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阵局不稳,蛟龙气外泄率先影响到的便是月港。 炼法之余不忘用“供养法”继续修行的王澄,在入定之时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口深潭里。 本能摇头摆尾之后,才发现自己手足俱无。 借助平静的水面倒影,终于看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条龙头鱼身的大鱼,更准确的说是一条通体火红色的螭吻! “这是怎么回事?” 向着周围环视一圈,原来这口深潭里不只有他自己,还有密密麻麻数也数不过来的“同类”。 都是体型大大小小,外貌千奇百怪的鱼类。 看起来或多或少都沾了几分龙气,有了一点点神异的龙相。 有的长出两条金色长须,有的长出一两片亮晶晶的驳杂龙鳞,有的则在后颈长出一片通红的鬃毛. 小白龙曾经说:“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童采去长寿。” 这个世界的蛟龙虽然没有那么神奇,但跟其他物种之间倒是也不存在生殖隔离。 江、河、湖、海、马厩、牛棚里流淌着蛟龙血的龙种客观存在。 但周围这些大鱼不管多么像龙,却全都不如王澄化作的这条龙生九子之一:螭吻。 心中念头一动,周围似真似幻的环境就主动回应了他: “龙相乃自身蛟龙气运所化,气运越浓,龙相越足。” 王澄顿时明悟。 无论是【汉始皇帝王神炁】还是由此衍生的蛟龙气,跟人主之气、王气、官气没有本质区别。 只要你在一个小体制中处于领导地位,能让人心依附就会多多少少沾染到一丝气数。 直到成长为头上没人,不受任何拘束的草头王级别,才算是真的有了蛟龙之相,乱世之中这些人就是俗称的潜龙! “这大概就是我从送王船科仪中顺走的蛟龙气显化,也是我会被士绅派穷追不舍的主因。” 王澄以前不知道自己从送王船科仪中到底薅到了多少,现在才算是有了大概的印象。 数量确实不少,如果他是失主,他也急。 “咦,那里有一条比我还像龙!” 王澄观察其他“龙种”的时候,发现在水潭底部静静盘卧着一条真正的蛟龙。 通体生满了银白色的光洁鳞片,泛着清冷高贵的流光,银角峥嵘,竖立的碧蓝龙瞳中透出灿金神光。 王澄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眼神中不约而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王澄下意识调动【奇货可居】看过去,却发现自己被拉到这里的只有意识,根本用不了这手绝活。 正要甩动尾巴凑过去试试能不能交流,问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边环绕的鱼群蓦然骚动起来,争先恐后涌向潭面。 抬头一看,却是有九颗圆润的丹丸从潭面垂落,闻到其上散发的异香立刻口舌生津,忍不住要上去咬一口。 王澄面前恰巧就有一颗。 大概是慑于他身上的磅礴蛟龙气,周围那些大鱼下意识就给他让开一条路,一小部分还主动簇拥着他向前挤了过去。 王澄看着越来越近的宝珠,血脉深处那种将之吞吃下去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咕咚.这是蛟龙气的味道,好浓的气息。” 吞咽口水时的响亮声音,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意识到情况不对,自己不能再继续靠近了,正要悄悄将众鱼护至自己身前。 始终静静待在潭底,没有过来凑热闹的那条银白蛟龙忽然一甩长长的龙尾,束水成鞭把他从水面猛地抽了下来。 “咕噜咕噜”在深水里打着转,好一会儿才重新稳定身体。 再抬头时,已经有九条鱼各自咬住了一颗丹丸。 嗖! 下一秒,王澄眼前一花,它们瞬间全部消失无踪。 不一会儿,又有九颗宝珠垂落下来,其他大鱼像是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一样继续蜂拥而上,然后再次消失。 “这是在钓鱼?” 王澄努力瞪大眼睛看向水面之外。 水潭边上赫然伫立着一座漆黑的生铁八角塔楼,月港的八角楼共有五层,已经算是高楼,它却足足有十八层。 