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破旧道观,年轻道人远道而来。 里边隐有咳嗽声。 老道孤身一人,年近百岁,仍未离去,只是卧在床上,眼晴也已昏花, 看不见了。 「笃笃——.」” 「谁?」 「敢问可是偏山道长?」 「你是谁?」 「黔山道人,姓林名觉,从京城来。」林觉停顿一下,「今在豹林剿除豹王,已将它打成重伤,屠尽妖兵妖将,却因豹林太多雕像,短时间内难以将之彻底除去,受樊天师所指,特地来求移魂术的解法。」 老道垂死病中,惊然而起。 哎呀一声,房门打开。 双方相对,只是一人白发苍苍,早已迟暮,眼晴都看不准人,一人却正当年轻,低头迥然的看着他。 「林觉?京城的林真人?」 看见此人这个形象,不管他是否有破解之法,林觉心也一软,口中多了一点敬意:「道爷身在此处,这把年纪,还关切着京城之事啊?」 「林真人在豹林除妖?」 老道人侧头偏着耳朵,仔细对着他。 「正是!」 「你可知那妖王本领?」 「我亲手将之打成重伤,怎会不知?」 ‘那你可知,那雕像之所以能动,每一尊雕像中,都有一个魂魄?」老道依然偏着耳朵问。 「此为移魂术,自然如此。」林觉也正色起来。 「是了,是了。」老道连连点头,又像年老之后脑袋控制不住的颤抖, 一边转身,颤巍巍的往后走,一边对他说,「真人请进,请进。」 林觉便跟着他走进去。 这间道观比浮丘观小很多,比师妹的红叶观也小,只有这一间房。这位老道似乎没有收徒,孤家寡人,瞎眼之后,房中一片杂乱,哪怕是养生有道且有修行的道人,年老体衰之后,仍有一股老人身上常有的味道。 狐狸在其中到处看,到处嗅。 「道爷不曾收徒?」 「收过,豹林,死了。” 「原来如此。」 老道很自然的找到板凳,推给林觉,虽然双眼浑浊,神情却颇有些兴奋:「林真人如何将妖兵妖将屠尽的?」 「他们意图倾巢而出,剿灭我们,我们便将计就计,示敌以弱,将他们入山坑,趁夜剿杀。」 「好!好!」老道不禁鼓掌,似是神智已有不清,「如何将那妖王打成的重伤?」 「它轻敌于我,我则激怒于它,在斗法中,将之重伤,配合南方意离神君摩下天火神将,将之打成重伤,弃身逃走。」 「好好好!」 老道更为兴奋了。 「真人知不知道,有样常见法术,道家释家都有,为安魂术?」 「自然知道。」 ‘那真人知不知道,世间的神灵,常用一种法术,叫拘魂令魄?可以将人的魂魄拘过去审问。」 「知道!」 林觉眉头一皱。 再看向这老道时,神情瞬间认真起来。 就连狐狸也将头扭了过来。 这门「拘魂令魄」,他在舒村之时,就曾在刘太侯那里领教过一次,此后也有简单学习,虽未深入修习,却也将之学会了。 前面一段时间,林觉思索移魂术的解法之时,也曾想到过「拘魂令魄」上来,不过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容易,这其中的玄妙也更复杂,远远不是几个月就能独自思索明白的。 此时此刻,面前老道只用了两句话,就让他知晓,他大概真想出了移魂术的解法。 「老道年轻的时候,学过道家的安魂咒,也去释家苦求,学习他们的安魂术,甚至研读双方清心安魂的经文,花了不下十年。又花十年,于山中神灵处悟透拘魂令魄,再是四十年,才悟出那妖王神通的解法。我那徒儿已去豹林试过,确实可解。」 老道悠悠讲来,林觉安静的听。 其中的原理确实来自道释两家的安魂术法与香火神道的拘魂令魄,只是又超出了这些。 若说起来,它要霸道许多。 因此才可将魂魄从雕像中拘出来,甚至直接灭杀。 安魂术是一种很简单的法术,林觉又曾学过拘魂令魄,很多地方他都一点就透。加上他悟性很高,于此一道越走越远,又曾提前苦思过,因此时常举一反三,以至于面前这位老道人不似是给他法术,反倒像是给他启发一般。 连老道也时常震惊。 三日之后一两名道人依然在屋中对坐,林觉忽然察觉,心中有悸感。 只是这种悸感与往常不同,并不熟悉,细细回想,倒像是当初在砀山见识瑶华娘娘伟大神通,沐浴五彩灵光之后的感觉。 当时古书多了一页,新的一页。 却是空白的一页。 