋中的灯火集体跳动了一下。 巴盟四大族的人登时露出异色,跟着每个人的心脏都如那些灯火一般,不受控制地也跳动了一下。 那是两股强横的精神力碰撞而产生的余波! 周奕变天击地,将那道心网上的精神实质打落,就如击溃善母的逍遥拆一般,霎时间,元神与元气的完美结合被切割。 就像是无数根绷紧的鱼线一齐断裂! 那种精神上的震响声,在旁人听来就像是来自幽冥的锁链被挣断。 给人一种错感,仿佛彝族后辈的灵魂正在脱离地府魂锁,这魂锁,正是被这白衣青年拽断的。 通天神姥的精神力比周围人更敏锐,此时已是面色大变。 彝族后辈心网断开的刹那,他得到了自由,张嘴大吸一口夜间寒气,而他此时的身体,是支撑不了寒气的。 众人只见周奕伸手一抓,在一股空间波动下,简直是神乎其技,那七星灯上的灯火被他一把慑在掌中,随空间收缩而聚拢。 跟着手印变化,以道门天罡印法按出。 七星灯灭在彝族后辈身上,热气入了他体内,瞬间将那股寒气 抵消。 受此热力一击,那闭眼近半月的汉子,忽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七星续命,阴阳斗转,回来了,他从鬼门关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