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 柴家,柴杏儿房中。 主屋的厢房里,烛火摇曳。 “李郎,你如实告诉我,你回湘州,真的是为了我吗?” 烛光明亮的卧室里,柴杏儿清冷悦耳的嗓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李灵素低沉而隽永的声音:“我说过,有牵挂的人是走不远的。 哪怕他在天涯海角,但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柴杏儿的目光充满了困惑,和幽怨。 “如果不是你的同伴看不惯你始乱终弃,将你的行踪偷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李灵素内心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 本来他和许七安、楚元稹在附近的客栈留宿,但是许七安转头就把他卖了。 柴杏儿感激许七安的壮举,将许七安和楚元稹视为座上宾。 两人在柴家吃香的喝辣的,顺便调查龙气宿主。 而自己,则被柴杏儿扣在了床上。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本打算最后离开的时候,和柴杏儿邂逅一番。 然后来个偶遇分手炮,就完美了。 毕竟,身体不是从前了。 “并非我不想见你,而是一旦见到你,我就舍不得再离开。”李灵素深情说道。 “那你发誓,以后都不离开我了。” “杏儿,我有我的苦衷你可愿意随我浪迹天涯。” 此时房门外的角落里,许七安正在压住气息偷听。 柴杏儿、柴贤,这两人是柴家大案的重大嫌疑人。 把李灵素卖了,和幸灾乐祸无关,完全是为了破案。 许七安断定,李灵素刚才这句话,纯粹是胡说八道。 柴家姑姑出了名的女强人,怎么可能放弃家业,跟他浪迹天涯。 柴杏儿叹息一声:“李郎,柴家遭此大变,我如何能跟你走?” 李灵素温柔的声音响起:“待柴府事了,我们就一起浪迹江湖。” “李郎,并非我不愿意陪你浪迹天涯,只是这世道,若能安平喜乐,何必颠沛流离呢。 柴家虽遭此大难,但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个好机会。” “你,什么意思?”李灵素的声音变了一下。 “我大哥只有三个儿子,长子夭折,次子平庸无能,幼子纨绔,只知享福。 如今柴贤大逆不道,做出这等恶事,柴家家主的身份,以后只能是我做了。” 柴杏儿柔声道:“李郎,我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没有子嗣。 你留在湘州好不好,将来我们的孩子,就是柴家家主。” 李灵素没有回答,脸色十分痛苦,沉默了许久。 他打算多套一些柴杏儿的话,如果能帮得上李长安,也许李长安有办法帮他根治脱阳之症。 现在他开车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一旦开的太快,随时都会脱轨,或者掉轮子。 尤其开女武夫车的时候,强度不由自己控制,那更是危险万分。 “杏儿,你告诉我,柴贤的事,真的与你无关?” “你不信我?”柴杏儿语气一变。 “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此案颇为蹊跷,我当时又不在场” 李灵素还没说完,便被柴杏儿打断,冷冰冰道:“我累了。” 李灵素叹口气,当即道:“你好好歇息,我先回房。” 几秒后,许七安忽然听见“噗通”的倒地声,似乎有人摔倒,而后传来圣子震惊又愕然的声音:“杏儿,你.” 许七安心里一凛,知道他中了毒。 柴杏儿为什么要毒倒圣子? 念头闪烁间,他听见柴杏儿幽幽叹口气: “李郎,你变了,换成以前的你,会不顾一切的抱住我,安慰我。 可你现在只想着离开,你忘记当初的海誓山盟了吗? 是什么让你变了心?” 不,姑娘,他不是变了心,他或许是肾亏了.许七安以吐槽的方式,在心里回答柴杏儿的问题。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灵素缓和过来,语气平静。 见圣子没有惊慌失措,许七安打算再观望片刻。 虽然现在各种铁证指向柴贤,但是许七安总觉得柴杏儿嫌疑更大。 柴杏儿柔声道:“当然是想给你生个孩子,老天在这个时候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安排的妥妥当当,我甚是欢喜。”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说谎,或不回答,我便.” 说话间,许七安听见剪刀开合的声音,以及李灵素颤抖的嗓音:“什么问题?” 这尼玛是个病娇啊 “你爱过我吗?”柴杏儿柔声道。 “自然,我对你的心,天地可表。如果有半分假意,就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李灵素大声道。 “李郎,你不用试探,实话与你说吧,我在你方才喝的酒里下了情蛊。 当日你不告而别,我伤心欲绝,亲自去了南疆,向情蛊部求来了情蛊。 “你若真心爱我,情蛊便不会反噬,反之,则痛不欲生。 此外,母蛊在我体内,我问的问题,你都不能撒谎。” 柴杏儿淡淡道:“第二个问题,你还爱过其他女人吗。” 芜湖! 许七安难掩笑意。 反正圣子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其他的问题就不大。 李灵素没有回答她。 柴杏儿眯着眼,在他身边蹲下。 柔声道:“李郎为何不回答我?” 李灵素叹息道:“当初我们初见,看到你的一瞬间。 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你是我将来要守护的、宠爱的女人。我遵从心的意志而行,却没有追究原因。 “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你缺的是安全感。正因为如此,当初我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守护你。 想来我当日不辞而别,对你打击极大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除了你以外,我爱过其他女人,比如我的母亲。” 许七安暗暗佩服圣子,一大堆情话里,夹杂着一个半真半假的回答。 除了母亲之外呢,你把话说清楚。 好家伙,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别人? 哐当! 剪刀摔在地上,接着是柴杏儿欢喜而泣的声音:“李郎,李郎” 然而,一刻钟后,柴杏儿有些担忧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郎……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 两刻钟后,房中传出柴杏儿的尖叫声,“李郎,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 这个过程中,李灵素的叹息声不停的传了出来。 许七安一个激灵,似乎明白了圣子一直不敢见柴杏儿的原因。 又过了一刻钟,柴杏儿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郎,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李灵素:“……” “去做正事吧,圣子不行。”许七安结束了偷听。 地窖里,许七安开始检查柴家的那些尸体。作为赶尸家族,藏着尸体再正常不过。 过了两刻钟,他仔细查看完了所有尸体,之后又进了某一扇小门。 地窖中的地窖? 墙上油灯散发昏黄光晕,就在许七安考虑要不要进去时。 一道黑影出来了,轻轻关上门,转身朝来时的路返回。 它赶在行尸前离开地窖,跃出小院,在院外的绿化带边隐藏好。 黑影直挺挺的走出院子,“啪嗒”一声落地,许七安偷偷跟着“他”。 “他”悄无声息的朝着柴杏儿的住处潜行,在院子里旁听了一会儿对话,毫不留恋的离开。 许七安惊讶的发现,圣子竟然结束了战斗。 弱鸡的道士。 许七安继续追踪,此人对柴府非常熟悉,巧妙的避开府上子弟的夜巡,一路有惊无险的离开柴府。 在这个过程里,许七安一直跟在“他”身后,“他”是一具行尸。 寒夜里,行尸速度极快,穿梭在大街小巷,规避着巡街的城防军。 许七安跟着行尸东绕西绕,终于来到一条小河边。 噗通. 水花溅起,行尸干脆利索的跳进水中,消失不见。 许七安目光顺着河流,望向远处的巍峨城墙,霍然明白对方的意图。 “他”打算潜入河中,沿着这条河出城。 许七安沿着河岸狂奔,等临近城墙时,方才跃入水中。 上岸后,许七安微微抬头,嗅到了似有似无的尸臭味。 不多时,在黯淡的月光下,看到了行尸的身影。 行了一个时辰,穿过田埂、密林、荒地,终于,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 能操纵行尸走这么远,操纵者的修为不低啊……许七安心里暗想。 行尸轻车熟路的沿着泥泞小道,来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外,院子里有两个高高的草垛。 行尸抬手,轻扣门扉。 黄泥屋的门打开,有人提着灯笼蹦蹦跳跳出来,个头不高,似乎是个孩子。 孩子打开院门,迎接行尸进院,复而关好院门,又回了屋子。 然后,小窗里透出了火光。 “贤叔,有找到小岚姐姐吗?” 声音软濡清脆,是个女孩。 “没有!”一个透着疲惫的声音回复。 许七安立刻跃上城墙,蹲在院中偷听。 “那怎么办呀,可恶,到底是谁在陷害贤叔?”女童不忿的说道。 那声音没有回答,过了半晌,愈发疲惫的说道:“不知道。