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着。” 宋时微明知道母亲不会喜欢听到这个答案,她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爬白云山。” 不过,哪怕迎着母亲的凝视,宋时微还是坦然说了出来。 “坏了!” 宋作民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窗外明明皓月当空,但是自己都可以预见今晚的狂风骤雨了。 “不行!” 果然,陆教授一字一顿,强势拒绝了这个要求。 “我都说了,我不同意你和陈着的交往,为什么就不听呢?” “我是你妈,难道我会害你吗?你和陈着是两个圈子的人,他父母的工作我了解过,就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 “我之前确实有些动摇,想着你们接触看一看,但是后来发现错了。” “你和他这样家庭的男生处对象,没有共同语言和爱好,没有和谐的生活习惯,没有对未来的合理规划……妈妈观察过很多这类男生,他们心眼很小的,总是斤斤计较利益的得失。” “不信你等着看,没准你们出去吃饭的钱,陈着都会记在心里,就等着什么时候通过其他方式要回来。” 陆教授越说越激动。 有些只是她对“凤凰男”的观察和社会经验,此时也凭空加诸到陈着的身上。 这些观察并非不正确,但她之前就对陈着有了成见。 所以不管陈着说什么做什么,陆曼看来都是错误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哪有那么夸张。” 不过,宋作民对陈着印象很不错,什么“吃顿饭都记在心里,等着以后会要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结论。 自己和陈着又不止接触一次,他要真是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看不出来? “陈着能力很强的,他白手起家创业,还能笼络一帮大人跟着他做事,心眼就不可能小,也不可能斤斤计较。” 宋作民开始还讲着道理:“再懂人情世故他也才大一,如果不是在物质上满足了员工,人家凭什么相信他?” “那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陆曼一句话,就把丈夫噎了回去:“运气好搞了一个什么中大学习网,他又没做什么实事,只是坐在幕后收钱,慷他人之慨有什么不能大方的?” “哪怕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个土大款!” 气愤之余,陆教授甩出这样一句话。 “……你这样子,都不像一个大学教授说出来的话,水平太低了。” 宋作民摇了摇头:“中大学习网怎么是运气好搞出来的?你们华农也有很多学生都在上面找到了兼职,解决了学费生活费问题,这不叫实事吗?” 陆曼嘴角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是在这一点上找不到任何理由。 不过对于已婚女人来说,吵架时她不反驳,并不是代表认输了。 她会在其他不相干的地方,重新找回场子。 这是已婚女人的惯用手段,无关身份,无关年龄。 “宋作民。” 陆教授很漂亮也很有书香气的一张脸蛋,突然冷冷的看向丈夫:“所以你现在嫌我水平低了,是吗?” “比不上你们公司那些年轻善解人意的女下属了,是吗?” 陆曼眼眶也红红的:“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和闺女!过完年一个多月了,你就是到处出差开会,在家都没吃过几顿饭,要不是我提醒,你能记得闺女的生日?” “我怎么就不记得了?不然我今天能回家?” 宋作民真是特别的烦躁,就事论事不行吗,非得动不动就扯到其他地方。 哪怕和集团书记待在一起,感觉都没有和妻子在一起压力大。 这还真没错,以宋作民在集团里的地位,他是可以和书记随意开开玩笑,一把手都不会放在心里。 “好好好,要不是闺女的生日,你都不会回家。” 没想到老宋的这句话,又被陆教授抓住了痛点:“16号过完你继续回办公室吧,把办公室当家,明年闺女生日的时候你再回来!” “你……” 面对这些不讲道理的言论,宋作民只觉得胸口都要炸开。 这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吗? 为什么总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然后把它当成吵架的理由呢? 宋作民很想使劲的摔东西,但是多年身居高位的职场生涯,让他不习惯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怒火。 他想声嘶力竭的和妻子吵架,但又觉得当着闺女的面,还是要顾及父母的形象。 至于动手的话,那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了个转,最后如同月光倾泻而下,最终在窗台上化作一片失望的惨白。 “我的意思……” 宋作民长呼一口气,无力的说道:“闺女长大了,她有自己的选择权和思量,我们作为父母可以适当建议,但是不能过度参与,要学会放手。” “我不答应!” 陆曼毫不犹豫的驳斥:“闺女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可以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但是我不能。” 陆教授的意思,丈夫所谓的“学会放手”,其实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这让本来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老宋,心里的气“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处于气头上的女人,总是能用一两句话,把只想解决问题的男人瞬间撩拨上火。 “这怎么叫不负责任?你不觉得给微微的枷锁太窒息了吗?” “抱歉,我觉得这也不叫枷锁!难道要任由微微不顾光明的未来,和一个普通男生恋爱吗?” “首先,我觉得普通男生没什么不好。其次,陈着也不是普通男生,他只不过没有达到你心中的要求罢了,你高看的藤校精英,在我看来就是一些傻子罢了。” “请你说话注意点,我外甥外甥女和他们爱人都是藤校毕业,你这是在骂他们吗?” ……、 眼看着中年夫妻间的吵架,即将愈演愈烈。 一道清冷但平静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插了进来。 “我要休息了。” 宋时微说道。 就好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突然被伸手盖捂住。 宋作民和陆曼同时停了下来。 他们到底还是有身份的人,很快意识到刚才的行径如同巷子里的老妇骂街。 “幸好有闺女在,不然真得吵起来。” 夫妻俩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宋作民一言不发的去到客厅。 陆曼也要转身离开,但是突然想起什么,严厉的告诫道:“后天,你不许离开家一步!” 宋时微不说话亦不回应,只是漠然的关上门。 随着“咯嘣”一声门锁的响,房间里变得像死灰一样的寂静。 火山,被及时的伸手捂住了。 于是,大家都在庆幸火山没有爆发,但是谁能发现,捂火山的那只手被烫伤了。 父母争吵的压力,其实转移到这个19岁少女的身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胸口仍然憋闷的厉害,母亲霸道的控制欲,再一次套牢全身。 宋时微轻轻站起,“哗啦”一下打开窗,外面的景色很美。 黑漆漆的珠江静水流深,褚褐色的云,在天边慵懒的打着哈欠,透彻的月亮洒下明晃晃的光,落在地面上。 无拘无束的江风一吹,自由便在夜色中漾开。 “自由吗……” 宋时微又想起那个晚上,陈着带着自己在江边散步的场景。 关掉手机、不接电话、拒绝控制、只想散步。 对自由的渴望,仿佛是挣脱枷锁的力量源泉,一次次的促使宋时微拿起手机,手指按在陈着的电话上,但又一次次的放下。 难道要说: 陈着,我们当着陆教授的面,故意牵手吧! 或者: 还要告诉她,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个男生,你不要想着拆散了吧! 再或者: 我们去私奔吧! …… 无数个离经叛道的念头,最终落到实处,只是变成了一条具有可操作的短信。 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陈着,16号那天早上,我们去爬白云山吧。” 宋时微发信息过去。 “早上?几点啊?” 陈着很快回复了。 “三四点左右可以吗?” 宋时微说道。 “啥意思?” 陈着问:“你是想看日出朝阳吗?” “不是。” 宋时微说:“我想爬完后,趁着家里人没睡醒,早一点回来。” 陈着这人很聪明的,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猜测道:“陆教授不许我和你一起过生日?” 宋校花没有说很多,只简短的回道:“我想过。 这一次,陈着那边沉默的时间稍微长,然后他在短信中心平静和的劝道: “既然陆教授不同意,我建议就不要暴力对抗了,万一被她发现了,可能又要在你耳边絮叨。” “其实庆祝方式也很多,我们可以提前一天过,这样既能爬山,又不用违反她的命令。” “明天还是经济和金融两个班的辩论赛,我们先去瞧瞧热闹,晚上再爬山,照样是精彩纷呈的一天!” “你觉得呢?” 陈着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属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宋时微知道陈着是为了自己好。 在当前状况下,这也确实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可是总觉得,母亲给予的那道枷锁,还是没有挣脱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