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之中,是红木铸造的宫殿。 烛台错落有致,百盏千灯,照得宫殿如白昼一样通明,红纱帘帐,雕梁画栋,常有人间早已寻不到的书画真迹、价值连城的古董饰品,又有不似人间的歌姬舞女表演,有小厮端来酒菜。 “这有什么好担忧的!” 三师兄双手一摊,不解的看着林觉,又环看四周大殿:“这几间宫殿楼阁这么大,难道还放不进这些木头?” “师兄是说……” “就是了!把那些木头放进来,最多那块最大的,门放不进来,须得算着尺寸拆小,再放进来。”三师兄说,“既能带着这些宫殿楼阁,自然也能带着宫殿楼阁中的木头。” “原来如此!” 林觉有些惊讶,对这宫殿又更高看了一眼。 其他几位师兄也是如此。 看来这又真又幻、非真非幻的宫殿楼阁还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奇妙神异。 “师弟你那一份要放在哪?” “放在枫山上吧。我回京之后,可能要离开几年,去寻一些造化,然后再回京城,再待一段时间。放在枫山上方便些,还有师妹帮忙看着。” “行,那咱们明天白天就开始分,分完就开始拆,然后先给观主把他那一份送回去,毕竟人家是观主,不敢耽搁,之后再送师弟你那一份。”三师兄很自然的说道,“我那一份,带着就是。” “师兄还要继续浪迹天下吗?” “自然!这才几年,哪就潇洒够了?”三师兄说道,“何况我答应华公主的,带她遍访名山大川,风光胜景,还远远没有走完呢。” 林觉闻言看向几位师兄。 几位师兄也互相对视。 “那天下可太大了,师兄几十年都不见得走得完。”林觉笑着说道。 “谁说的?” “哈哈……” “华公主这件宝物神通真是厉害,师弟带着这片宫殿楼阁行走天下,也是自在。”二师兄端杯饮酒,沉吟片刻,终于说道,语气淡然,“难怪师弟会在信中嘲讽我们天天吃猪食和救荒丹。” 却不料三师兄十分自然:“那信不是写给你看的,你看了就算了,道爷我不和你计较,你忘了就是!” 四师兄闻言,也开口说道:“师兄这里这么热闹,笙歌曼舞的,难怪会嘲讽我是个野人。” “难怪师兄会担忧我的身体。”七师兄说。 “你们也忘!也忘!” “师兄真是不解医术,壮阳药何须研制?”五师兄开口,“自古以来,丹方甚多啊!” “要什么药材?师弟回去就筹备!去年越王才赠了我许多药材,也不知够不够?”六师兄也说,“事关师兄的身体,定然要用最好的!” “……” 三师兄干脆不说话了,举杯饮酒,晃一晃头,便忘掉了此时愁。 林觉撸着狐狸,笑而不语。 小师妹则专心喂着怀中孩童吃粥,看她这样子,倒是能将之照顾得不错。 次日开始,平分灵木。 至于龙伯扛回来的那块最大的灵木,他们没让师妹出手,而是由林觉和三师兄一起规划盘算,又一起动手,将之细致的分成一人多高的大小。这般大小可以直接用来雕刻龙伯豆兵,若是寻不到龙伯残魂,拆成小份也很方便。 光是拆分,就费了几天时间。 如此便可以放进宫殿中了。 随即收拾行李,准备离去。 走出官驿,外面仍是残破空荡的街道,数月少有人清理,长了杂草,然而回头望去,门内却是典雅奢华的宫殿。 只是这宫殿也在迅速收缩。 梁柱缩折,吊顶掉落,墙壁内收,在烟雾中一重一重的折起来,那些灵木也都被盖在了里面。还没看清楚,所有宫殿楼阁就已经变得很小了。 身着红衣的华公主手上托着一个盛着几间宫殿的托盘,款款走出,而在她走出来的过程中,那个托盘也在往内折叠,很快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且做工精巧的红木盒子,像是出嫁时的首饰细软盒。 正是清晨,没有阳光,华公主将盒子递给三师兄。 “多谢公主。” 三师兄难得有礼。 华公主微微一笑,一下便消失不见。 “走吧。” 一匹青玉宝马,两匹石马,两头纸驴,一群道人,还抱了个孩童,一只狐狸一只彩狸,踏着石板街道往外行去。 百姓闻声,全都从屋中走出相送。 城中官吏闻言,亦是前来叩首。 出城之时,守城将士同样行礼目送。 城外荒原无边,一行人慢慢没了身影。 正是夏过秋来,清晨不热,空气也带着丝丝湿意和清寒,能闻到泥土和野草的味道,是天地自然的气息,几人没有急着用神行术赶路,而是趁着这舒服惬意的时光,先步行一程。 一边走还可一边闲聊。 “这下你如愿了,真捡了个徒弟。”林觉对小师妹说道,他是早已看出,小师妹早就有收个徒弟来玩的想法。 