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口决堤” 王奉嘴里呢喃,眉头几乎要拧在了一起。 “人间惨案啊!”他活动了下筋骨,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前世的记忆。 记得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自己的上铺就是个河南人。 夜里燥热的很,几个室友大晚上都睡不着,摸黑闲聊时,不知道从那个话题开始的,但到最后却聊起过十四年抗战的艰苦岁月。 熄灯后的男生寝室,懂的都懂. 当提起花园口决堤时。 那名河南室友咬牙切齿,听那语气,恨不得把常凯申生吞活剥了。 据他所述。 最一开始,6月3日常凯申在掘堤命令上签了字,致电程潜,勒令第20集团军总司令商震负责此任务。 计划在4日夜12点放水。 地点设在郑州以东中牟县赵口。 此处清代曾决堤过,有历史经验可循,预判洪水将沿淮河入海,正好能覆盖日军的行进区域。 命令一经下达,商震立即执行,6月4日正午第20集团军下属第56师的两个团,总计5000多人在堤坝上忙活起来。 士兵们知道上峰催的紧,干起活来根本不敢懈怠,又听说是要淹日本人。 动作更麻利了。 在战场上打不过,可担土挖沙,大家都是庄稼汉出身,岂能怕了日本人? 但天不遂人愿。 可能因为之前已经决过一次堤,赵口一带的土质极差,多是流沙,随挖随塌,根本挖不出放水坑道。 一个旅的士兵忙活了一整天,掘堤工程毫无进展。 第二天又把师工兵营调了过来。 几千人干了整整两天,直到6月6日,硬是没掘动黄河大堤。 恰逢此时,日军打了过来。 就在常凯申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际,驻兵花园口京水镇的新8师师长蒋在珍毛遂自荐,主张在花园口掘堤。 王奉还记得,说到这时,他那个河南室友突然破口大骂: “国军里姓蒋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蒋在珍提出的方案是:设法从大堤斜面爆破,凿穿大堤。 常凯申收到电报后,立马同意了这个方案,还悬赏2000元,命令部队尽早决堤放水。 6月7日晚。 花园口大堤上人影攒动,火把林立。 执行任务的一名新8师团长为了加快进度,抢占头功,私自从附近征集了几百名民工。 匆匆赶来的老百姓一看,军队竟要决堤放水,立马炸开了锅。 这怎么能行! 花园口要是掘堤,那附近的老百姓可该怎么办? 鬼子打过来都未必要杀人,国军竟想直接断了百姓的活路。 一时间大伙扔掉手里的工具,和士兵们吵了起来,更有甚者脾气暴躁,直接和赶来的宪兵推搡在一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师长蒋在珍闻讯赶来,见如此场面,顿时怒火中烧。 直接给在场的民工定了性。 “破坏国防施工,该当何罪?” 身旁的宪兵立马会意,提起冲锋枪就对着大堤上的民工一顿猛扫。 “哒哒哒——!” 月明星疏,枪声响彻堤坝,黑森森的枪口喷吐着火舌,堤坝上的民工如同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咕噜噜的滚下斜坡。 现场终于安静了。 蒋在珍命令部队继续施工,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又调了一个团过来,在方圆十里的范围内布下警戒线。 严令禁止百姓靠近。 说到这时,那名河南室友坐了起来,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 “狗日的国军,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阻拦掘堤的百姓可能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没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反而被自己人屠杀。 没了阻力后,掘堤进展飞速。 6月9日。 决口基本成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蒋在珍又调来四门平射炮,对着堤坝一顿狂轰滥炸。 打了将近60发炮弹。 “真阔绰啊!”一想到这,王奉咋舌。 从大同一路打到这,他可了解友军是什么秉性。 仓库里有几发炮弹,恨不得晚上搂在被窝里一起睡觉。 不是士兵不想用。 而是上级长官不让用! 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存实力,在军队里争夺更大的话语权。 就像韩复渠一样。 李宗仁为了稳定军心,告诉他抗战是长期的,有前途的,必将胜利的。 这话韩复渠相信了。 打心里认为汉奸当不得。 