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暮,三人一马回到了洛京。 南宫烨根本不敢在徒弟面前露头,先行回了秘密基地。 谢尽欢带着墨墨一起走,就是担心被超品强人半路伏杀,回到内城,距离钦天监、护国寺比较近,那个黑衣人冒险动手的可能性极低,也松了口气,先把墨墨送回王府,又来到了林家,看看婉仪情况。 黄昏时分,没接到差事的紫苏,靠在丹房外的躺椅上,手里捧着本书,津津有味翻阅。 煤球蹲在躺椅靠背上,歪头一起打量,彼此还在闲聊: “谢郎在北海翻船,泡在水里,让郭太后趴在船板上,两个人四目相对、暗生情愫,当时你在哪儿?” “咕叽?” 煤球满眼茫然。 谢尽欢觉得郭子宴是真能编,当下也没打扰,来到婉仪闺房。 结果这一进门,他就发现屋里焕然一新,不光润肤露等小道具不见了,连床上四件套都焕然一新,看起来就像是禁欲系女神的房间。 而身段丰腴的眼镜娘,正跪趴在床榻上,认真铺着被褥,浑圆丰硕的满月,随着动作轻轻摇曳…… ? 谢尽欢本来还担心婉仪担惊受怕,瞧见春花秋月,直接忘记自己来做什么了,轻手轻脚走到跟前,捏着裙摆边角: 呼~ 林婉仪认真铺床,还在想着师父的事儿,措不及防 被翻过来的裙摆罩住,惊的微微一哆嗦,想起身还被扶住月亮,眼神顿时羞恼: “谢尽欢?!” “没事,你忙你的,我昨晚又去丹阳了,给你买了盒胭脂,我试试和肤色搭不搭……” “啊?” 林婉仪莫名其妙,扭来扭去挣脱: “你往哪儿试胭脂?你让开!再这样我……诶?别别别……“ 啵啵啵啵…… 半个时辰后。 林婉仪气喘吁吁,生无可恋躺在枕头上,手里拿着胭脂盒,轻咬红唇,瞥着旁边的大猪蹄子: (→ →)! 谢尽欢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个黑色布袋,小心翼翼打量: “这就是甲子莲?步庄主当真大方,以后得好好感谢一下……” 林婉仪昨天被师父抓包,羞的一天不好意思见人,为防下次师父登门再被看出来,今天专门在家收拾了一天,连桌子凳子都擦了一遍。 结果可好,这大猪蹄子一回来,功夫全白费了! 小姨我呀,难不成是个受气包? 林婉仪很想生气,但谢尽欢连夜帮她救回步师叔,还受伤了,心里如何埋怨的起来,甚至还有点心痛。 瞄了片刻后,林婉仪还是撑起疲惫身躯,靠在跟前,握着手腕号脉检查身体: “你以后晚上不准过来了,让你教我功法,结果你就没干过正事儿。昨天师父过来,都看出来了……” 谢尽欢安慰道:“好好好,待会我来收拾,保证一尘不染。话说步庄主在什么地方?既然来了,我作为晚辈,是不是得拜见一下?” 林婉仪有了师父撑腰,眼神还挺硬气: “师父本来想在这留宿,被你吓跑了。我师父何等人物?南疆最强妖女,先不说巫术幻术,光武道造诣都能打你两个,你以后敢不听话,我……” “明白,你上面有人,以前一个,现在有俩了……” “啐~” “怎么,喜欢在上面?” “我才没有,诶你……” 另一侧,护国寺。 咚咚咚~ 佛堂内传来轻敲木鱼的声响,无心和尚在佛像前盘坐,给几个小和尚讲着佛典。 外围走道内,大师兄法尘,手里转着佛珠缓步行走,身侧是梵云寺常驻京城的僧侣,此时低声说着: “紫徽山当真没脸没皮,竟然打着招婿的名义,让谢尽欢代为处理宗派争端,准备和我寺打一场擂台。此事就不合规矩……” 法尘和尚看面向约四十余岁,脖子上挂着佛珠,慈眉善目,语调温和: “谢尽欢和紫徽山徒弟有情谊,并非临时编造,紫徽山若有意促成姻缘,把宗派事务当考验,交由此子处理,放到江湖上也合乎情理。谢尽欢真输了,紫徽山又不是不认账……” “法尘师兄觉得此战,有几成胜算?” 法尘和尚转着念珠,稍微沉默了一下: “善攻伐的一品妖道,都葬身谢尽欢之手,梵云寺此战,胜算不到一成。” “啊?” 梵云寺僧人完全不信,一品佛门打二品中期武夫,胜算能这么低,但还是相信法尘和尚的眼力: “那我等不接这场擂台?” “梵云寺打着‘道佛共镇妖邪’的名义入驻紫徽山,结果连擂台都不敢接,紫徽山拒绝岂不名正言顺?” 梵云寺僧人一想也是,挠了挠光头: “那我等该如何处理?” 