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同德已死,谁是下一个? 通州码头,北洋军大营。 李鸿章踩着文祥尚未凉透的尸首,靴底黏稠的血浆在青砖上踏出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多隆阿的顺刀「当啷」落地,刀柄上缠的明黄穗子扫过沙盘,将「涿州」二字抹成一团混沌。他噗通跪下,脑门磕得砰砰响:「奴才愿为李中堂前驱!」 李鸿章笑盈盈一点头,伸手从李翰章手里接过北洋陆军第三镇的官印,然后又转手交给多隆阿:「礼堂,这第三镇的总兵还是给你来做!」 「谢大帅恩典!」多隆阿向李鸿章叩拜一礼,双手接过官印,呜咽道,「末将蒙大帅信任,定当肝脑涂地,效命疆场,不负大帅栽培!」 李鸿章一挥手:「哪儿那麽多文绉绉的话?今后跟着我李鸿章就是了!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多隆阿马上收了那套官场斯文,站起身拍着胸脯道:「大帅,今后您说打谁,我多隆阿没二话,提起刀子就上!」 「好!」李鸿章拍了拍这个黑龙江出身的达斡尔族武将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去召集人手吧,咱们得去围圆明园了!」 他也不说奉谁的旨,只说要围圆明园,多隆阿却没有一丝犹豫,收好官印,就是一个抱拳,喊了声「得令」,就大步出了屋子,去替李鸿章调兵遣将了。 李鸿章则低头看了眼死狗一个的文祥,只是挥挥手,马上就上来两个亲兵,拖着这个满洲高官的尸体出去掩埋了。 「少荃,」马蒂尔德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天鹅绒面料的法兰西女式军装,腰带上还佩了宝剑和手枪,「我们的大业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她这话可没用英语丶法语说,而是用中文说出来的,满屋子的北洋将佐听得分明。这「大业」是什麽?难道法兰西的皇上要支持李鸿章大大的进步一番? 那预言是怎麽说的? 「黄河崩丶大清亡」丶「咸丰杀同德,大清江山破」.大清总之是要「破亡」了,而谁又会取而代之?只有一个太平天国吗?别家有没有机会? 李鸿章看着马蒂尔德,重重点头:「对!我们的大业已经开始了」 他的话音未落,雷鸣般的军鼓声就陡然响起。 北洋新军第三镇终于要开动了! 德州,运河。 「杀——狗官,吃——皇粮!」 僧格林沁站在望楼上,看着运河对岸潮水般涌来的乞活军,心头只剩下了彻骨的冰凉。 「王爷,挡不住了,实在是挡不住了,这帮穷棒子疯魔了,不要命似的冲过来,杀都杀不完,而且他们只向着咱们八旗兵守着的地方冲,不往北洋新军守着的地段冲」一个蒙古将领凑到僧格林沁身边,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指着背面「李」字帅气飘扬的北洋新军的营垒。 僧格林沁看也不看北洋军的营垒,只是目不转睛望着从运河对岸而来,踏着被尸体和填装了泥土的沙包填平的运河河道冲过来的那些头裹青布的乞活军,只是冷冰冰道:「曾国藩不打李鸿章很奇怪吗?他们本来就是师徒.如果我没有猜错,李鸿章的北洋军主力昨晚应该就撤了,那几座不过是空营而已!」 「是空营?那,那咱们可怎麽办?」底下的蒙古将领顿时慌了神。 僧格林沁却是回过头看着这个跟着自己从科尔沁草原上出来的蒙古将领,淡淡一笑:「克兴阿台吉,你真当自己是八旗子弟?咱们不过是草原上放羊的,不是北京满城里吃肉的!就算抬了旗籍,根底还是在草原!」 他一抬马鞭,指着底下正在苦战的那些穿着八色棉甲的八旗兵,嗤笑道:「你还不明白吗?曾国藩丶李鸿章两师徒在演戏!乞活军本就是拿命博一线生机,而那些北京城里的八旗大爷是在替祖宗还债!曾国藩丶李鸿章合谋把这些穿棉甲的磨碎了,大清江山就破了,要不然多少年,就会亡!」 「那,那咱们怎麽办?」克兴阿台吉一脸的焦急。 僧格林沁冷笑道:「怎麽办?当然是配合那两师徒把戏演了.」他压低了声音,「马蒂尔德给钱了!三十万银元,五千杆洋枪以后不管谁当权,总是需要咱们这些马背上的好儿郎的!」他顿了顿,又道,「你去告诉下面的蒙古营头,收拾一下,天黑就走!」 「走?去哪里?」克兴阿台吉问。 「草原!咱们回草原!」僧格林沁笑道,「你看我像不像蒙古大汗?」 德州城外,运河以西,曾国藩大营。 曾国荃进帐时,曾国藩正拿着一封李鸿章通过「孔圣公」的渠道送来的信,借着烛光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看着。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那是没染病的乞活军在活埋得瘟疫的同伴——自从咸丰带着侍卫亲军精兵走后,军中的瘟神愈发猖獗。除了瘟神不肯饶过这支乞活军,军中的粮草也渐渐见了低。 