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张大彪喘着粗气,双腿勉强支撑站立:“团长,国军过来了一个连要咱们退回到山坡上.” 李云龙浑身血污,脑袋一阵眩晕,转头环视四周。 新一团仅剩的八百余名战士,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拼光一半了,再打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 “撤!” 三营三连及时出现,暂时挽救了危局。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王奉咬咬牙将三营的火力支援连也部署到了新一团方向。 战况紧急,士兵来不及构筑机枪阵地,直接找了块平坦地方架设轻重机枪。 借着火力掩护,新一团从白刃战中抽身。 身后日军部队穷追不舍。 “杀给给!” 日军指挥官抽出军刀,刀锋斜指坡顶,双方开始了惨烈的阵地攻坚战。 指挥所内。 王奉时刻观察着日军动向,战局正往预料之中的方向发展。 日军屡次反攻受挫,在付出不小的代价后转移阵地,跨过了一条直线距离两百米,落差十米以上的沟谷,于一处高地上站稳脚跟,双方围绕着山脊道路展开争夺战。 王奉皱眉。 赵方远在一旁察觉到了异样:“长官,前线战局僵持不下,照这样下去一营至少能坚守两日。” “倒是二营” 王奉犹豫片刻:“山炮营还有多少炮弹?” 赵方远:“还有将近三分之二!” 王奉:“转移山炮阵地,注意隐蔽,将优势炮火集中到二营。” “鬼子突然改换了打法,很明显是更换了临阵指挥官。” 军事指挥学和医学非常类似,是一门经验学科,理论知识固然重要,但想要成长,必须经过实战磨砺。 指挥风格就是在多次实战中定下的基调,很难改变。 历史上指挥风格多变的将领屈指可数。 “电令重炮营,进入战斗准备状态!” 说完,他开始在俯瞰界面上对东回镇进行地毯式搜查。 那四门九一式榴弹炮一直是王奉压箱底的宝贝,山炮营可以打几轮就换一个地方,重炮营却做不到。 况且目标大,极易被日机发现,能出手的机会不多。 相当于一次性的必杀技,好钢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嗡! 俯瞰界面内,一连串突兀的小红点高速移动,瞬间吸引了王奉的注意力,打断了对东回镇的搜查。 用意念拉近视角。 只见八架九七式重爆机,在十余架战斗机的掩护下,从空中掠过,高速向一营袭来。 这种规模,至少是一个轰炸机中队! 王奉在嘴里暗骂:“狗娘养的小日本!” 先前在一营上空也盘旋着几架战斗机,但都是小打小闹,只投下了少量的航空炸弹。 就像一只在耳畔嗡嗡叫的苍蝇,没多大威胁,但是很烦人。 但专业的轰炸机不一样,八架九七式重爆机,外加十几架挂载航空炸弹的战斗机,看这架势恨不得将整个山坡炸平。 小鬼子越急,越能说明柏木井地区的重要性。 王奉侧过头,喊来传令兵:“给一营发电,注意隐蔽!小鬼子的轰炸机来了!” 传令兵应下,快速跑出指挥所。 王奉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不要说整个华北战斗群,就是全中国军队,普遍缺乏防空武器。 一般的防空机枪,只能勉强应付俯冲下来的低空战斗机,面对高空轰炸机,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防空炮的杀伤效率又低的离谱。 对付轰炸机的最好办法,就是夺取制动权,用战斗机封锁空域。 晋系空军仅有的几架霍克战斗机,早在战争之初就损失殆尽。 一营阵地上。 双方枪声停歇,张虎趴在战壕里,用望远镜观察日军动向。 一营长趴在一旁,好奇道:“团长,看出啥来了?” 张虎放下望远镜,脸上疑惑不解:“这小鬼子这是要干嘛?刚才都打到眼前了,说撤就撤了?” 一营长回想起了什么,面色剧变:“团长!” “小鬼子是不是要放毒气?” 张虎若有所思,随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想:“不对!” “咱们是背风,况且和鬼子阵地就相差二百米,这帮狗娘养的畜牲不可能这么傻。” “再说炮弹你都不怕,还怕什么毒气?” 战壕内,张虎笑着打趣。 战争初期日军的毒气战还很收敛,并没有使用所谓的‘赤气’或者‘芥子气’,只采用了催泪瓦斯一类弹种。 相比于前两种,催泪瓦斯虽然会给人体造成极大伤害,但好在并不致命。 通讯兵匆匆跑来:“团长,指挥所急电!” 二人停下交谈,张虎接过电报,上下扫视一眼。 一营长探出头,急切道:“团长,上峰什么指示?” “是不是援军到了?” 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张虎脸色骤然一僵,迅速站起身:“通知各连队,躲避飞机轰炸!” “快!” 一营长心中猛地一激灵,来不及确认电报信息,立刻奔走在战壕中。 “都起来!都起来!” “隐蔽!能趴下的都趴下!别露头.” 由于一团的武器装备基本都来自于缴获,因此在阵地部署及火力配置上,也仿照日军布置。 阵型较为分散,在主战壕四周,挖掘很多小型散兵坑。 嗡! 张虎抬起头,望向东北边的天空。 背对夕阳,他翘着脚,眯起眼睛看的十分真切。 密集的小黑点在眼中逐渐放大,耳畔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张虎咬牙切齿,一脚剁在沙袋上:“狗日的小鬼子,真他娘的嚣张!” 心中回想起谢尔盖曾说过的一句话。 “中国简直就是日本航空兵的天堂,在掌握绝对的制空权下,甚至连大型轰炸机都敢单独行动,由于国军部队缺少有效的防空火力,日军战机更加肆无忌惮,每次执行任务都按照最低安全高度下限飞行。” “老子早晚给你们都打下来.” 转身进入掩体工事时,张虎举起望远镜,留意了下日军阵地。 步兵才是战场的核心,无论是空中轰炸,亦或是远程炮击,都是在给步兵推进铺路。 果不其然。 通过望远镜,张虎很清晰的看到日军阵地。 一头大鬼子召集了两三百头小鬼子,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鬼子们的将头盔摘下,系上绘有旭日旗的头带,震耳欲聋的齐吼声直插云霄,即便隔着两百多米,张虎都能隐隐听见。 “真他娘的丧心病狂.” 对于这套流程,张虎非常熟悉。 当初南怀化村之战,那群小鬼子也是这副打扮,在白刃战中就好像杀不死一样,中了两刀还能拖着身躯勉强行走。 嗡! 发动机的轰鸣声划破天空,耳畔的声响越来越大,张虎赶忙缩进掩体内。 临了之际,还环视了四周阵地。 确定士兵们都做好充足准备后,才顾及自己的安全。 三分钟后,轰炸机群在低空掠过,二十余架战机犹如阴云一般,遮蔽了阵地上空。 投弹舱门打开。 一枚枚航空炸弹径直落下,低头投弹落点十分精确,顷刻间阵地被火光和扬起的黄沙吞噬。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地面剧烈震动。 狭小的嵌入地下式掩体内,仅能容纳五六名士兵,互相没有交流,就算有人说话也没人听得清。 耳边除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外,只剩下鼓膜受损产生的一阵嗡鸣。 士兵们纷纷捂住耳朵,大口大口的吞咽空气。 这种掩体能防住飞溅的弹片,但也并不是百分百靠谱,倘若重磅炸弹直接命中掩体,亦或者炸弹在附近爆炸,剧烈的冲击波会震碎士兵的肺腑,或者致使掩体整体坍塌。 大范围轰炸持续了稍许,掩体内的幸存下来的士兵却感觉度日如年。 还活着的士兵面如土灰,艰难的爬出掩体。 张虎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刚向前走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咳咳.” 张虎剧烈的咳嗽着,黄沙呛进鼻喉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硝烟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每呼吸一下都觉着呛嗓子。 “一一营长?” “还活着的人给个动静!” 张虎瘫坐在一个散兵坑内,扶着额头声音有气无力。 “团长,一营长阵亡了.”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轻声。 张虎顾不得悲伤,经历的战争多了,内心对死亡非常麻木。 见怪不怪了,指不定哪天阎王爷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也给收走了。 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张虎咬着牙强撑住身躯,在阵地上咆哮道:“快,还能动的快起来,准备战斗!” “都搭把手,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阵地被轰炸成了一片废墟,战壕大面积垮塌,就连踩在脚下的沙土,都觉得松软了不少。 恢复意识的士兵们物尽其用,手里没有家伙什的就用手刨,争分多秒的抢救着可能还喘气,但被黄沙压埋的战友。 “团长快看!” “鬼子冲上来了!” 张虎猛地转头,望远镜不知丢到哪里了,只能用肉眼观察敌情。 只见不远处,日军排成进攻队形,正跨过沟谷,缓缓向己方阵地走来。 张虎心中一激灵:“刺刀!” “上刺刀!” 环视四周,有部分士兵已经清醒过来,干起活来十分麻利。 绝大部分士兵目光呆滞,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铲土时握着铁锹的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内心已经完全被恐惧占领。 