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天,常驻人口百万的巍峨雄城,在昏暗天光下化为了黑青色。 宽达百丈的朱雀大街,坐落于京城中轴线,贯穿内外城,一直延伸到城池另一头皇宫之外。 三百精锐黑甲武卒,骑乘烈马踏过街面,铁凤章身着全甲,宛若一尊铁塔,扛着大旗走在最前,中心则是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 天街两侧,无数百姓驻足瞩目。 虽然京城风平浪静,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丹王也不是第一次进京。 但所有人都知道,车中就坐之人,如今是掌管数县之地的亲王,但再过几日,就将成为执掌三万里山河、决定数万万百姓生死的大乾皇帝! 谢尽欢坐在驷马并驱的车辇中,面对京城百姓的注目礼,心头难免有点压力。 忙完三江口的事情后,他第二天一早就坐船往京城折返,轻舟快船顺流直下,速度非常快,结果在洛河追上了丹王的队伍。 他尚不清楚缘由,登船询问,才得知太子出事、何天义本性规格 齐捣鬼等等事件细节。 丹王此行就是入京继位,但并没有太多喜色,遇上他就带着一起走了,靠岸登上车辇都没放人,导致冰坨子、花师姐只能悄悄跟在后面。 此刻发现祝文鸳等人都跟在车厢外面,谢尽欢坐在帝王车辇中,觉得不大适合: “王爷,要不我下去随行,坐在这里,若是被御史言官瞧见,容易被扣个‘恃宠而骄’的大帽子……” 丹王穿着丧服,目光一直望着视野尽头的皇宫,气态儒雅不失威严,但眼底尽是哀色。 听到话语,丹王回过神来,并未让谢尽欢下车,而是叹息道: “世人皆言皇帝乃天命之子、万人之上,实则这是个苦差事,不如当闲散王爷。” 谢尽欢清楚大乾局势,知道丹王这不是‘你可害苦了朕’硬装。 大乾的国祚传承,早在二十年前就乱套了。 赵氏能得国,源自于乾太祖率领诸教修士,乃至亿万万百姓,平灭苍生大劫,功勋虽然比不上首次统一南北的人皇,但也在史上排前几。 而随后的太宗,用了四十年时间,给大乾打下盛世基础,文治之功也名列前茅。 但可惜太宗老年犯浑,有点宠次子。 结果就是‘建安之变’,苗正根红的皇太子,被二皇子砍了,乾帝又把二皇子砍了。 乾帝在朝中唯一根基就是老丈人,匆匆忙忙接班,一帮老臣根本看不上他,执政可谓如履薄冰,所有精力都用在肃清内部之上。 乾帝也算猛人,天崩开局依旧把局势稳住了,就等着儿子接班,结果临到头来爆了个大雷,自己死是小事,培养多年的储君没了,换成半点基础没有的丹王上位。 丹王可能不怕死,但想把这烂摊子盘顺真不容易,毕竟乾帝登基的时候,内部有点乱,但北周是已有‘亡国之相’自顾不暇,外部压力不大;而他上位直接是: “我?对付‘朝野归心、威震漠北、兵扎西域、剑指南朝’的郭太后?我拿什么对付?送个美男去当祸国妖妃?” 谢尽欢知道这皇帝当不好就是亡国之君,但人微言轻,此时也只能劝慰: “王爷用人不疑,德行朝野有目共睹,如今何氏妖寇已经铲除,道佛掌教都在京城坐镇,往后定然顺风顺水。” 丹王叹了口气,眼神犹如皇叔看孔明: “道佛皆有过失,本王如今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只可惜你道行太浅,不然你为监正,本王带兵亲征北周,都不怕京城出乱子。” "?" 谢尽欢本该感激涕零,但老登在北周,心里就只剩下: “你打北周做什么呀?这地方我正用着……” 谢尽欢略作犹豫,回应道: “如今政局不稳,冒然对北方用兵恐怕不合适,要我来看,此事等世子……等皇孙上位,方可徐徐图之……” 丹王如今连把逆子赐死的心都有了,摇了摇头: “本王岂会想着生战事,但郭太后不是善茬,如今朝中巨变,本王根基不稳,她不乘机做点事情,怎对得起这天赐良机。本王近日,准备派人出使雁京,摸摸北朝确切动向……” 去雁京? 谢尽欢心头微动,坐直几分: “王爷准备派谁前去?” 丹王略微打量谢尽欢: “你想主动请缨?” 我哪敢接着这差事……谢尽欢连忙抬手: “我不过一介武夫,当不起此重任,只是未曾去过,想跟着当个护卫,见见世面。” 丹王稍作斟酌,回应道: “此事容本王商讨一二,你有伤在身,近日先在府上好生休养……” …… 如此闲谈间,队伍抵达了正安街。 长宁郡主和令狐青墨,都已经在府邸外等待,身侧则是侯管家、刘庆之等王府人手。 世子赵德着丧服立在门前,衣冠整洁、气度文雅,待到车辇停下,就率先上前拱手: “儿臣赵德,拜见父王!” 声音清朗平和,不卑不亢,颇有皇族之风。 谢尽欢从车厢探头,本想给丹王抬帘子,发现世子殿下纳头便拜,连忙闪到一边,眼神略显意外。 