现在曾国藩不顾部下死伤,让他们拼命猛攻,也是为了削减一点吃饭的嘴——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大哥,」曾国荃一脸的喜色,「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丢下八旗兵跑了!」 「跑了?」曾国藩一愣,随即将李鸿章的信放在了案几上,借着烛光,曾国荃看到了「可封蜀王」四个大字,「好!传令.继续猛攻,务必把德州的残敌赶尽杀绝!」 「杀绝之后呢?」曾国荃问。 曾国藩沉声道:「当然是进北京!乞活军三十六方总得进一次北京城!」 「喳!」 北京城,广渠门外。 李鸿章勒马驻足时,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他望着城楼上星星点点的灯笼,和一面绣着「咸丰朝」三个字的大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京城内的八旗子弟,以为挂出这面破旗子就能保住什麽吗? 「大帅,「早就等在广渠门外的冯桂芬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懿贵妃丶肃顺昨日下午发动政变,拿下了新任九门提督元保,现在北京城已经在懿贵妃手里。「 李鸿章挑了下眉毛:「这个懿贵妃倒是个人物,可惜了,生不逢时」 话未说完,城头忽然传来三声炮响。李鸿章猛地抬头,只见一顶绿呢大轿正从城门洞子里晃出来,轿帘掀开处,正是剃光了胡须的肃顺,他正在已经换上了一品大员的顶戴朝服,手里捧着个装密旨的黄皮盒子。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少荃!「肃顺从轿子里钻出来,举起那盒子,「皇上有旨,着你即刻率兵围园,但不得发一兵入园!「 李鸿章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也不跪拜,伸手便接过黄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什麽密旨? 「臣领旨。「李鸿章合上黄皮盒子时,馀光瞥见肃顺轿帘后闪过半张俏脸,分明是个女孩,此刻却穿着戈什哈的号衣。他心头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请中堂示下,这圆明园内的事儿「 肃顺道:「大清朝的家务事,懿贵妃自己去料理,不劳李大人了。」 李鸿章轻轻点头:「家务事,好就这样吧!」 圆明园,九州清晏。 奕欣发疯一攥着半截断剑乱挥乱砍,剑锋在青砖上划出凌乱刻痕。 桂良的顶戴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手里攥着一支燧发手枪,带着几个满脸慌张的太监和黄马褂失魂落魄地冲了进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奕欣跟前:「皇上,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元保反了,北京城内到处都在传咸丰,咸丰已经回到了紫禁城!通州的北洋军也反了,现在正朝园子里开来,一万多人的洋枪队,打着火把,已经到了园子外头,马上就要围园了。皇上,大势已去了.」 奕欣茫然抬头,他忽然癫狂大笑,然后拿出一个珐琅烟盒猛砸向殿门:「朕是真龙!朕有传国玉玺!朕哪儿都不去,朕要君王死社稷。朕,朕也无处可去.」 说着话,奕欣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有的,有的」桂良一把抱住同德帝的大腿,「还可以逃去俄罗斯国,只要要逃出居庸关,穿过蒙古草原,就是俄罗斯了.沙皇一定会欢迎咱们的!」 奕欣却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了桂良:「朕不逃,朕不能逃.朕是为了大清才当这个皇上的,真要逃了,大清就」 「砰!」 同德帝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枪声就从院子外头传了来。奕欣扭头一看,只看见懿贵妃手持着一支燧发手枪从外头走进来,她身后跟着的婉贞格格,手中赫然捧着个托盘,盘子里有酒壶和酒杯!小载淳攥着明婉贞的袍子蹒跚学步。三人之后,就是元保和一群捧着洋枪的黄马褂。 「六叔,」懿贵妃枪口垂地,笑得温柔似水,「您该去九泉之下给列祖列宗请罪了鹤顶红已经给您泡好了,用的是雍正爷传下的老药,可灵着呢,喝上一壶,保管能见着爱新觉罗的祖宗。」 同德帝看着懿贵妃,忽然觉得有点欣慰,丢了断剑,点点头道:「好,好,很好,来的是你,比李鸿章丶曾国藩他们来要强!」他忽然看着懿贵妃,无比认真地说:「兰儿,你是大清天命人!」 懿贵妃一愣,瞪着眼珠子看着奕欣,奕欣大步上前,走到婉贞跟前,拿起酒壶,又道:「这是洪秀全的哥哥说的你是大清天命人!所以我才不杀你!」说着,他就摘掉了壶盖,然后一张嘴一仰脖,把满满一壶雍正年间的鹤顶红给灌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