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带着森然杀意的话一说出来,瞬间就让朱标大吃一惊! 他以为父皇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没有那般生气了。 至少对李善长的恨意没有那样浓了。 当时最恨的时候,都只是当众将李善长狠狠的揍了一顿,没有真的要李善长的命。 那么现在,就更不会杀李善长了。 怎么现在,突然之间就又要对李善长下死手,弄死李善长了? 李善长确实罪该万死,可这会儿也真的不能杀! 朱标惊愕之后,立刻就着急了,要开口劝自己父皇,让父皇冷静一点。 这件事上,可不敢冲动。 “将其免死铁券上划上一道,将免死二死,改为免一死,用免死铁券抵命!” 大明开国的这些勋贵,都有免死铁券,这还是李善长当时提议朱元璋做的。 国公级别的免死铁券,本人可免二死,子免一死。 侯爵级别的,本人免一死,子免一死。 伯爵级别的,则不能真的免死了,可以用来抵消一定的罪过和惩罚。 听到自己父皇又说出来的这话,朱标长出一口气。 心里的那些紧张,瞬间消失不见。 还好,还好,父皇并没有真的彻底暴躁。 对于事情,还有着一个非常清醒的认知。 这手先判定李善长死罪,然后再用免死铁券来抵罪的做法,简直是神来之笔! 比自己心中所想的办法,不知高出了多少。 姜还是老的辣啊! 朱标这个时候,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有些误会父皇了。 父皇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看起来暴躁,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和重要的人时,其实很冷静。 能够压住心中杀意,做出符合大局的决定。 “标儿,是不是觉得恁爹我真的要将李善长给弄死?” 和朱标说话时,朱元璋脸上的杀气,变成了笑意,简直比川剧变脸都快。 朱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孩儿误会父皇了。” “你没误会,咱是真想现在就将这狗东西弄死!” 朱元璋还是很维护自己大儿子的。 “不过,这狗东西现在还不能死,咱留着他有大用。” 朱标自然知道,自己父皇说的大用处是什么。 这次的事情,李善长做的确实不行,还是乱世时的那一套。 但是这家伙的威望是真的高。 哪怕这一次,父皇狠狠的落了他的面子,可众多淮西勋贵,依旧认他这个带头大哥。 淮西勋贵虽然毛病多多,但真的算起来的话,如今依旧是父皇最可以依靠的坚实力量。 对于他们,可以狠狠的动手敲打一番,让他们老实。 但不能真的将淮西勋贵的根子给挖了。 一旦真的这般做,那可就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大明如今看起来稳固,实际上还有着诸多严重的问题。 要是没有大军压制,必然会生出诸多大动荡来。 一个弄不好,就是刀兵再起,民不聊生! “李善长这老狗,是个读书人,虽然当年读书读的不是太明白,元朝时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只是一个秀才。 但是,在淮西勋贵里,已经是最为有学问的人。 人读的书多了,懂的道理就越多,遇到事情往往会衡量得失。 做事情不会不管不顾。 有他在,就算是和咱起了纷争,淮西勋贵里的不少人,也不敢真的和咱鱼死网破,只会斗而不破。 要是没他在了,那帮子大老粗,很多可不会考虑这么多,想那么远。 他们很多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脑子上是真不成。 遇到点事,再被人在后面一煽风点火,很快就会上头。 单从这上面来看,现在都不能杀李善长。” 说罢这些,朱元璋顿了顿,脸上忽然扯出来了一个笑容。 一个很冷,很诡异的笑容。 “除了这些外,李善长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 咱还准备让他,帮助咱好好的清理一下天下蛀虫! 没了他李善长,这事可不好做!” 朱标听了朱元璋的话,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自己爹是什么意思。 清理天下蛀虫他明白,可这事和李善长联系到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李善长这次被自己父皇狠狠的来了这般一顿,只怕心里面都快要恨死了。 在这等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配合自己父皇做事情? 更何况,还是清理天下蛀虫这等得罪人的活了。 “放心标儿,他一定会的!奸臣会自己跳出来!” 朱元璋似是看出来了朱标的疑惑,开口进行解释,话说的很是笃定。 朱元璋当然笃定,因为上辈子自己在宣布停止修建中都,不再迁都后,李善长这家伙就不甘心失败。 开始领着众多地方的官员,和自己掰腕子。 以各种合理的借口,减缓钱粮往边地前线运送的速度,让前线缺粮。 并让地方上众多政务的运转,变得迟滞。 想要用这样的办法,来逼迫自己,让自己就范,接着修建中都城。 