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所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程潜双目通红的盯着王奉,看这架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处理掉。 王奉:“程长官,,道不同不相为谋,在黄河问题上你我各执己见,既然如此,那便请回吧!” “另外,再劳烦你给委员长带句话,黄河事关千万黎民百姓之生计,掘堤放水,断人活路,此等行径与日寇无异!” “还望委员长能三思而后行!” 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门外。 程潜被气得不轻:“王奉!你怎么就不明白其中道理呢!” 王奉:“我等军人,首要职责自当是保家卫国,驱逐日寇,现如今委座之决议恕我实难从命!” “至于武汉,我自知其中危急!” “阻拦日寇一事,我自会负责,程长官请回吧!” 他下了逐客令,赵方远在门外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进来,站在程潜身侧:“长官,车已经备好了,请吧!” 程潜看了二人一眼,冷哼一声:“今日你我之言,我会一字不落的传达给委座,如若日军在武汉国防尚未准备完全时抵达,王长官这份罪责恐怕有就要由你来承担了!” 王奉面无表情,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多谢程长官好意提醒,王某知道了。” “方远,送客吧!” 赵方远点点头,领着程潜走出了指挥所。 外面。 副官点燃一根香烟,在吉普车旁和卫队士兵谈天说地。 一名瘦高士兵打趣道:“长官,你说这到了晚上,他们能在哪招待咱们啊?” 副官吐了一口烟圈:“我看这濮阳城荒凉的很,附近连个像样的楼房都没有,该不会是吃大锅灶吧” 另外一名身体较为圆润的士兵附和:“大锅灶?” “我老早就听说这守备军的伙食丰盛,吃大锅灶也还行,但最起码得多炒几个菜,再开瓶洋酒吧!” “去去去,还喝洋酒,那是你能喝的吗?” 将领卫队跟着长官东奔西走,按照程潜这个级别,不管是到哪,武汉也好,徐州也罢,地方部队都会张罗晚宴,接风洗尘。 这已经成不必言说的惯例了。 众人一阵嬉闹喧哗,丝毫没有一点警惕。 附近至少架了十多挺轻重机枪,安全的很,只要是出了事,有日本刺客杀过来了,最先紧张的也是守备军的卫兵。 他们是来做客的,在长官面前装装样子得了。 副官抽了口烟:“你们还真别说,这一路紧赶慢赶,舟车劳顿,还真有点饿了!” “哎!长官出来了!” 眼尖的士赶忙说道,众人立马各就位,站直身子,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副官迎了上去,见程潜脸色铁青,身旁只有赵方远,根本看不到王奉的影子。 “这长官,谈的怎么样了?” 程潜冷着脸,一言不发,拉开吉普车后门,直接钻了进去。 副官赶忙跟上,回头看了眼赵方远,心中满是狐疑。 谈崩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潜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玻璃看了眼指挥所的帐篷,拳头攥的死紧:“开车!” 副官小心翼翼的问: “长官,咱去哪?” 程潜:“回郑州!” “啊?”副官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回郑州回郑州.” 指挥所内。 王奉听着汽车引擎的声音逐渐远去,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看向那面战区地图。 赵方远走了进来:“长官,人已经送走了。” 王奉“哦”了一声,思考了许久:“程潜有些话说的确实不错,武汉撤离需要时间,目前日军来势汹汹,看这架势再过几日就要进逼郑州,若是平汉线落入敌手,日军稍作休整,便可携带大量重型装备直插武汉,深入中国腹地。” 赵方远想了想:“长官,这.难道除了黄河掘堤之外,别无他法了吗?” 王奉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索对策。 “世间万事难两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在心里默默叨咕方才程潜说的话。 从现有的情况上看,一战区只剩下三股部队, 豫东兵团,五战区残部,以及自己的联省守备军, 豫东兵团接连经历兰封,砀山两场战役,早就人困马乏,士气低垂了,各类军械也急需补充,这个时候再那把他们拉到战场上,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完全就是对国防力量的无端消耗。 五战区残部,守备军的情况也大多如此,只是程度上略有不同。 这时候,一名参谋官快步走进:“报告!友军部队来电!” 赵方远接过电报后扫了一眼:“是第五战区的电报,德公亲电!” 王奉有些意外:“德公?” “给我看看!” 他拿过电报,一目十行。 【豫东战事糜烂,最高统帅部之决议虽有其虑,然黄河悬颅,非一堤可挽狂澜,弟部居于敌前,当以战局实情为断,不必拘泥上峰电令。 另,健生已密陈委座,言黄河改道之患,弟可放手施为,中枢自有宗仁等斡旋.】 王奉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这封电报的目的,也是和程潜一样,劝说自己放弃保卫黄河,默认掘堤行为。 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封支持自己的电报。 赵方远在一旁感慨:“长官,德公为人忠厚,绝非程潜之流,有他的支持,或许真的能改变委座意愿!” 王奉收好电报:“黄河之事有德公相助自然甚好,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于他人,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办法,尽可能延缓日寇的行进速度。” “各部队休整的怎么样?” 赵方远面露苦涩:“长官,兄弟们自打一月份出晋以来,连续作战半年,要是再对日军发动进攻,恐怕于士气不利啊!” 王奉叹了口气。 赵方远所言极是。 部队都打到这了,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这个时候突然下达命令,要麾下士兵掉过头继续和日军血拼,士气低落事小,作战不利,伤亡过大,进而耽误了接下来的作战才是大事。 王奉揉了揉太阳穴。 