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毅跑过来，望着面前黝黑的焦土，仓促问：“现在该怎么办？打还是撤？”

炸掉火炮容易，想要抽身可就难了。

如此猛烈的爆炸，比任何警报声都好使。

张虎观望下四周，低头看了眼手表。

3:13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四小时。

张虎眉头紧锁，沉声说：“撤！”

“通知二，三大队，交替掩护后撤！四，五大队上来掩护！”

鄂毅表情凝重，点了点头：“明白！”

周遭的枪声愈发密集，浪费一分钟，都会增加被包围的风险。

见惯了生死的士兵格外冷静，就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有些兵趁这个时候，去上了一趟厕所。

慌张又解决不了问题，能杀一个算一个，死亡不可怕，已经牺牲的弟兄还在下面等着团聚呢。

后方指挥所。

亲眼目睹了绚丽的爆炸，王奉攥紧的手心逐渐放松。

压力给到了冈村宁次。

这个老鬼子确实心思缜密，第三军团发动攻势后，并没有被彻底蒙蔽住双眼，一边顶着前线防御压力，一边抽调士兵，对内部进行扫荡。

红旗一兵团想要撤出，问题应该不大。

就看具体的伤亡比率了。

赵方远走到身旁：“长官，战区长官部电报！”

“第二十二集团军先头部队，122师已进驻腾县，望我部在危难时刻，能对其给予一定的支援。”

王奉点了点头。

看来李宗仁相信川军的人品，但对战斗能力还是不太放心。

这也情有可原。

“这个122师的师长是？”王奉想了想，皱眉问道。

赵方远：“川军将领王铭章，长官您认识？”

都是姓王，搞不好千年前还是一家人。

王奉摇了摇头：“不算认识，但听说过。”

“既然李长官发话，又都是兄弟部队，能帮就尽量帮一把。”

王铭章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1938年3月17日，于腾县壮烈牺牲，为抗战洒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沙场宿将。

122师的士兵，也都是硬邦邦的川中汉子，除了少部分突围外，其余全部牺牲在了腾县。

想想就让人着实心痛。

说真的，王奉又动了爱才之心。

这件事想操作起来也不难，1月份四川军阀头目刘湘去世，川中政局陷入动荡，2月份邓锡侯就被调回了武汉。

现在的第二十二集团军，群龙无首，就剩一个孙震在撑着。

暗的不行就来明的，用几吨炮弹，把王铭章给换过来！

王奉清了清嗓子：“通知下级部队，今明两天完成转移，抵达位置后，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我们和第二师团的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方远神情凝重，点了点头：“明白，我这就吩咐下去。”

王奉应了一声，随后意识像打游戏切屏似的，在现实和俯瞰视角之间来回切换。

不落下日军的任何风吹草丛。

第二师团，前身是日本最早的六大镇台之一，又是出身关东军，和这样的巅峰日军师团对弈，压力远超应付第十三，十八两个甲种师团。

更何况还有一个重炮旅团，骑兵旅团在一旁虎视眈眈。

王奉叹了口气：“要是有坦克就好了，直接推过去，那还用得着什么阴谋诡计.”

坦克技术不贵，和火炮同等价位，有国策树做支撑，生产工艺也不难。

差就差在石油上。

离长治地区最近的一块油田，在濮县，大平原地区，鬼子坦克说来就来。

其次就是延长油田，在八路军手中，清朝时期就开采炼油，但现在估计已经荒废了。

要是能把这块油田拿下来，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王奉心里暗自掂量：“要是这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由我来当”

一个军职所带来的收益，想都不敢想！

战区司令长官督领辖区内军政大权，不仅能获得更广阔的发展根据地，还能顺带把海空军给解锁了。

海军还能再苦一苦，空军可拖不得了。

停掉“不切实际”的遐想后，王奉将精力全部转移到排兵布阵上。

马上就要兵对兵，将对将，和鬼子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二师团。

超大口径重炮阵地掀起蘑菇云，波及范围很广，就连数公里外的师团指挥所，地面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冈村宁次心中察觉到了不妙，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浅井悟郎飞奔进来，将上下级礼仪抛之脑后，气喘吁吁说：“阁下，发现敌军踪迹了！”

冈村宁次皱眉，走到他面前，厉声呵斥道：“这还用你说！我都听到爆炸声了！”

“快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浅井悟郎喘着粗气，一股脑的说：“敌军一股部队，迂回到了我军内部，把那两门大正三年式榴弹炮给炸了我已经调遣第30联队，赶过去支援”

冈村宁次勃然大怒：“纳尼？坐标是怎么暴露的？”

“你不是根本我说过，方圆三十公里，已经没有活着的支那平民了吗！”

浅井悟郎低着头，一声不吭。

虽然心中反感，但这是战争需要，屠杀平民命令执行的非常彻底，他敢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敌军间谍混在居民点里。

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不好辩解什么。

冈村宁次冷静下来，心头猛地一阵后怕。

他想起了此前第十八师团的离奇遭遇。

联队级以上指挥所全部暴露坐标，遭遇敌军重炮挨个轰炸。

既然已经派遣一个联队赶过去支援，冈村宁次便不再管这事，当即下令：“转移指挥所！撤出汤头镇！”

“向后转移两公里！”