法尘和尚认真思考了片刻,转身进入了佛堂,不久后,双手托着个木匣,里面是一根‘金刚杵’。 金刚杵整体为金色,镶嵌红色宝石,雕刻繁复花纹,尖头犹如黑玉。 梵云寺僧人瞧见此物,当即眼神肃穆,行了个佛礼,恭敬道: “这是玉念菩萨用过的降魔杵?!” 法尘和尚点了点头: “此物无坚不摧,你们能碰到谢尽欢一下,他就得重伤落败。如果拿着此物,你们都没法取胜,那也没办法。 ” 金刚降魔杵,为玉念菩萨所留之物,天台寺传家宝,效果也简单明了--镇邪驱魔,无坚不摧,能轻易击碎仙器之外的一切物件,包括兵器。 因为禅定派善守,防御几乎无敌,拿着此物,就是皮糙肉厚的同时,还保留着一击必杀的能力。 此物唯一缺点就是太短,佛门不敢脱手用,不然被对手抢夺,自己也扛不住。 梵云寺僧人都有点不敢接这贵重之物,想了想: “弟子辈打擂台,拿着仙器上场,是不是有点……” “梵云寺用禅定派祖传法器,总比紫徽山借武道外援正当。而且紫徽山也不是没仙器,只要拿得出来,你让他们给谢尽欢用即可。” 梵云寺僧人觉得有道理,当下不再多言,小心接过盒子…… 月上枝头。 谢尽欢陪着婉仪打闹,中途又教一招游龙盘山--大概就是火车便当…… 眼见天色已经黑透,婉仪怕师父又跑过来查房逮个正着,就不敢玩了,让他先行回王府,这两天晚上别往过摸,免得撞见尴尬。 谢尽欢白天来找婉仪也一样,因为甲子莲太过贵重,早还回去早安稳,也没久留,帮婉仪把屋里收拾好后,就转道来了凤仪河。 夜色渐深,立于河畔的两层建筑,二楼亮着灯火,能听到细微水花声。 谢尽欢见冰坨子在洗澡,也没直接进屋,来到门外,如往日一样在门上敲了敲: 咚咚~ “红红?” …… 二楼明显寂静了下,继而窗户上就出现了影子。 而后‘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二楼窗户打开,露出了一张冷玉般的脸颊,身着白色宽松家居裙,丹凤美眸无波无澜,这次倒是没露出他最喜欢的小嫌弃,只是平淡道: “你怎么又来了?白天说过,没事不许你再往这里跑……“ 谢尽欢拿起手里的布袋: “我来还甲子莲。” "? " 南宫烨微微一愣,望着布带: “你从哪儿弄来的甲子莲?” 谢尽欢也不好说源自巫教,只是随口解释: “找杨司辰联系的门路,花言巧语外加些许法器换来的,来路清白,没啥问题。” 是吗? 南宫烨半点不信,不过对于谢尽欢的口舌功夫,确实深有体会,想了想道: “你又祸害其他女子了?” “什么叫又?我都是以诚待人,何时哄骗过姑娘?” 南宫烨嘴唇微动,但仔细回想,还真是她自己心软,给了此子连吃带凿的机会,略微斟酌,消失在窗口: “进来吧。 ” 谢尽欢这么容易就进门,感觉冰坨子似乎是有心事,当下飞身而起,落在二楼客厅。 南宫烨在亮着灯火的小案旁席地而坐,眼神古井无波,沉默不言泡茶。 谢尽欢在对面坐下,把东西放在桌上,略微打量: “你有心事?” 南宫烨当前可谓心事重重! 毕竟和妖女约架,月末就得分高下,但解开阳毒,就得苦一苦黄毛。 苦黄毛总得给点甜头吧? 而且给完还得看运气,运气不好谢尽欢吃半个月苦头,她都没法解开焚仙蛊,然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嗯……青冥剑庄有点事情,月末得赶回去处理,但阳毒没有完全解开,所以……所以……” 谢尽欢有些好笑:“我还以为多大事,不就是解毒吗,反正晚上没事,我帮你解就是了,怎么还不好意思开口……” 南宫烨不好开口,是怕谢尽欢借坡上岳。 但坐在对面的谢尽欢,并未趁机提什么非分要求,只是拿出火上浇油丸丢在嘴里,还看了眼药瓶子: “只剩六颗药了,今天解不开,还得回去炼,希望运气好点,不然来回折腾几百次,我倒是没事,就是耽误时间……呼……” 热气蒸腾。 南宫烨屈膝跪坐,神色犹如冰疙瘩,清冷眉宇看似没有丝毫情绪波澜,心头则暗暗念叨: 不要心软不要心软…… 此子得寸进尺,真不能再做那种羞于启齿的事了…… 实在不行等他主动开口,总能占据主动,少受点欺负…… 但谢尽欢一直没啥动静,只是汗如雨下,暗暗撑了一刻钟后,抬手摁住背心,把裹挟极阳之火的气机传递过来,然后吃解药。 