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雷霆降下,一间间房门大开,南湖中照出惊天雷霆,月沼旁兵匪仓皇逃窜。 横村中的百姓本在祈求神灵庇佑,老天开眼,也有知晓京城那位林真人与村中主家相识的人,呼唤那位更真切的神仙的名字,可当天上滚滚乌云之间真的降下雷霆之时,还是不禁呆滞,不敢置信。 回过神来,便是感激涕零,连连行礼道谢。 兵匪们更是不敢置信。 世人都说行不义之事会被天打雷劈,别处也都传,林真人会降雷劈人,可谁曾想,这竟然是真的? 真有神仙显灵?真有天雷诛恶? “师兄,差不多了。” 小师妹仗剑站在身边说道。 雷云也差不多停了下来。 这朵神雷云本有这般神异,也是由此而生,下方有多少十恶不赦之人,它分得比林觉更加清楚。 这个时候,林觉伸手一招——— “给我过来!” 下方一道虚影化作灵光,到了天上,一下凝为一道人影。 人影一见到他,便是大惊,连连求饶: “真人饶命!饶命!” 这人生得魁梧,满脸横肉,正是那名校尉。 “你已身死,何来饶命一说?”林觉说道,“我问你答你好生说,可保你不魂飞魄散!” “啊?” 校尉低头一看,见自己已经站在万丈高空的云端之上,腿便一软,再见自己一身已化作半透明,更是吓得脸煞白,若非已没有汗,怕这一下就已全身冷汗直流,湿透衣衫甲胄。 “来此劫掠钱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杀人放火、欺辱百姓?” “这……” 校尉害怕极了,又答不出来,只得连声求饶。 “真人饶命!饶命啊!” 方才在下方还耀武扬威、凶悍不已的校尉,此刻面对仙人,所有凶悍强大都似镜花水月一样虚无又消散,只跪下连连磕头。 不敢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因为答案过于不堪了。 林觉也懒得再逼他。 这个年头军中并无几分信念,尤其是底层士卒,本身就是兴亡都苦的百姓,既然天下兴亡都与他们关系不大,自然不会为了天下太平去拼命。莫说军队和贼匪差别不大,甚至于很多军队以前就是山中贼匪,被招安便成了军队。 就如林真人,此刻也只得说一句“来此劫掠钱财也就罢了”,而难以保证军队不劫掠。 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 “谁下的令?” “将、将军……” “你家将军身在何处?姓甚名谁?” “这……” “没有大义,倒有小义。”林觉冷哼一声,“可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吗?” “回禀真人,我家将军姓田名耀,就在北边三十里。” “去轮回吧。”林觉摆了摆手,“你的功过地府会判,将你劈死的,林方觉是也,若是不满我因你作恶劈死于你,也大可去九天告我。” “不敢不敢!” 校尉低下头,面上如此说道,不知心中又如何想。 道人挥一挥手,他便随风而去了。 随即林觉低头一看—— 下方村中已经没了火把,倒是那间祠堂的火烧得正盛,剩余的兵匪已经逃到远处,成了四散逃窜的星星点点。 林觉看见许多横村百姓正在朝着天上作揖,有些三十四岁或许当初自己来到此地之时,他们还是一个少年,有些二三十岁,当初自己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应该还只是孩童,也有几个五六十岁的,可能是当初擦肩而过的某个中年人。 有一个老者穿着华服,拄着拐杖,依然站在原地,用一双浑浊根本看不清的眼睛仰头看着天上,样貌隐约有几分熟悉。 正是如今横村的家主。 看来汪老先生果然离去了…… 林觉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也与他对视。 这位应是当年回来拜访汪老先生之时,见过的某个中年人,如今的他年纪一大,倒有几分当年汪老先生的风采气节。兴许在这十里八乡,他也成了另一个德高望重的汪老先生了。 何为真正的强大呢? 不在于武力多高,不在于身上披的盔甲,手中提的刀剑,正是这般不惧刀兵鬼神,也不惧怕比自己更强大的人。 那校尉显然不是了。 “呼……” 林觉低头吐了一口气。 一阵清风自东而来,那祠堂中燃起的熊熊大火轻而易举便灭了,只留一阵白烟在焦黑的梁柱上腾起,随风飘远。 天上无边的乌云迅速收缩远去,一轮明月重新显现出来,勾勒出了正远去的雷云边缘轮廓。 “走!” 林觉毫不犹豫,又去舒村。 那些兵匪刚到舒村,刚刚跨过那座八柱桥亭,正欲踢开村头第一户人家的大门,村中百姓被声音惊醒,慌乱开窗查看,便忽听一声滚滚雷音。 双方俱是抬头,又同时一惊。 只见月光之下,一团乌云忽然铺展开,一下展开不知多少里,里面电闪雷鸣。 “轰隆隆……” 雷电降下,依然诛除首恶大恶。 至于那位将军,林觉自然也不手软。 就如林觉对神雷云所说,惩恶扬善,还可警示别的军队。 这等事情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还坐视不理,真是愧对脚下的神雷云,愧对当初收服神雷云时所说的话。 仅仅片刻之后,远方营帐之中———— 将军正在笙歌燕舞中饮酒,等待手下传来好消息,冷不丁一道惊雷,便直接打穿了营帐,刚好打在将军的头顶。 歌舞顿时一僵,随即化作一片惊呼慌乱。 那些歌姬舞女全都花容失色,跑出营帐,告知外面的人: “将军被雷劈死了!” 亲兵进来一看,全都大惊。 军中参谋文书跟着跨进来,也都惊惧不已。 又听空中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降雷劈人者,林方觉也,若是再行劫财杀人之事,被我所知,定惩不饶!” 众人闻声,纷纷仰头看去。 天上云端,正有人影。 参谋文书惊惧之余,也隐隐有所感———— 此事大了。 校尉士卒被雷劈死本是小事,每年被雷劈死的人不计其数,可若是被神仙劈死,神仙还留了话语,便有了作为故事流传下去的资本。而一位领兵作战的实权将领被雷劈死,本身就是大事,若再是被神仙惩罚劈死,不仅会迅速传遍四方,还有可能会是足以在史书上也留一句的事情。 怕是他们也要跟着被牵连了。 …… 这个时候,两人一狐依旧站在云端。 狐狸探头探脑,往下方看。 “师兄又闹出好大的动静。”小师妹脸上平静依旧,“兴许我们回到秦州,便又能在京城听见师兄所行之事了。” “那样正好,这等事情,也正需传远一些!”林觉说道,“希望传开之后,能让这满地的将校兵匪收敛一些。” “其中因果不小。” “我又不是神灵。” 这等事情,神灵做来不便,因为神灵受天条约束,然而仙人只要胆大,却是可以。 “师兄若想以此警示他人,还得告知罗公才是。” “是了。” 林觉也点点头。 不知罗公对此如何想,反正这等事情,总该知会他一声的,也好让他趁势约束远征的军队。 “正好到了徽州,明日去榔头山,探望一下我们的故友山神,求一瓶千日酒,带去看他。”林觉低头看向远处村落,又对狐狸说道,“扶摇,驾一朵云回山中,为我带六颗果子来。” “果子只有七颗了!” 狐狸皱起眉头,有些舍不得。 “那不正好?”林觉说道,“你在路上还可以吃一颗解渴解馋。” "!" 扶摇神情一凝。 它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却又好似明了了道人的意思。 “还会再结的。” 道人又摸了摸它的头。 “嘤……” 狐狸摇头晃脑一下,往前一跳,巨大的乌云中便分出一朵,载着它迅速往远飞去。 “当年几千里之遥,如今来去自如了。”小师妹说道,眼睛亮晶晶。 “师妹也可以了。” “待我成真得道,也要去寻一朵灵云。” “那师妹怕是很难寻到雷云道友这般神云了,何不就用我这朵呢?” “我要寻一朵五彩祥云。” "……" 林觉思索了下成真得道,龙须凤羽,又摇摇头:“既到徽州,我欲去会一会故人亲友,师妹你呢?” “我去浮丘峰等师兄就好。” “也好!我也有事情要去问反驳前辈,如果要路过的话,就懒得用扶乩之法了。” 林觉点了点头。 女道人摇身一变,化作鹄鸟飞去。 道人则乘着云,降下人间。 今夜舒村已被惊醒,无人睡着。 原先的家又扩建了一些。 大伯大娘都年事已高,发丝洁白,因为林觉曾赠过他们灵液,倒是还算健康,无病亦无痛。 堂兄堂嫂也成了中年人了。 就连他们的孩子也已长成了少年。 灯光烛影,映在窗上。 少年只觉今日村中热闹,许多人在吵吵囔囔,又有很多人聚在自家门外,不过祖父祖母和父亲都未出去待客,只有母亲出去应和了一下,也很快就回到了家中来。反倒像是家中有别的客人来了,他们在屋中闲谈,传出话语声,聊至深夜天明。 横村的老爷子凌晨睡着,也做了梦。 梦中故人已是神仙,来询问他,他家先父何时走的,走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