「这门法术可有名字?」林觉没有取出古书翻看,而是心念一动,询问面前老道。 「没曾取过啊———· 「道爷可取一个。」 「拘魂术——.可好?」 ‘香火神道已有拘魂术,况且这门法术更为霸道,‘拘’字不够恰当。 」林觉摇头道。 「灭魂术如何?」 「好!可以!此法若能传世,定让世人知晓,乃是道爷毕生所创。」 林觉便站起身,郑重行礼: 「多谢道爷。」 「哎哟———」 老道却是潜然欲泪,用手抹着自己眼睛,更为恭敬的对他行礼: 「为何谢我?该老道多谢林真人才是,老道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八十年了,哪怕从悟出法术算,也已经有十几年了啊。这八十年来,老道每日每夜都在想,时常梦到,一闭上眼晴,就是老道家中老小被那妖怪吞吃的画面, 没有一夜踏实的。” 狐狸生性单纯,不知其中情感,也不知这有多难得,只是躺在旁边挠痒林觉也没多说,只是说道:「道爷还请保重身体,若我除掉豹王,定然再来拜访,告知道爷此事。等不了多久。」 「好!好好好!」 老道红光满面,不知是因开怀,还是因为这两天里吃了林觉给的灵丹灵液,滋补所致。 道人出门,唤来白鹭。 老道扒着门框送行,用一双早已看不见的眼晴望着外面,其实看见的只是白茫茫一片。 「道爷告辞。」 「林真人慢走!定要除掉这妖怪!」 「一定!」 一人一狐乘坐白鹭而去。 老道却仍站在门口,张望外面。 眼中仍是白茫茫一片。 七十年苦悟,多少日日夜夜,并非一件易事,梦里转回当年,也不知多少次了,只是在这一日,老道终于等到了能替他报仇的真人。 白鹭背上,林觉又如何不曦嘘? 那日在豹林之外,自己才想,如今这天下,有心除妖又能除妖的人已不多了,京城周边的人怕是都聚在自己那里和云梦县了,可是今日这位偏山道人便亲自告知他天下奇人异士,何止这些? 只是天下太大,江湖太广,他们隐在其中,就似身处黑夜,差的只不过一盏明灯罢了。 没有多久,林觉便收敛心神,继续思索起这门法术来。 这门法术当真霸道。 这位偏山道人悟出了其中原理,自己却未修得精深,他的毕生目的都是为了对付豹王的移魂术,可是林觉却已察觉到,这门法术既然可以胜过移魂术的力量,将魂魄从雕像中扯出来灭杀,便也可以将活人的魂魄也扯出来。 若是继续研习深入,沿着此道继续研习,有修为的僧道,有道行的妖怪,乃至神灵,未必不能也扯出魂魄来灭杀。 偏山道人找到了方向,修了一条路,可这条路,却还可以继续往下修啊仅仅一个时辰,白鹭便飞至豹林。 下方正在激战。 林觉看见万新荣抢圆了手中灯笼,的一下砸在一尊石雕的头上,火星四溅之下,那石雕的头颅也被砸碎,石屑乱飞。 紧接着万新荣迅速后退,并不恋战,身后的陶道长、驱人立即将之护住,而他则高举灯笼,对着远处的一群木雕树人,用力吹气,立时吹得火星如同河流一样流淌,激起大火。 罗公单人单枪,更是在与一尊巨大铜像周旋,打得惊天动地。 真鉴宫的道人则以雷火符纸相助。 激战之中,根本无人往天上看,只有隐在深山的豹王才察觉到,青天之上,正有一只白鹭飞来。 白鹭缓缓下降,落在树梢。 「呼!」 巨大的白狐从天而降,如同远古时的神灵图腾降临,一张开口,便是铺满大地的金色烈焰。 道人也从白鹭背上翻翩然落下。 只见他稍作沉吟,一手隔空抓向前方。 「来!」 一道灵光冲出,仿佛一只大手,又似一道捆索,冲向与罗公激战的铜像。 「啊~~」 似乎听见一声惨叫,又似没有。 竟有一道黑烟,被灵光所缚,随着道人收回手,慢慢从那铜像之中扯了出来,而它正似在哀嚎。 道人稳住心神,将牙一咬,手一握紧。 膨然一声黑烟在空中炸开,很快便消散无形。 这尊巨大的铜像竟就这么倒了下去,一点不比曾经真人灭杀木雕石像时来得艰难。 法术已在心中,得亏此前便学过拘魂令魄,几日下来,已是初步掌握, 无需多的勤修苦练,这里雕像千千万万,自会慢慢助他炉火纯青。 可这一手,却吓煞了暗中妖王。 也将现场诸多奇人异士、武人道人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