南宫烨体内阳毒再度消退大半,几乎已经察觉不到,还以为解开了,于是提气尝试。 结果焚仙蛊生生不息,只要残存一丝火种,动气就化为了燎原之火,迅速蔓延到周边气脉。 “解开没有?” “还……还没。” “那就再试一次。” 谢尽欢把药丸丢进嘴里,继续催发极阳之火,汗水从下巴滚落,只是拿来毛巾擦了擦汗,望着客厅中央发 呆。 "……" 南宫烨瞧见这烧傻了的模样,实在揪心。 但心软她就没了,只能攥着袖袍下的双手,把目光望向别处,暗暗回想谢尽欢昨天作恶的模样。 言词戏弄、无所不亲、得寸进丈…… 他当时哪有这般正经,现在就是骗我心软…… 绝对不能妥协,他见软的不行,待会肯定就来主动提要求了…… …… 客厅里灯火幽幽,两人如此无声对峙。 谢尽欢见冰坨子不奖励他,就瞄着客厅里跳舞的鬼媳妇。 舞姿妖娆,赏心悦目! 南宫烨则逐渐开始坐立不安,在如此持续半个时辰,毒药只剩下两颗后,眼见身边这混小子,还和无情解毒机器似得,没有半点迟疑往嘴里丢,也不提非分要求,她抬手按住: “你不休息一下?” 谢尽欢动作一顿:“长痛不如短痛,休息一会不还得吃?” 南宫烨轻轻吸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我真的不能再……你苦肉计也没用。” “我也没让你做什么。” 谢尽欢把药丸丢进嘴里: “我真心实意帮你解毒,被你当成苦肉计,实在寒心。我要轻薄姑娘,何须用这种自讨苦吃的手段?” 南宫烨半点不信:“你……你不用苦肉计,还有什么手段?” 谢尽欢被质疑当鸭王的能力,有点不服气了,起身在客厅里找来纸笔,又来到对面坐下。 ? 南宫烨略显疑惑: “你要写什么?” “你猜。 ” 谢尽欢把手上汗水擦干净,而后用硬笔在纸上勾勒,手法极为流利,不过三两下,就勾出了一个冰山美人的轮廓。 美人眼神带着股高跟鞋踩胸口的压迫感,鼻梁高挺嘴唇丰润,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沙沙沙~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不断。 南宫烨瞧见画像,略显讶异,欲言又止。 结果谢尽欢画完她后,还没完,又在旁边勾勒出一个年轻公子的轮廓,手里拿着树叶吹曲子。 而后是两人就坐的大树,以及满山枫树、山河秋月… 这是两人在云陵县山巅,旁观皇陵斩妖时的画面,但植被有所变化,构图也变的非常浪漫,甚至能感觉出风吹裙摆的飘动感…… "? " 南宫烨着实没料到,谢尽欢不光会吹曲子,还会这一手撩妹神通,眼神紧张了几分: “你画这些做什么?” 谢尽欢画完后,又在留白处写下: 秋意萧疏枫叶赤,霜林尽染暮云红。 字迹宛若游龙起陆,透着股冲霄剑意。 便如同画卷中,那个吹着曲子,余光瞄向身边女 子,眼底满是爱恋的少侠…… 谢尽欢完工后,把笔放下,拿起来扫了眼,颇为满意,递到对面: “送你。 ” "? " 南宫烨觉得这小子简直克她,面对这张烫手的画卷,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略微斟酌后,严肃道: “我不要。 ” “真不要?” “不要。” “那我重画一副。” 谢尽欢把白纸揉成一团,准备重新画。 哗啦~ 结果不曾想对面的冰坨子,眼神一震,继而如同母豹子似得扑了过来,把他摁到在地板上,抢下揉掉的画卷,怒目而视: “你揉了做什么呀?!” 谢尽欢被丰腴身段压着,微微摊手: “我以为你不喜欢,重给你画一副,喜欢你早说,这都揉了……” “你……” 南宫烨拿着纸团,睫毛都在微微颤抖,恨不得揍这混小子: “你扛着火毒画这么久,总付出了心血,我不要,你不能拿回去收着?” “我私藏你的画像,你确定你没意见?” "……" 南宫烨无话可说。 沉默一瞬后,她几乎是骑在身上,把纸团展开,看揉坏了没有,结果: 呼啦~ 谢尽欢翻身弹起,顺势把冰坨子给抱了起来。 南宫烨脸色骤变,当即想下地: “你做什么?” 谢尽欢双臂穿过腿弯,以火车便当的姿势抱着冰坨子,双手扶腰,让她下不去: “收了我的礼物,你得还礼吧?不然就没意思了。” 