长宁郡主和令狐青墨,闻声也是脚步一顿,望向赵德。 连后面摇着扇子的侯大管家,都是贼眉鼠眼一瞪: “呦呵?” 丹王走出车厢,瞧见气度不似逆子的赵德,眼底三分恍惚感,都没让祝文鸳扶着,直接跳下马车,抬手扶住胳膊: “免礼。德儿,你……” 赵德站直身形,摇头苦笑: “伴君如伴虎。父王身份特殊,若后继有人,必遭猜忌,孩儿这些年不务正行,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叶圣曾言‘世路崎岖如履险,且待云开见碧虚’,孩儿如今也算熬到头了。” “嚯……” 跟在后面的皇甫奇、姬世清等人,惊为天人! 令狐青墨穿着小白裙,悄悄挪到谢尽欢跟前: “叶圣说过这话?” 谢尽欢略微回想:“说过,出自《草堂诗籍》第四篇,第一句和第四句。” “是吗?” 令狐青墨有些不可思议。 长宁郡主也有点摸不准,当下先去接后面目瞪口呆的老娘。 丹王瞧见犬子真在藏拙,可谓老泪纵横,不过狗改不了吃屎,略微斟酌,相伴进入王府: “这些年苦了你了,进去再说吧,这些年为了藏拙,欠了不少银子吧?” 赵德叹息道:“不多,也就三万多两。” 三…… 丹王气息微凝,点了点头: “哦……都是小钱。不过上次梵云寺打擂,你才输了一万多,剩下两万……” “唉。谢兄去三江口,我从魏鹭那儿得了些许内幕,故意压魏寅赢,输给世人看……” 我尼玛…… 谢尽欢吸了口气,觉得这小王八犊子消息是真灵通! 这要是早告诉他,他都不会去三江口打出个一波三折! 丹王眼角也抽了抽,不过依旧轻抚胡须,豪气道: “你如今身份不一般了,往后报父王名号,这账没人敢问你要。” “是吗?有父王这句话,儿臣就放心……诶?” 话没说完,就见丹王怒发冲冠,从铁凤章手上取来马鞭。 赵德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父王,儿臣是藏拙习惯,说顺嘴了,绝非本意……” “你个小鳖犊子,不劝本王‘居上不骄,为下不倍’,还敢‘放心’?” “孩儿真不是本意,我这是‘负心汉对小媳妇山盟海誓’。” “啥意思?!” “一时戏言……” “你还满嘴顺口溜……” “啊——————” …… 谢尽欢见世子殿下被抽成陀螺,心里舒坦不少。 不过世子殿下也确实不笨,这光看‘世子顺口溜’,以及层出不穷的坑钱手段,就能窥见一二,只是没正行。 家丑不外扬,谢尽欢也没旁观,见房东太太拉着王妃,不便打扰,就带着墨墨先行离开了王府,前往不远处的侯府。 令狐青墨颇为无语,等走远了才道: “我还以为赵德真转性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话没说完,就发现身边的正气少侠,偷偷捏了捏她…… 令狐青墨脚步一顿,眼神微冷,抓住贼手就是: 刺啦啦—— 谢尽欢本来仗着道行,不当回事儿,结果这次的小电花格外带劲儿! 不光电击体魄,还电疗灵魂,让他眼神都清醒了几分: “嘶~别别别……” 令狐青墨得到机缘后,就没动过手,察觉不对,连忙收手把谢尽欢扶住: “你……你捏我做什么?” 谢尽欢就是顺手,此时仔细打量冷艳动人大墨墨: “你这雷法不太对,破境了?” 令狐青墨被师祖叮嘱过,不能随意透漏,只是眨了眨眼睛: “师门给得了点机缘,咒法威力是大了些,煤球呢?” 谢尽欢回头看了眼,没瞧见冰坨子和花师姐,就拉着墨墨往府上走: “可能去林府了。这次去三江口,顺手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看……” 令狐青墨本以为是三江口卖的江湖兵器,结果却见谢尽欢从袖子里掏出了个木雕。 木雕是个赤裸上半身的冷峻男子,腰腹肌肉纹理鲜明,透出一股举世无双的豪气,周身甚至还有条过肩龙。 小煤球则蹲在脚边,嘴里叼着根枯藤,意思应该是虎骨藤…… 虽然木雕尺寸不大,但刀功称得上栩栩如生! 令狐青墨眼前微亮,连忙接过来打量: “这是你买的?” 谢尽欢摇了摇头:“商贩岂会刻这么仔细。我回来路上自己刻的,花了个把时辰,喜不喜欢?” 令狐青墨听到谢尽欢成为‘超品之下最强武夫’,丫鬟武卒整天都在聊这些,心头一直在想着,此时瞧见神形兼备的小木雕,岂会不喜欢: “嗯……还行,恭喜夺魁。” “就嘴上恭喜?” "?" 令狐青墨欣赏着木雕,可能知道不回礼,今天跑不脱,左右看了看,以迅雷之势在脸颊上啵了下,又迅速挪开: “行了吧?” “呵呵……” 谢尽欢心里暖暖的,相伴在新宅廊道内前行,走着走着就拉住了手,十指相扣…… 真得请假写细纲了,不然不知道后续剧情,十二个小时就写了这么点,相当难受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