当时,还真的是让自己难住了,有种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毕竟这一次参与其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涉及到了全国各地。 而且,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还找的挺合理。 让你明知道这里面有大问题,知道他们就是在跟着李善长一起对抗自己这个当皇帝的。 但还偏偏没有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一直僵持好几个月,在自己这里压力越来越大,都快要不管不顾掀桌子的时候,终于让自己找到了机会。 有亲军都尉府的人,秘密从那些进京报税的地上官员身上,找到了盖着官印的空白账册! 自己抓住机会,立刻反击,直接处斩了地方上一千多个做假账的主印官! 将李善长发动的这场攻势,给打了个稀碎! 也是从被后人称之为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开始,自己才彻底的将李善长的威望,给打崩。 让地方更多的是掌握在朝廷手中,而不是李善长手中。 如今自己又一次停止修建了中都城,且比上辈子做的要更加决绝,虽提前了八九个月,但依照李善长的性格,绝对还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付自己! 乱世走出来的人,尤其还是李善长这等一直大权在握人,韧性十足,绝对没有那样容易认输。 这是如今李善长手中最大的牌,他不可能不打。 有着上辈子的经历在,自己知道应对之法,李善长岂不就是给自己送菜,帮助自己解决大明地方上的蛀虫? 大明的地方官场,是该好好的修理修理。 元朝后期崩塌的太快,北伐时,一年就打下了元大都。 众多地方都是望风而降。 这也导致了,地方上大量的官吏,其实都还是元朝时的那批人。 元朝吏治败坏的厉害,又实行包税制。 地方上只要把朝廷规定税给缴纳上去,其余的朝廷一律不管。 在这等情况下,这些地方官吏是一个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自己大明建立之后,这些人改换门庭,哪怕自己做出种种规定,三令五申,为官要清廉,吏员不得扰民。 可实际上起到的效果并不大。 很多人都只是表面上遵从,可内里还是贪赃枉法,极其过分。 不进行一番刮骨疗毒一般的治疗,难以起到什么太好的效果。 对于地方吏治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要下手整治了。 但一来没有什么太好的,将众多地方都给牵扯进去的理由。 二来大明初立,要务繁多,事有轻重缓急。 所以就一直推迟了。 但现在,经过八年的治理,很多问题已经被处理。 如今也可以着手动一动还抱着元朝思维,守着元朝规矩办事,妄想把自己大明当成元朝的那些地方官吏了! 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朱元璋想到这些,朱元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李善长赶紧动员地方上众多官吏,和自己对着干了!“陛下,礼部尚书已经带到。” 王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元璋收回思绪,一张脸瞬间拉的老长:“押进来见咱!” “咱祭拜无辜枉死的众百姓,你为何不拜,独自站立?” 朱元璋目光审视的打量着,被带进来的礼部尚书牛谅。 朱元璋的黑脸,和毫不客气的质问,与不加掩饰的不满,许许多多人都承受不住。 牛谅却没有乱了方寸。 一板一眼的对朱元璋行了礼,而后这才开始回答皇帝的问题。 “回禀陛下,非是臣不愿行礼,跟着陛下祭拜。 实在是这等祭奠不合礼制。 哪有在祭天、下罪己诏的时候,祭祀百姓亡魂的道理? 纵观古今,更没有堂堂一国之君,向百姓亡魂下跪叩首祭奠的先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牛谅的礼行的很标准,看起来很谦恭,但说的话却并不客气。 这等于算是当面直接硬刚朱元璋,说这事不怪他,是朱元璋这个当皇帝的,行事不对在前。 他这般做才是正确的。 朱元璋的脸更黑了。 “没有先例?咱就是先例! 咱是皇帝,咱的一言一行就是礼! 那么多百姓因修建中都城,承受不白之冤而死,咱在下罪己诏的时候,祭奠他们怎么了? 罪己诏不仅是说给老天爷听的,更是说给众多百姓听的! 万事万物,以人为本,众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咱向他们冤死的亡魂下拜,祭奠他们有何不可? 这才是最大的礼!” 听了朱元璋所说的话,礼部尚书牛谅,一时间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这是气的了。 太离经叛道了! 皇帝他说的是什么话? 满嘴都是歪理邪说! 不仅仅没有认识到他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还在这里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过分! 