通过军事手段阻拦日寇这条路,基本是走通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奉:“目前第五师团到哪了?” 赵方远:“大概还有两日就能抵达兰封!” 王奉嘴里叨咕着:“兰封.兰封还有两日抵达兰封,差不多再过一个星期就能抵达郑州.” “徐州会战日军接连失利,即便还能再打下去,各参战师团也继续休整,在没有华北方面的支援下,华中方面军必定不会冒进,如此说来,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赵方远挠挠头,疑惑的问:“长官,一个月好像不够咱们部队休整的啊” 王奉挥了挥手,心中想到了主意: “不,阻拦华北日军行动,有时并不需要军事手段!” 赵方远更懵了:“不需要军事手段?” 王奉:“你还记得淮北战役结束后,那个日本人给我发的贺电吗?” 赵方远想起来了:“是那个日共的代表,野坂参三?” 王奉点点头,站起身:“我记得上次我问过你,最近在日本国内,日共被法西斯政权打压的厉害,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赵方远:“长官,您的意思是支援日共,让他们国内搞动乱?” 王奉笑了笑:“此计能不能成,还要看这群日本人,能不能领悟到能高的革命真理了!” 赵方远:“什么真理?” 王奉扭过头看了眼地图: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日本国内的情况很复杂,日共未必能成了大气候,但闹出短暂的骚乱却不难,我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日寇企图深入武汉,补给战线越拉越长,国内的武器供应稍微出现些问题,对前线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赵方远皱眉:“可单靠日共这点力量,未必会对日军的武器供应造成太大影响毕竟在东北,日本也有不少军工企业” 王奉咧嘴一笑:“倘若再加上苏联呢?” 赵方远有些惊讶:“苏联?苏联人会为了帮助我们,去和日本人直接开战?” 王奉摇摇头:“自然不会,但如果苏联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还真有可能与日本爆发边境冲突。 日俄在地缘政治上的冲突很大,据我所知,自民国二十四年开始,日本关东军驻海拉尔的部队以历史遗留的“边境问题”为借口,多次对苏联进行挑衅,至少双方的直接战争,我估计不远了!” 他说的自然是诺门坎战役。 想要促成苏联和日本在一个月内开战不现实,但在双方中间煽风点火,只要苏联能在东北边境稍微对日本施加一些压力,国内战场就会轻松不少。 虽然受影响的是关东军,但日本的军工产能比不上欧美列强,东北多用一点,华北,华中用的就会少一点。 再加上军事戒备。 拖一个月问题不大。 赵方远:“但是目前咱们和苏联人联系不上啊,要不让老谢回一趟苏联?” 王奉:“算了吧,他在苏联本来就是要被清算了,现在回去,岂不是让他再在火坑里走上一遭,联络苏联的事,等我去重庆就任后再说吧!” 赵方远应了一声。 王奉抿了一口凉茶:“联系苏联不难,关键是应该怎么联系上野坂参三。” 日共在国内,几乎要被军国主义打到土里了,核心成员分散在各地,组织结构只是一个在野党,又不是合法政府,想要和他们取得联络,并提供军事援助估计要费上一些力气。 赵方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长官,或许我们可以找八路军帮这个忙,我记得那个野坂参三好像还是什么.共产国际的一个委员!” 王奉点点头,放下茶杯:“好!你先去立刻去联络386旅.不!各纵队继续在濮阳休整,你领着警卫营和我回长治!” “现在就走!” 赵方远脚跟一碰,敬了个礼:“是!” —————————— 6月8日。 傍晚。 郑州。 委员长行辕。 常凯申拄着拐杖,在屋内来回踱步:“颂云,王奉真是这么说的?” 程潜站在身后,低着头一副认罪模样:“是的.他让我带句话给您,说是要要您三思而后行.” “此事是卑职办事不利,还请委座责罚!” 常凯申气的浑身发抖,用奉化口音怒骂:“王奉小儿!欺人太甚!” “不管怎么样,这次我必须惩办他!” 程潜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见没有责怪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 常凯申站在窗前,看向街道地面上散落的彩旗,上面还写着“保卫黄河”四个大字,不由得怒火更盛几分。 “王奉小儿拥兵自重,目无中央,颂云,你是一战区长官,你说应该怎么办?” 程潜心中犯了难。 他是一战区司令长官不假,但王奉并不直接隶属于第一战区啊! 程潜在心里嘀咕着:“建立那个什么守备分区的命令,还是你亲自下达的,现在出了问题,发现“新晋系”尾大不掉,势头更盛,又来让我出主意” 想是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 沉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委座,依我看,王奉并非韩复渠,龙慕韩之流,兵力强盛,在民间威望甚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程潜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常凯申冷哼一声,“你们所有人都说要从长计议,那眼下黄河掘堤一事到底该如何是好!” 程潜语塞。 前夜报纸发出之后,全郑州一片哗然,经过一日的发酵和有心人的暗中推动,目前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国统区。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黄河大堤,这个时候动手,先不说时刻守在堤坝上的守备军士兵,单说社会舆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自己这些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等过了风头,日本人就打过来了,一切都晚了。 常凯申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军中诸多事务还需要处理!” 程潜敬了个礼,快步后退,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