听到鬼子打上来的消息,甚至有想要逃走的迹象。 轰炸机虽然飞走了,但造成的影响仍在继续。 溃败的士气在军中蔓延。 绝望 在丧失制空权,和缺乏防空火力的情况下,面对日军轰炸机,深深的无力感贯彻每名士兵内心。 这场战争真的能赢吗. 待宰的羔羊好歹还能挣扎两下,但地面的士兵却永远威胁不了空中的战机。 张虎心中急切,回头望向缓步走来的日军。 二百米很短,眨眼间走在最前面的鬼子兵,已经迈出了沟谷,距离前沿阵地仅有五十余米。 日军在视角上处于低位,看不到战壕里的情况,见一路行进到此处,仍未遭受任何抵抗,心中不免窃喜。 “搜嘎!中国军人都死光光了!” “呦西,” 日军士兵笑盈盈的踏上战壕,下一秒张虎的刺刀便扎了过来。 直接洞穿了一名鬼子兵的大腿。 鲜血喷溅在脸上,张虎眩晕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战斗意志尚存的士兵纷纷起身,在前沿阵地上与日寇进行殊死搏斗。 日军跳进战壕内,处在崩溃边缘的士兵立刻向后撤退。 张虎将刺刀从鬼子兵的身体中抽出,快步跑向前沿指挥所。 “要给长官发报!” 途中,他踩到了一面军旗。 是一团的旗帜。 当初他视若珍宝的军旗,此刻随意的倒在地上,旗面破了好几个大洞,已经看不出青天白日的形状。 旁边散落着几大块破碎的军服,还粘连着部分血肉。 应该是遭受轰炸之际,有士兵想要拔走军旗,但很不幸被航弹炸成了碎块。 旗杆埋在土里,倒是比较完整。 关键时刻,张虎想起了战前李云龙赠与的那面红旗。 本来打算找个好裁缝,做两床大红棉被的。 想着,张虎快步跑进指挥部。 双手化作铁铲,从黄土中找到了那面红旗。 期间,他还挖出了一营长的尸体,鲜血渗过土层,将红旗侵染的有些明艳。 张虎冲出前沿指挥所,将红旗麻利的串在旗杆上。 随即双臂猛地用力,直接插进松软的泥土中。 微风拂过,残阳西下,红旗轻轻飘扬。 旗帜就是一支部队的精神,只要旗立住了,部队就还有一口气! 此处距离前沿战壕内厮杀的人群,仅有不到二百米的距离。 张虎捡起步枪拉动枪栓,朝天上放了一枪。 突兀的枪声响彻阵地。 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溃兵抬起头,看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红旗,下方站着的人,是和他们同吃同住的团长。 日军也注意到了张虎。 “八嘎!” “射击!” 鬼子兵纷纷拉动枪栓,想要瞄准射击。 一旁的士兵赶忙扑上去,与其纠缠在一起。 “快!保护团长!” “他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子弹在身旁划过,张虎眼中毫无惧色,声如洪钟:“弟兄们!” “还是中国人的,都给我拿起枪来打鬼子!” “飞机有什么好怕的,阳明堡一战咱们兄弟部队不也打掉了二十多架飞机吗?” “都给我冲回去,要死我也是我张虎死在最前头!” 溃兵们原地驻足,心中纠结万分。 回头望去,昔日吃一个大锅饭的兄弟仍在于鬼子进行搏斗,团长这么大的官,都舍生忘死的站在最高处。 死在战场上高低是个烈士,就这么走了.脸上无光啊.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个别溃兵纠结片刻,从地上捡起步枪,甚至是散落的石块,木棍。 转头冲回战场。 情绪是会传染的,只要有人做出表率,士气就会肉眼可见的上涨。 溃兵们纷纷重返战场。 看着部队重新组织起有效抵抗,张虎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掩体后。 左手捂着右肩,汩汩鲜血从中渗出。 “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张虎额头冒着冷汗,方才鼓舞士气时,一发流弹正中右肩。 刚才的行动有多危险,他心中一清二楚。 这也幸亏是打在右肩上,稍微再往下一两寸,就能直接打烂右肺。 但是他别无选择。 临危之际士气崩溃,他这个团长必须站出来。 当军官的贪生怕死,还指望着手下士兵和日寇决一死战。 那不是做梦吗 正如当初在团城口阵地上所言,战场上谁都可以死,腰绝对不能弯。 一旦弯了,以后就直不起来了。 赵方远匆匆赶来,一营阵地上的情况,王奉在指挥所内看的一清二楚。 张虎撑起眼皮:“老赵?你咋来了?” 赵方远查看右肩的伤口:“长官收到了消息,让我带着警卫连过来支援。” “你伤的怎么样?” 张虎笑了笑:“死不了就是了。” “团长又不是啥稀罕官。” “全国每天死的团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也不差我这一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