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方才的山弯,径自向南。 一路上少停少歇,两日后入了西华城。 时临傍晚,周奕本打算找客栈投宿。 可进城不久,便听到一桩骇人听闻之事! 四天前,城中一姓郑的大户人家死伤三十余口,若非城内数位高手赶到,郑家差点被灭门。 叫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郑家家主郑泰与黄河帮关系要好,在中原之地,竟有人敢对他们下死手。 据说出手之人武功诡异,剑法极高! 这郑泰是一等一的好手,放在西华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 事发当晚,他几乎没有挣扎,被人一剑杀死! 听说此前郑家与大江会有过冲突。 似乎因为酒水生意。 大江会是八帮十会之一,势力不小,可黄河帮却没因这事找他们麻烦。 因为就算是大江会的龙虎双君出手,也不可能轻松击杀郑泰,更别说杀伤这样多人。 此事就如阴云一般笼罩着整个西华城。 周奕听闻后,光速出城。 十有八九是魔门的人干的。 如果是练了《天魔策》的那帮人,暂时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出了城,走过几里路,这才感觉压抑气氛散开了。 又奔过一小片水竹林,趟过两条小河,走了八九里路。 周奕拨开一丛树丫,驻步在一处小山冈上,往前眺望。 这时长舒一口气,心神放松下来。 只见暮色压山,远树泼墨,山麓之下隐现村落。 忽闻鸡鸣犬吠之声,又见一缕孤烟袅袅,穿破阴霾。 如是有一幅山水水墨画映入眼帘。 他很喜欢这种田园山水,小村人家。 倘若有余暇,真想坐在这山冈上随性动笔,画一拙作。 见暝色渐沉,不想赶月。 周奕顺着山下阡陌小道,朝村落走去,那处有炊烟浮动的人家就在村口。 但见篱落参差,柴门半掩。 他准备敲门,里面的人像是对脚步声非常敏感,直接走了出来。 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翁,瞧见周奕后起初眼中带着惊喜,上下一打量,眼中惊喜很快又暗淡下去。 “老伯,打搅了。” 周奕温声道:“在下路过此地,想用铜钱换口热饭热水,方便吗?” 话罢摸出十来枚五铢钱。 “方便,”老翁朝院中一张破旧矮桌一指,“就请坐吧。” 周奕四下打量一番,看到院中还有一小片菜地。 老翁没过多久就端出两只碗。 一碗是热水,另一碗像是粟米糊。 “吃吧。” 周奕顺手将铜钱朝桌上一放,老翁见状,摩挲着下巴上的白胡子。 “这文帝一死,天下就乱糟糟的,讨水米的过客老头子见过不少,像你这样大方的却稀罕。” 老翁又道:“看你年纪轻轻,莫不是学那些江湖客,也去走南闯北?” 周奕吹了吹水上的热气:“差不多吧。” 老翁直摇头:“这可不太好。” “我有个孙儿比你稍长几岁,当初随着一批江湖人去了燕赵,此后就再没回来过。” 周奕没在老人脸上看出伤感,兴许是被埋藏在如沟壑般的皱纹之下。 随口宽慰道: “如今隋军与义军乱战,不便出行,兴许乱世结束,天下太平,您的孙儿便会返回故土。” 老翁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你这娃子说话怎得暖心暖肺的,他如像你这般,我倒是少担心了。” 周奕一口将水喝尽,“对了,他叫什么?若我以后出入燕赵,可帮忙打听打听。” 老翁犹豫了一下:“不必了,我就当他野了不愿回家。” 周奕点了点头:“花花世界,这样的野小子不在少数。” 将粟米糊吃完,老翁又给他盛了一碗。 第二碗吃尽,老翁问他还要不要。 见周奕摇头,老翁将桌上的铜钱拾起,朝周奕手中一塞。 “世道虽乱,却不缺这两碗粥米。” 周奕捏着手上的五铢钱又看向老翁,他正看向北方,“这野娃子孤身一人,希望他总能碰见好人。” “放心吧,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周奕接着问:“老伯,天色将晚,我能否借宿一宿?” “当然,就是多待几日也不妨事。”他说完拾起碗筷朝屋内走。 这一晚,周奕睡在侧边的木屋内。 这木屋打理得干净,想来是老翁一直给他孙子留的。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 周奕早早起身,在屋内床头上留下一摞五铢钱。 算作饭宿用钱。 才推开小院柴门,那老翁追出来两步。 他并非留客,而是问道:“你可是要赶路?” “是。” 老翁指了个方向:“直走朝村尾去,那边有马车。在咱们土寺附近,这位章师傅的马车最快。” 周奕微微一怔。 他本没有兴趣的,可听到老翁说此人马车最快,倒是生出好奇心来。 