南宫烨一愣,眼神微冷: “我不要这东西,你再不松开……” “那你撕了。” "……" 南宫烨话语一顿,扫了眼手里的‘合照’,眼神不可思议: “你岂有此理!友人赠与之物,我就算不要,当场撕了像什么话?” “那我撕。” “谢尽欢!” 南宫烨衣襟起伏,却有点无可奈何,只是把手伸的老远,不让这混小子用嘴咬画卷。 如此拉扯不过一瞬,谢尽欢就来到了挂着幔帐帷帘的睡房,保持搂着腿弯的姿态,压了下去。 扑通~ 南宫烨膝盖被压倒肩头,眼底满是屈辱,想把这混小子推开。 结果她忽然发现,谢尽欢是根基非人的武夫,贴身缠斗能力,竟然要比她这一品巅峰的道门脆皮要强,真锁住她,她不想诱发阳毒,很难挣开。 在推搡几下后,南宫烨眼神羞愤,却无可奈何,只能用拳头捶了下肩膀,而后认命闭上眸子,神色悲戚,没了动静。 谢尽欢见冰坨子放弃挣扎了,心满意足,松开手靠在跟前: “如何?这不是苦肉计吧?软磨硬泡,你不还是从了?” “你!” 南宫烨反应过来,猛的一头翻起,丹凤眸瞪着谢尽欢,脸颊却化为涨红,憋了半天才道: “我是看你火毒攻心,才让你作恶,这就是苦肉计!” 谢尽欢也没反驳,靠在跟前,把秋被拉起来: “好,那就是苦肉计,你让我作恶的,睡觉吧。” 窸窸~ ? ! 南宫烨发现被绕进去了,明显有点懵! 此子这都是什么手段?看不懂呀…… 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她只能咬牙退了一步: “解完毒,咱们就不能再这样了,你若是言而无信… “到时候再说,这毒看运气,说不定要解一年半载。” “月底之前,必须解开!” “啊?” 谢尽欢抬起脑袋,看向绝色佳人: “这种赌运气的事儿,我怎么保证?” 南宫烨若是月末之前没法恢复,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为此认真道: “你多试几次,若是没解开,我……我就没法处理师门 之事。至于你受罪,我……我陪你受罪便是。” 谢尽欢点了点头: “我尽力。其实你不陪我受罪也行。” 南宫烨抿了抿嘴,没有言语,只是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脸颊,闷不吭声。 谢尽欢瞧见这小模样,有些好笑: “咱们打个赌,你一刻钟之内,肯定会哼出来。” “若没有,那当如何?” “那我加把劲!” “你?……你无耻!” “呵呵呵~暮女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翌日。 东方发白,秋阳洒在了露台上, 谢尽欢衣冠整洁,在露台上就坐,提笔画着冰山美人图。 南宫烨身着黑裙,在不远处端庄跪坐,脸颊不施粉黛,双眸望着凤仪河,侧影透着股遗世独立的孤傲感,在欲言又止数次后,冷冰冰道: “你昨天一刻钟就把药吃完了,后续作恶,我都没制止,现在你还不回去?” 谢尽欢认真勾勒美人图,柔声道: “昨天把画揉了,重新给你画一副,别着急。” 南宫烨一身锐气,已经被此子给磨没大半,轻轻吸了口气,不再言语。 等到一幅画完工后,她接过来,为防再被拿去撕了,随意放在了身侧。 谢尽欢也没再久留,行云流水在脸上亲了下: 啵~ 而后飞出露台不见了踪迹。 "! ! " 南宫烨攥了攥拳头,孤身静气良久,才压下心湖波澜,拿起画卷查看,又取出昨晚揉掉了那一副。 今早画的这幅,明显更下功夫,纸张也更整洁,但昨晚这张皱巴巴的,似乎更特别一些…… 南宫烨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结果下台阶还略微踉跄了下,在缓了一瞬后,才取来画轴,把两张画装裱起来,又跑到浴室。 等再度现身后,时间已经是中午,扮相也恢复了黑白道袍、背负剑匣的丹鼎派无情剑仙模样。 换了身衣裳,她似乎就从暮云红变回了南宫烨,自欺欺人之下,纷乱心绪也压下去几分。 在露台左右扫视后,脚尖轻点腾空而起,朝着钦天监飞去,归还甲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