有风吹过,生铁檐角响起一片“哗啦啦”的铃铛声。 还有数不清的人类尸体跟铃铛一起挂在檐角垂落的钓钩上面,被风一吹便飘飘荡荡。 弯钩穿过他们的上颚,将他们活生生吊死在了生铁八角楼的屋檐上,活像是一条条被人垂钓起来的鱼。 “嘶——!不对,他们就是刚刚那些被钓起来的鱼!” 王澄倒抽一口凉水。 只因他从里面看到了月港的熟人,古玩街八宝斋那位专卖假货,从来没有让他捡到过一次漏的佟掌柜。 自己还是这人的房东。 其他人里也有几个看着眼熟,确定在月港见过他们。 终于确定,跟自己一起出现在这潭子里的,哪里是什么沾了龙气的大鱼,分明都是月港中入定、入梦的活人! “不对,一共才钓了两次,楼上怎么会挂着这么多人?” 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不对,上面钓着的尸体何止是刚刚两次被钓起的十八具,一百八、一千八百具都有。 只是绝大多数都被风干成了“鱼干”,看起来起码已经在这挂了二三十年。 邪门的“垂钓”还在继续。 但王澄注意到,凡是那些在心光视野中,身上带着一层阴德清光的大鱼,都会被潭底的那条银白蛟龙甩尾打落。 没能吃到丹丸,却也因祸得福,幸免于难。 更有极少数幸运儿在被打落之前,从上面咬下了一小口丹渣,身上的龙相明显多了不少。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饵食越来越大,散发的蛟龙气越来越香,潭中的大鱼也越来越疯狂。 潭底的蛟龙都差点救援不及,王澄于是也摆动尾巴加入其中,一起帮忙救人,一左一右默契配合,将他们打落下去。 至于那些债业深重的倒霉鬼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王澄也有疑惑: “既然来到这里的都是月港居民,那比我身上龙气还强的人会是谁?” 答案瞬间便浮现在他的心底。 从阴媒婆口中拷问出了连谢和都不知道的情报,龙女【宴夫人】早已转生成人,这条蛟龙极有可能便是她的转世之身! 会是谁呢? 同样的问题也在宴云绡心里浮现: “整整三个月,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采水王家的臭小子! 达到螭吻级别的蛟龙气除了大昭的王侯,全月港就只有你,绝对错不了。 你可是真能藏啊。 要不是【历史沉渣·石鼓钓龙】已经复苏,士绅派很快就会对我的本体动手,姨姨倒是不介意好好‘关爱关爱’你。 唯一的问题是,这小子在月港中一定有一个伪装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忙碌了多久,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救下了多少人。 “喔—喔—喔——!” 一连串远比普通公鸡更加高亢的打鸣声传入两人耳中,眼前的钓鱼景象迅速淡化。 随后,睡在主卧的王澄和睡在客房的云绡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翻身穿衣起床,扭头看向用贝壳打磨成的半透明蠡壳窗外。 外面天色漆黑,厚重的乌云笼罩了整个月港,即使已经到了凌晨,天色却还是宛如深夜。 刚才“喔喔喔”的也不是鸡,而是白头鹰阿鸡又在学公鸡打鸣。 它不知道其他白头鹰是什么样子,鸡当得比海雕还要熟练,这段时间它每天早上都准时打鸣。 再加上外形足够威武霸气,最爱强抢民鸡,附近两条街养的鸡被它软硬兼施,全给钓成了翘嘴。 王澄走出房门,刚好遇到了洗漱过后清水芙蓉般的云绡,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对她打了个招呼: “阿绡姐,早啊!” 后者淡淡点头: “富贵,早。 阿鸡整天鸡叫,姐姐我想不早起都难。” 这段时间两个人朝夕相处,关系突飞猛进,双方之间那种没来由的天然亲近感也越来越浓。 云绡清冷的性子没变,但随口开的这个玩笑,在过去已经想都不敢想。 停在房顶上的阿鸡感觉脖子一凉,连忙切换成了最威风的红尾鵟叫声,拍着翅膀落荒而逃。 王澄从阿鸡身上收回目光,却发现阿绡正拿一双异色瞳紧紧盯着他看,还向前探身似乎还想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感觉不太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咳一声: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什么。” 