太过分了! 当今皇帝因为是放牛娃出身,后面更是要饭当和尚,妥妥不读圣贤书的人。 也是因此,他们对皇帝的要求很低,不求他行为举止处处符合礼仪。 但最起码在大事上,不能出偏差。 好在皇帝出身虽然卑微,但对于圣贤之道十分仰慕。 对于礼制也很重视。 大明建立之后,更是任用了很多大儒,通礼之人,来制定各方面的礼制。 他本人对制定出来的礼制,很多也都很遵从。 这让自己等众人很是欣慰。 觉得皇帝还是可以挽救的。 可谁能想到,这次在祭天下罪己诏时,皇帝怎么突然间就做出了这等举止! 这就算了,事后还让人把自己带来,自己当面指出他的错误,他竟然还说这种话! 完全没有认识到他自己是错误! 皇帝不知道,这礼制最多的是在维护皇帝,维护皇权? 自己此等作为,是为了他好? 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若是在别的事情上,皇帝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牛谅肯定不会再继续多言。 不仅如此,还会向皇帝承认他错误,祈求获得皇帝的原谅。 可现在则不同,在他看来,涉及到了根本。 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有任何的让步。 他必须要让皇帝认识到皇帝的想法有多危险,认识到这次犯下的错误有多大。 让皇帝幡然醒悟。 不说让皇帝向天下公开认错了,但至少也要让皇帝,今后再不做这等严重有违礼制,有损皇帝威严的事情才行。 “陛下,您心系百姓自然是好的,祭奠百姓也一样可以。 但是,需要分场合和方式。 祭天有祭天的场合和礼仪,祭地有祭地的场合与礼仪。 祭祀亡去的百姓,也一样有祭祀亡故百姓的场合与礼仪。 百姓就是百姓,天就是天。 百姓不是天,不能在祭天的仪式上,祭奠百姓。 陛下您身为帝王,更不能对百姓亡魂行叩拜大礼。 这是错误的。 陛下您是君,百姓连臣都不是,身份低贱。 虽有死者为大这一说,可这也有一个限度。 陛下您亲自祭祀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恩德了。 能给他们浇上一杯酒,就是他们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躬身一礼他们尚且承受不起。 更何况是陛下您跪下叩拜的大礼?” 牛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话也说的不急不徐。 可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听的朱元璋火冒三丈。 这家伙就是一直在给自己唱反调,就是一直在说,百姓是卑贱之人,活着的时候是,死掉之后也一样是。 卑贱之人就该有卑贱之人的样子,不能让卑贱之人高贵起来。 自己这个皇帝,也一样不能这般做! “放你娘的狗臭屁!” 朱元璋指着牛谅的鼻子,直接开骂。 人也随之站起身来,三两步来到牛谅跟前,一个正蹬踹在了牛谅的肚子上! 把牛谅给踹翻在地! 牛谅捂着肚子,身子弓的如同大虾一样,嘴巴张的老大,一时间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那些还未说完的话,一句都说不上来了! 朱元璋看着倒地的礼部尚书,眼里是压制不住的杀意。 牛谅这狗东西,当真老顽固,给脸不要脸! 自己祭奠百姓之时,这狗东西公然和自己唱反调,自己都没有把他给弄死,而是先让人将其带到自己跟前。 这就是在给他机会。 结果还不知悔改,还在振振有词,说出这般难听的话。 如此这般轻贱百姓! “陛下,您就是殴打臣,臣也还是这个看法! 礼不可废! 百姓就是卑贱之人!您那般作为,就是不对! 长此下去,国将不国! 臣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着想!” 好一会儿才缓上来一口气的牛谅,忍痛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 朱元璋满心杀意再抑制不住。 “来人,把这狗东西给咱摔死在城外众劳役尸骸之前! 再把脑袋割下来,祭奠他口中的卑贱百姓亡魂!” 一声令下,立刻就有金吾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牛谅向外走。 “父皇,这……” 朱标着急出来打圆场,想要救下牛谅。 “陛下,您就是让人杀了臣,臣还是这句话! 礼不可废! 百姓就是卑贱之人! 卑贱之人就是不能用高贵的礼节去祭奠!” “标儿,看到了没有?不是咱要杀他,是他自己非要找死!怪不得咱!” 朱标那为牛谅求情,想要保住牛谅性命的话,说不出来了。 片刻之后,听着那越来越远,却还在隐约传来的礼不可废,百姓乃卑贱之人的呼喊声,长长的叹了口气…… 朱元璋看着朱标的样子,心里出现一些话,想要说给朱标听。 但话到了嘴边,觉得不仅可以说给标儿听,还可以说给其余的儿子听。 于是就让人将老二,老三,老四三人也给喊了过来。 等到几人都到齐之后,朱元璋望着眼前的四个儿子开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