只可惜头脑太过于简单,竟萌生出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想法。 觉得自己两个军的部队,断不可在长期抗战的背景下,被短期消耗了,决不能与日军死拼,保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这只是当下国军的一个缩影。 王奉敢断定,百分之八十的国军军官,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想法。 就这样,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炮弹。 最后竟用到了老百姓的身上。 说来也是可笑。 黄河掘堤之后,滔天的洪水奔涌而出,狂风呼啸不已,浊浪铺天盖地,中原沃野转眼间化作人间炼狱。 浑浊的黄汤里漂浮着各式家具和泡得发涨的死尸。 露出水面的高地上,百姓饿的面黄肌瘦,绝望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据事后统计,遇难者多达89万之众,1200万百姓流离失所。 比日本人的屠杀还要恐怖! 最可笑的是,从3日在掘堤文件上签字,到9日真正放水。 中间有将近一周的时间。 政府愣是一声不吭,还枪杀了唯一知情的数百名民众。 王奉深吸一口气。 “赵口.花园口.” 黄河沿线能掘堤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就自己手里的这点兵力,根本看不过来。 王奉缓慢踱步到桌前,抄起电话:“喂!” “去内务部!” 一阵忙音过后,谢尔盖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来。 “尊敬的长官!” 王奉:“来总指挥所一趟,尽快!” 一听对方语气,谢尔盖立马严肃起来:“是!” 王奉撂下电话,将视角切换到俯瞰界面。 黄河上空的“红点”仍在盘旋,他看了眼位置。 正好是中牟县赵口。 “他娘的小鬼子!” 王奉顿时打了一个寒颤,立马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想法。 日军也要炸黄河!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民族战争,早在几十年前,日本就制定过“大陆政策”,对中国展开全方位的调查。 清代赵口黄河决堤,这么大的事。 王奉不相信日本人会不知道。 现如今轰炸机在赵口上空盘旋,意图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 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为什么?” 王奉眉头拧的更紧。 虽然第十四师团大败,撤出去的兵力不足四千。 但从总体形势上看。 日军依旧是占据优势,攻克郑州不成问题。 现在要炸黄河,岂不是多此一举。 思索的功夫,谢尔盖快步走进来,到王奉面前敬了个礼: “长官!” 王奉回过神:“你的内务部,目前有多少部电台?” 谢尔盖不假思索的回答:“六十多部!” 王奉:“在郑州,开封的特务机构呢?” “有多少?” 谢尔盖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复:“郑州有四台,开封有三台。” “都是长波电台!” 王奉点了点头:“命令郑州,开封两地的特务机构,轮流搜集,破译国军机密电报。” “还有随军的内务通讯部,也要留意一下!” 谢尔盖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是!” 监听上级电报,这事可大可小。 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至少也要被扣个蔑视上级的帽子。 往大了说,“莫须有”的罪名就来了。 但王奉不在乎,谢尔盖更不在乎。 在犯得这些事里,监听电报都算是最小的了。 要是原意拉个清单出来,这屁大点小事都没资格写上去。 谢尔盖:“长官,您让我监视的日军中将,半个小时前醒过来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王奉挑了挑眉:“土肥原贤二?” 谢尔盖点了点头。 王奉站起身:“他在哪里?” 谢尔盖:“还在野战医院,和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关押在一间病房。” 王奉低头看了眼时间,为时尚早,暂时也没有什么军务需要处理。 “走吧,去看看!” 谢尔盖应了一声。 二人先后走出指挥所。 吉普车就停在门外,汽车兵随时准备。 “去野战医院!”