时候不早了,二丫,快些睡吧。” “哦!” 女童回了一声,之后烛光熄灭,没了声息。 贤叔,小岚姐,潜入柴府的行尸……是柴贤! 许七安当即做出判断。 “朋友,原来是客,何必急着走呢。” 话音落下,许七安听到身侧的草垛里传来响动,四道身影从草垛里钻出来。 月光朦胧,四人衣着破烂,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死寂的眸子,幽幽的看着许七安。 许七安道,“柴贤?” 黄泥屋的门打开,一个穿布衣的男子,提着灯笼走出来。 他五官清俊,身高有一米八,气质温和内敛,眉宇间郁结难解。 “阁下是谁?” 许七安收敛情绪,语气平静的回应:“一介游侠罢了。” 柴贤审视着许七安,点点头,轻声道:“此地不宜说话,随我来。” 离开院子,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许七安主动开口。 “我听说了湘州柴家的事,对此颇为好奇,于是夜探柴家,没想到恰好与你撞上。” 柴贤淡淡道:“所以?” 许七安直言不讳:“我已经了解事情经过,关于你弑父的事,疑点颇多,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吧。” 柴贤似乎有些意外,不太信任的说道:“阁下不妨说说看,疑点颇多,多在哪里?” “最大的疑点就是“弑父”,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当人子的父亲,但柴家家主对你还算不错。 哪怕你再怎么钟情柴家小姐,只需要带她走便成,何必把事情搞的这么糟糕呢。 柴贤沉默了一下,叹口气:“义父不是我杀的,小岚也不是我劫走的。我留在湘州,是想查清楚背后陷害我的人。” “哦?说说看,你都查到了什么,你怀疑谁?” 柴贤没有立刻回答,措辞片刻,“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在湘州乞讨为生。 后来义父收养了我,他待我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要器重。因此,三个兄长都讨厌我,憎恶我。” “唯独小岚真诚待我,从未因为我的过去而瞧不上我.” 说到这里,柴贤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炎热的盛夏。 浑身脏臭的小乞丐被领回柴府,躲在屏风后的少女探出脑袋,悄悄打量,两人目光相对,他自卑的低下头。 少女笑容明媚。 “当日,晚膳过后,府上仆人传话说,义父要见我。 我知道他是因为小岚的事,在这之前,我们因为小岚的婚事有过数次的争执。 “我钟情小岚,想让义父把她嫁给我,可义父却觉得,我本身就是柴府的人,注定要为柴府效力。 小岚嫁给我,只是锦上添花,与皇甫家联姻更符合家族利益。” 许七安笑了笑,“这并没有错。” 柴贤眼神略有黯淡,继续说道:“打发走仆人后,我便去见了义父,半途察觉到义父房间里有交手的动静,便连忙赶了过去…… “我晚了一步,赶到时,义父已经被人杀死在房间里,凶手不知所踪。我又悲恸又愤怒,这个时候,姑姑带着族人们赶到。” “她和族人二话不说指责我杀害义父,并要清理门户,我百般解释,他们无动于衷,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召来铁尸,一路杀出柴府。义父虽然不是我杀的,但那晚,我的双手确实沾染了不少柴家子弟的鲜血。 逃离湘州城后,我躲在这里养伤。那户人家受过我的恩惠,始终愿意相信我,没有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所以,你认为柴岚不是你劫走的?” 柴贤摇摇头:“事后,我不放心小岚,曾暗中偷偷潜回柴府,但没有找到她。 私底下逼问了柴府仆人,才知道她早在义父死的那天晚上就失踪了,我怀疑她凶多吉少。” 许七安问道,“你今晚潜入藏尸的地窖,是在找小岚?” 柴贤点头,眼里有着庆幸:“我没找到她。” 许七安再次问道:“四处制造命案,杀人炼尸的恶人是谁?” “我不知道。”柴贤脸色铁青,语气和表情里透着恨意: “有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到处杀人,制造命案,这是要把我逼到绝境,彻底无法翻身。 起先动手杀的是一些江湖人士,后来是一些小帮派,到现在已经连平民百姓都不放过了。 “柴贤,我有一位超凡境界的前辈,明日将到达柴府。” “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是否愿意前往,证明自己的清白?” 听了许七安的话,柴贤的目光变得狐疑起来,“你能请动超凡?” 许七安继续说道,“你可以邀请帮手,保证自己不被柴家暗算。” 柴贤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