与老翁告别,周奕朝村尾去了。 土寺只是个小村落,不过几十户人家,不多时便至村尾。 拐过一堵泥巴墙,见到一栋盖着茅草的破旧土屋。 屋门左边有一棵枣树,右边也有一棵枣树。右边的枣树更粗壮,连着搭起小棚,作简陋马厩,正有一匹马摆头吃草,旁边站着个不算高大的男人,正拿草去喂。 他时不时伸手拍拍那马的脑袋,马儿时不时蹭蹭他的手。 那人听到脚步转过头来。 周奕见他浓眉大眼,面相憨厚,“章师傅?” 章师傅实诚一笑:“正是,少侠可要省些脚力搭我的马车,早间发市,绝不多收你铜板。” 周奕听他说话带着股江湖气,于是笑问:“听说你的马车土寺最快。” 章师傅闻言,稍作严肃之色:“少侠要去哪里?” “直往南去。” “南去.”章师傅应道,“往南两百多里,便至上蔡城,是这个方向吗?” 周奕点头道:“我很好奇,马车能有多快。” “你想要多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 章师傅浓眉一叠:“很久没人这样与章某说话了,请上马车吧。” 这时他竟不谈价钱,像是忘了这一茬。 周奕登踏上到车厢,只见章师傅取出桐油刷了刷硬木轮毂连接处。 又走到车前拥抱那匹马,拍了拍它的脑袋。 “聿聿~!!” 诡异的事情发生,本在吃草的马忽然离了食槽,双蹄高弹,长声嘶鸣。 周奕见他调转马头,坐了上来,不由问道: “章师傅,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章师傅面色平静: “我曾见过一轮轮落日沉于苍茫的旷野。无尽的黄沙,漫卷过胡桐梢头。又见过孤鸿寥落,缥缈于荒丘” 他说着,又对周奕道: “少侠,请坐稳。” 周奕不明觉厉。 这绝不是普通车夫! 又听得一声鞭响,灰马长嘶。 这时村口大道起狼烟! 那匹其貌不扬的灰马迅疾奔出,越来越快,鬃毛倒竖! 车厢四周轰隆作响,外边是章师傅的催马声,村前弯道处,榆木车辕几乎在青石板上碾出火星! 弯道快才是真的快。 “驾!” “驾!” “……” 不到半个时辰,周奕从马车上下来。 从土寺至上蔡,已走过一半。 期间渡河流,穿村落,过山冈. 若非他有一身上乘内家真气,恐怕要被晃个七荤八素。 再跑下去,马车估计要散架。 不敢想这是马车,若章师傅骑马,定然是一骑绝尘。 此时,这位面相憨厚的中年人正牵着马去河边饮水。 周奕望着这汉子,也朝河边走去。 章师傅抖了抖缰绳:“这样一大段路,收少侠十枚铜钱不算贵吧。” “自然不贵,”周奕很是好奇,“敢问章师傅高姓大名,以前又是做什么行当的。” “不敢当,在下章驰。” 他声音厚重,“章某人年轻时曾在漠北打拼过,塞外之地,多有马贼,没有高超骑术,难以生存啊。” 忆起往昔,章师傅凭添几分自豪之色: “当年在塞北尤鲁都斯,曾经有一伙马贼追了我三天三夜,最后我驾马冲入漫天黄沙之中,哈哈哈,马贼们晕头转向,丢了我的踪迹!” “那时候同行人唤我为风雁,说章某是风中大雁,马贼们也够不着啊。” 尤鲁都斯? 那不就是巴音布鲁克?! 周奕赞道:“章师傅乃是奇人。” “惭愧,”章师傅笑着摆手。 他盯着周奕,稍有感慨: “客乘马车,多求安稳,很久没有这样纵马狂奔了,不禁叫人回想起年少轻狂时。” 章驰朝前方山丘一指: “翻过那个高坡,就到了汝阳郡地界,我这匹马虽是良马,但拉车而行负担太大,只能送你到此。” “前方便是汝河集,听说近来多有事端,少侠须得小心。” 他见周奕点头,忍不住多问一句。 “少侠可愿赐名,好叫章某留个念想。” 周奕起先想报个假名,见大汉诚恳,便拱手道:“在下周奕。” 又道: “章兄在此,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好,告辞。” 章师傅愣了一下,也赶忙抱拳。 周奕? 这名字像是在哪听过。 一时想不起来,真是心如猫抓。 章驰抬起头时,见周姓青年已登上山丘半途。 忽然精神大震,想到什么,两手猛力一拍! 原来土寺村中有一姑娘在扶乐被贼人抓住,家人伤心欲绝,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后来奇迹般自个跑回家中! 说是被大侠所救。 章驰听闻此事,甚感快慰,当下目露兴奋,凝望着山丘方向。 周奕,那位周天师! 没错了! 是他,一定是他! 章驰心中佩服得很,迅速追上两步,朝山丘那边拱手大喊: “曾是漠北客,今朝闲散人,土寺风中雁,略通驭马术,周少侠若想起我,随时来寻!” 中年汉子瞧见,山丘上那人回头一笑,风采难言。 “后会有期。” 青年纵身一跃,跨过山冈,复窥不见. …… 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