山中确实清冷苦寒,只有一人一猫的话,虽不寂寞,可时间长了,却也无趣。 大师兄收徒时,小师妹就觉得新奇。 二师兄收徒时,她也很感兴趣,叽叽喳喳的和林觉分享。 “我有点怕养不活她。” “那就得用心了。” “我又怕她长大不听话。” “她都长大了,又何必听你的话?她自有她的想法。”林觉说道,“至于她到时想法如何,是善是恶,就要师妹好生教导了。起码大师兄说了她此时五气均衡,说明本性不坏。” “我还有点怕麻烦。” “那就得问两个师兄了。” 于是林觉和小师妹都看向两个师兄。 “不麻烦,还可以叫他们山上劈柴,下山采买,去灵泉打水,在道观扫地。”大师兄说道,“总之一个人在山上,用来排解寂寞是极好的。” “不麻烦,还可以叫他帮忙扇火,拿丹瓶拿药材。”二师兄也跟着说,“就算要教他丹道法术,读书识字,修行修心,也正好当做解闷了。” “这好像是我和师兄也做过的事。” “是吧。”二师兄说。 “若有不懂的,可回来问我。”大师兄说,“唯一要注意的一点,便是秦州的灵法派以京城外的玉山为尊,我们浮丘观人虽少,却不是小观,而且与玉山以往有不和之处,你在此修行也就罢了,如今还收了徒,留下传承,不知他们会不会高兴。” “怕个屁啊?”三师兄说,“咱们浮丘观什么时候输过他们?” “哎呀,不是这么说的。”大师兄摇着头。 “我知道了,会注意的。”小师妹点了点头,又问,“不过她还没有名字,只有个姓和小名,我是不是要给她取个名字呢?” “这个六师弟擅长。” “六师兄……” “姓什么?” “姓张。” “何不就以紫云为名?” “张紫云……” 小师妹挠了挠头,也没反驳。 虽说她见到大师兄二师兄收徒之后,就想过自己以后也收个徒弟,好在山上多些事做,多个人说话,不过她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在她原先的预想中起码要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起码排在多数师兄后面。 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突然。 或许这也就是缘分。 随即继续边走边聊。 这才知晓,在大战之前,虽然七师兄向山递了信回去,不过大师兄等人收到信时,就已经在山下了。 是他们关切着这方之事,时常询问乩仙,占卜预测,知道风雨将至,于是便启程下山。 … 跟着众位师兄一起,先回黟山一趟,放下灵木,这才折回京城。 玉山的道长最先回京。 京城的百姓由此知晓东北之事,一时既好奇那吞城的妖王,好奇真君神灵下界的场景,又为那可怕的妖王而感到惧怕。 随后是南天师和聚仙府的奇人异士们。 京城的百姓由此知晓更多细节。 知晓青华帝君身前,清妙真君麾下,曾有一位多目神将响应南天师所请,率兵下界除妖;知晓妖王分身几乎和云一样高大,一鞭就打坏城池;知晓原本留在京城的樊天师在危难之际,不辞辛劳不惧生死赶到继光县,请下神君,诛灭妖王分身,斩杀妖王本体,而樊天师则不幸遇难。 京城百姓皆惊,就连藏在京城中的妖精鬼怪也不敢置信。 随即悲恸者不知多少。 也由此知晓,前去守护紫云县的林真人在平息紫云县妖乱、斩杀妖王分身之后,又来继光县相助,知晓徽州有座、山,山中有神仙道观,观中九个弟子个个都是神仙真人,此次听闻妖王作乱,一同下山相助,那漫天的银光盖过雷霆,照得夜晚亮如白昼。 真鉴宫的道长们也回了京城。 京城官吏百姓皆知,真鉴宫的道长们亲身去了伯玉县,请下神兵天将,与妖兵妖将作战,将之击退。 一时真鉴宫香火大盛,青烟成云,门槛都被踏破,院子里满满当当全都是人,就连转身都困难。 有人传闻,那江道长是活神仙。 就连并未离开京城的观星宫,也因“请下”了两位真君前去铲除妖王,名声有所转好。 紫云县的奇人异士也纷纷回京。 众多奇人异士绘声绘色,描述着妖王及麾下妖兵妖将的可怖,描述着道人的风采,天降的天兵与巨神,五尾白狐,还有作战的细节。 唯有那林真人久久未曾回京。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整座京城,茶馆酒肆,已经满是东王母战败、长生教覆灭的传闻,传闻中多有神仙高人的身影,被人们所热捧,津津乐道之中甚至隐隐失真,不同的人口中传出了不同的版本。 这才过去一小段时间。 不知百年之后,又会成什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