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华斯闭上眼睛，用灵魂的触角去轻轻触碰着右手手背上的黑色纹路，细细品味着那份来自契约的力量。

身为拥有高等神术的牧师，艾华斯对「它者的力量与意志进入自己的身体」这件事已经非常熟悉了。

如果说司烛的力量是一种伴随着香料丶烟霾与温热的火焰，鳞羽之主的力量是一种粘稠而又甜蜜丶如糖浆般的黑暗……那麽渊天司的力量就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的章鱼。

冰冷丶湿润丶滑腻，伴随着一种若隐若现的腥味，接触灵魂的地方又有细小的吸盘。

若是接触太久，就会有一种被触手缠身的紧缚感。并且随着接触的越久丶紧缚感与潮湿感就越强。

而当艾华斯收回灵觉，那种错觉就很快消散。就像是从梦中醒来，梦中的一切都在飞速消散一般。

这证明渊天司其实并没有关注艾华斯，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契约换人了。

就在艾华斯在这里闭目体会的时候，夏洛克和丽姬娅也走了过来。一同乖巧而沉默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三位仪式师转化成的恶魔。

夏洛克他们远远便看到了仍旧处于石化中丶保持欢笑的其他人，以及表情扭曲着咽了气的胖子善主。

他脸上显露出恐怖的神色，浑身扭曲挣扎着用力丶双手紧握。脖子极力后仰，面容青紫丶表情极度扭曲。他的瞳孔变得如同死掉的鱼眼般凸起且浑浊，有着点状的出血痕迹。那大大张大的嘴巴丶像是溺死在风中的鱼，溢出了些许粉红色的泡沫。

「死的真轻巧啊，这混帐。」

丽姬娅狠狠说道：「我还想折磨一下他呢。」

闻言，艾华斯挑了挑眉头：「他倒是刚死。要不我把他复活了，你再把他弄死？」

「那倒是不必了……」

「奇怪，」夏洛克检查了一下尸体，微微皱起眉头，「他怎麽是……」

「怎麽了？」

艾华斯回过头来。

夏洛克直言不讳：「他是溺死的——保持着这种姿势，无声无息的溺死在了沙漠里丶石块中。你动的手？」

「当然不是。不过他刚刚解除了与渊天司的契约，或许与这有关。」

艾华斯说着，将自己右手手背上的黑色纹路展示给夏洛克看，轻声笑道：「虽然我没有黄昏道途的等级……但现在也算是善主了呢。」

「有什麽感觉？」

丽姬娅好奇的问道：「你会喷水了吗？」

「不会——与渊天司签订契约，就像是被章鱼爬了一样，」艾华斯直言不讳，「有点恶心。」

「那对沙漠里的人来说倒算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夏洛克评价道：「至少不会太干。」

对从出生开始就在沙漠中的人来说，他们恐怕根本不会知道什麽是章鱼丶什麽是大海。那凭空出现的「被冰冷潮气笼罩」的感觉，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神明的恩赐。

「不过……」

夏洛克皱眉：「你为什麽要……触碰这种力量？」

丽姬娅也一并安静的听着。

很显然，无论是夏洛克还是丽姬娅……出身于阿瓦隆的两人，都对善主这份力量感到抵触与不适。

而艾华斯简单的将他从阿夫欣那边学到的知识告诉了两人。

夏洛克顿时就明白，为什麽那人展露出这种死状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善主明明是世袭的，却不会有一个城市同时出现两代善主。」

夏洛克明白了过来：「也怪不得善主一个个仪式玩的都挺好，但黄昏道途的水平却不怎麽高……原来是这份职业需要一对一继承。」

「但我觉得……」

丽姬娅却对艾华斯的选择不太满意。

身为曾经的大仲裁者，她给出了另外一个更符合「秩序」与「规则」的思路：「会不会将这职业，交给这座城的平民会更好一些呢？你已经拿到了这印记，也就不好再抽离了。可如果你离开了，这里的人又该如何取水呢？」

「——不，我觉得不行！」

夏洛克立刻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以我对安息人的观察与分析，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善主的力量——我是说不管得到这份力量的人是平民还是奴隶，他们最终都会成为全新的善主，最终什麽都没有改变。因为他们不是想要抹除善主丶取消奴隶制，他们从未见过自由，他们只想要自己成为奴隶主。那麽如果是我们将这份力量交给了他，丽姬娅女士——」

「……我们就会成为帮凶。」

丽姬娅反应了过来。

「我们倒的确可以暂时成为善主，管理一下这座城市。」

她看向艾华斯：「可是，如果我们离开……你打算怎麽处理，艾华斯？」

「很简单，」艾华斯抬头看向昏黄色的天空，轻声说道，「只要把渊天司拉下来就好了。」

只要拿到了渊天司的权柄，就能真正意义上的改变这一切。

而那也是他本来就要做的事。

「……衔尾之环仪式？你要亲自发动吗？」

「不需要我来发动。『水』在沙漠之中是唯一的硬通货，奴隶本质上就是用来换水的二级货币。而每个善主能得到水源都是有限的，这也是他们的影响力无法无限扩张的根本原因。」

艾华斯缓缓说道：「一定会有人发动衔尾之环，而且一定是渊天司。水源战争开始了……善主想要得到更多的水源丶反抗者们也想要足够的水。只要衔尾之环仪式的知识传入进来，就一定会有人举行仪式——这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理由，不是吗？

「虽然渊天司的降临，会导致沙漠变成汪洋丶从而导致数百万丶数千万的人因此而死。但反过来说，如果引导的好丶保护的好，其实也可以用这水来改变所有人的生活。」

「把无限的水赐给他们吗……」

夏洛克若有所思：「这思路倒是不错。听起来像是某种经济战争，让国家的钱大量贬值，从而让有钱人也变成穷光蛋——只需要让钱百倍丶千倍的速度贬值，也就意味着财富会以百倍丶千倍的速度蒸发。

「如果大家都变成穷光蛋了，那麽也就没有有钱和没有钱的区别了。但在安息，那却是『所有人都得到了水』，也就是所有人都变成了富翁……」

有意思。

夏洛克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看向艾华斯，坚定的说道：「我来帮你——你想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