谢尔盖坐在副驾驶上,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 联省守备军野战总医院。 由于是总医院,占地面积很大,兰封周边因为战乱,百姓几乎都跑没了。 本着便利性原则。 赵方远亲自指示,划定了一处荒无人烟,保还算完整的村落,充当临时病房。 医护兵手里端着托盘,一路小跑,院内忙做一团,几名伤兵拄着双拐一跳一跳,聚在外墙根旁闲聊。 “兄弟有烟吗?” “有!” 一名右臂绑紧绷带的伤兵颤颤巍巍,用左手艰难的从兜里掏出一盒“胜利牌”香烟。 “来,这个劲大!” 几名士兵纷纷伸出手,将小半盒烟拿了个一干二净。 “我艹!给我留点啊!” 散烟的伤兵一愣,捏了捏已经空憋的烟盒,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叹了口气,都是一个部队的弟兄,嘴上骂着,但心里也没想太多,紧接着又掏出了一盒火柴,在众人面前比划了下。 “喂,要火不?” 一名左腿受伤的士兵扬了扬手里的火柴盒:“不用兄弟,我们这有。” 散烟的伤兵瞪大了眼睛: “你他妈带火不带烟!什么德行.” 众人哈哈大笑。 “你看见了吗,咱医院新来一个小护士,那长的” 军队中的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话题很自然的延伸到了一些特定方面。 引擎的轰鸣声传来,一辆吉普车稳稳的停在门口。 王奉跳下车,转头扫视一圈。 墙根处的几名伤兵看清楚来人,“蹭”的一下站起来。 “兄弟扶我一把!” 王奉留意到了这几人,快步走上前:“你们这是在干嘛?” 伤兵们立马扔掉手里的烟头,说话支支吾吾,陆陆续续开口:“长长官” “俺们几个.” 王奉嗅了嗅,皱紧眉头:“抽烟了?” 谢尔盖赶紧跑来:“长官,发生什么了?” 伤兵一见谢尔盖,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二人的目光。 王奉:“野战医院不禁烟吗?” 谢尔盖挠了挠头:“正常.是禁烟的” 按理来说,野战医院是禁烟区域,院长郎少华三令五申,不许在医院里抽烟。 但没办法。 根本就管不住。 正打仗的时候还好,伤兵刚送进来,一个个疼的吱哇烂叫,动都动不了。 但现在仗已经打完了。 最先送进来的轻伤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在担架上躺了这么多天,早就按耐不住了。 受了腿伤的士兵,只要是单腿,哪怕没有拐杖,也要下地蹦上几圈。 一两个人这样还好。 可人一多,野战医院本就长期处于人力紧张的状态,不可能安排护士时刻紧盯着。 后来就不怎么管了,反正又不会跑远。 至于禁烟。 更像是一纸空文,有烟瘾的人太多了,在军队中吸烟很常见,为了缓解士兵压力,后勤站甚至每天按配给量定时发放。 但野战医院有内务兵驻守。 伤兵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医院里抽,大多走出院子,蹲在墙根底下,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 香烟困难时,四五个人轮着抽一根也很常见。 内务兵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奉叹了口气。 他也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不管是国军还是外国军队,在打仗的时候发放香烟,都已经成了共识。 这东西的成瘾性很大。 但在战场上,首要的任务是活下来。 和医用吗啡是一个道理。 就连物资非常匮乏的八路军,也会对战斗英雄发放香烟来作为表彰。 在这方面,他也不好过多苛责什么。 “你们还都是军官?”王奉扫了几人的肩章,不禁打趣道。 即便后方有卷烟厂,但产能一直比较低,守备军十几万人,不可能把香烟发放到每个士兵手上。 “是”伤兵们低下头。 王奉指了指院内:“回去吧,这次就不追究你们了,下不为例!” “多谢长官!” 伤兵们松了口气,互相搀扶着走进院内。 王奉扭头看了眼谢尔盖:“走吧,去看看咱们的战利品!” —————— 一间特殊病房呢。 两名高大魁梧的士兵守在门口,一名医生端着托盘,想要走进去,接过被拦了下来。 “我要进去换药。” 医生语气平静,仿佛这个场景已经经历了无数遍。 士兵却摇摇头: “一会儿长官要过来视察,你先等一下吧。” 医生欣然点头。 正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里面关的是鬼子军官,又不是自家的弟兄,少换一次也没什么大事。 院长说了,只要保证那两鬼子不死,拿他们当牲口治都行。 “八嘎!” “你们这是在虐待战俘!” “我要见王奉!” “王奉在哪里!” 屋内传来阵阵哀嚎声,两名站岗士兵对视一眼,都装作没听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