两门240毫米榴弹炮，哪有自己的指挥所重要。

支那军队既然能发现己方重炮阵地。

同理，师团指挥所恐怕也安全了。

浅井悟郎之所以如此焦急，正是因为猜到了这点：“哈依！我这就吩咐下去！”

参谋长走后，冈村宁次在屋内打转，眼神死死盯着地图上，240毫米重炮阵地的标识。

纵横战场这多年，他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局势隐隐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一股信息差所带来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3月3日。

9:57

一场秘密军事会议，在前敌总指挥所内召开。

与会人员就四个人——王奉，赵方远，谢尔盖，和张自忠。

赵方远拿出一封报告，声音低沉：“长官，红旗一兵团撤回来了，损失有些惨重。”

王奉皱眉：“伤亡多少？”

赵方远将花名册递了上去：“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牺牲八百余人，伤兵上千。”

“一大队长鄂毅右大臂中弹，目前已转往后方野战医院。”

王奉叹息一声，摘掉了帽子：“立刻安置伤兵，抽调预备役补充缺额，尽快恢复兵团战斗力。”

“过了今天晚上，战线就彻底转移完毕了。”

欺骗性战术奏效了，冈村宁次将骑兵旅团，和两个步兵联队，部署在了临沂西侧。

临沂城正面和东侧阵地兵力相对空虚，各自只有一个步兵联队。

赵方远点了点头：“长官，咱们什么时候发动总攻势？”

王奉想了想：“腾县那边情况怎么样？”

第二师团按兵不动这么久，很有可能是在等第十师团。

腾县在西，临沂在东。

两个战场连成整体，是必然趋势。

赵方远：“十五分钟前，122师和我部进行过一次电报交流，据他们所说，第十师团先头部队，将于明天下午抵达腾县地区，很可能会直接发动攻势。”

王奉眉头拧在一起，心里估算着时间。

到时候矶谷廉介那边打的火热，冈村宁次不可能坐山观虎斗。

“我预计，明天两股日军会同时发动进攻，咱们这边也拖不得，时间拉的越长，计划暴露的风险越高。”

王奉敲打着桌子：“决战就在明天！”

“24小时内，瓦解第二师团的攻势，48小时内，将敌军威胁降到最低，然后抽调部分兵力西进，驰援122师。”

“开战72小时后，我要将军团旗帜，插到冈村宁次的指挥所！”

“有没有信心？”

王奉看向站在一侧的张自忠。

在旷野上进行大规模作战，光靠手底下的两支战术兵团，难以支撑住宏观大局。

张自忠敬了个礼：“请长官放心，第59军保证完成任务！”

“72小时内，彻底打穿日军阵型！”

王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命令炮兵部队支援你们。”

“今天就聊到这吧，安排通讯兵，把会议内容递交给第51军，另外，今夜安排楚云飞部撤下来吧。”

预备一兵团像根刺一样，让日军如鲠在喉，仗一开打，肯定第一个挨揍。

坚守这些天，也该撤下来了。

赵方远点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3月4日。

下午一点。

第十师团先头部队抵达腾县周边，于下午两点，正式进攻122师防御阵地。

同时。

第二师团闻风而动，立刻调集兵力，开始发动对临沂的全面进攻。

冈村宁次调集重炮旅团，对第51军进行全面轰击。

天上，遮云蔽日的机翼，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欧洲战场的错觉。

指挥所内。

于学忠灰头土脸，一把抄起电话筒：“喂！要114师！给老子动作麻利点！”

嘟嘟嘟——

忙音过后，电话那头传来师长牟中珩的声音：“军长，我部要顶不住了！”

“刚开战半个小时，就打光了两个营！”

于学忠听后骂骂咧咧：“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把手放裤裆里面，摸摸那两玩意还在不在！”

“别跟我说伤亡数字，你不是还活着吗？士兵要是死光了，你就给扛着枪去做战壕里趴着！”

“敢后退一步，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牟中珩忙不迭道：“是！士兵都死光了，我亲自上，114师绝不后退一步！”

电话那头，爆炸声盖过了人声。

啪！

于学忠挂断了电话，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

参谋长跑进来，敬了个礼：“报告，司令部来电，东侧战场第59军已投入战斗，长官命令我部务必坚守住西侧防线！”

于学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参谋长支支吾吾：“下面的弟兄有点怨言，都想去东侧打主攻.”

于学忠皱眉，冷哼一声：“打主攻？”

“少帅曾跟我说过，人有多大尿性，就办多大事！”

讲真的，说不羡慕第59军，那纯属是放屁。

谁不想被当做主力部队，部署在重要位置上，又有哪个人愿意在侧翼战场上默默填线？

但没办法。

这是长官的命令，哪怕天塌了，也必须执行下去。

第51军装备差，战斗力弱，哪怕是他来指挥全盘战斗，这支部队也摆脱不了填线的命运。

于学忠扶了扶帽檐：“告诉弟兄们，别管面子还是里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想要打主攻，就先把眼巴前这场仗给打好喽。”

“让别人看看，咱们东北的老少爷们，也都是站着撒尿，铁打的汉子。”

军指挥所离前线很近，听着耳畔的枪炮声，参谋长看向于学忠刚毅的脸庞，敬了个礼：“是！”

“狗娘养的关东军，我早就想揍他们了！”

“我这就去和弟兄们说。”

参谋长匆匆离去，赶往前线动员士气。

于学忠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两个通讯兵在指挥所内，候着随时可能打过来的电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