云绡本来对王澄有所怀疑,试图找到那种莫名亲近感的来源。 但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龙气很淡,根本达不到龙子的水平,除非.有一国之宝级的镇物遮掩。 可采水王家如果有这种东西,哪还会沦落至此? 没有任何发现,才压下狐疑避开了目光。 却没发现王澄一直在看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清冷的冰美人,特别是那双瑰丽的异色瞳仁。 可惜【四海通宝】还是跟死了一样,没有看出新的信息。 这时两人一起扭头看向凤麟斋门外,他们敏锐的感官已经听到满大街都是嘈杂的喧哗声。 “佟掌柜失踪了!” “周掌柜也没了!” “还有荀老板也是!” “昨天晚上你们做梦了没有,我梦到” 两个人对视一眼,联袂走出后院,遍布着商铺和大小老板的古玩一条街上人头攒动。 阿鸡已经同步传回它看到的景象,不只是古玩一条街,整个月港都人心惶惶。 因为许多人都做了同样的一个梦,或者说,不只是梦。 有的人苏醒后毫发无伤,但所有曾经被钓钩钓走的人却彻底消失了。 只在床铺上留下一滩血。 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已经遭遇不幸,而且还是以上颚被鱼钩贯穿的残忍方式。 很快,大街小巷都流传起了一个九龙江沿岸耳熟能详的古老传说——“石鼓钓龙”。 “很久很久以前,据说在九龙江起源的九龙潭中有九条妖龙作祟,让芗州府一直不下雨。 一位勇敢的村民石鼓,用自己的一对儿女充当童男童女,从九龙潭中钓出了那九条妖龙,用竹笋烧灰迷眼的办法,将之一一杀死。 九条妖龙死后就变成了这条九龙江。” 大江自然不可能是由龙变成的,但石鼓钓龙、屠龙的故事却真的演变成了地域性的“历史沉渣”。 这些沉渣本质上是一种恐怖的区域性“人文现象”,与自然现象相对,诞生于有情众生的思想,通常植根于阴阳交界的地脉结穴。 比如:湘西赶尸、神农架野人 跟火山差不多,有的沉寂,有的活跃,沉寂时近乎无害,活跃时又凶险无比。 比如这一次,【石鼓钓龙】就从被镇压的沉寂状态开始复苏,只是泄露出一丝气息,就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而且跟蒲寿英预料的不一样,在负面愿力影响下,人龙双方的角色互换,被钓起来的不是龙而是人。 对敌我双方来说同样危险。 还有老人说,二十多年前九龙江流域又出现一次大旱,死了很多人,“石鼓钓龙”的历史沉渣就在月港暴动过一次。 幸亏【宴夫人】自锁地脉结穴,才成功镇压下了那次灾祸。 正因如此,她才在没有归位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自己的庙宇和九龙江流域大规模的供奉。 这一天,宴夫人的香火再次旺盛起来。 但身为龙女庙祝的阿绡反而面色沉重,对王澄认真道: “富贵,昨晚的历史沉渣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我跟沈老说过了,到时候我们单独行动,你跟在姐姐身边。” “好。” 王澄也不管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一口便答应下来,听人劝吃饱饭,决定死死抱紧阿绡姐姐的大腿。 随后按部就班完成了第六次炼法,丝绸口袋里的蛇蜕灵性满溢,已经开始微微蠕动。 “我正月二十四开始练法,距离正月三十早上【龙衣】完成只差最后一天。 希望月港的安定能再坚持坚持,明天一早我就能大功告成。” 可惜,不可能事事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傍晚刚过,三师兄郑钱就对王澄传信。 上次“血食过河”时顺藤摸瓜发现的【夜香郎】钱五爷出现异动,要己方所有作战人员今夜备战。 当初留下钱五爷这条线头为的就是此刻,王澄顾不上抱怨,连忙召集了自家船员,又给造船厂千舟船坞去信。 然后便怀中抱刀和云绡一起坐在正堂静静等待士绅派出招。 午夜过后,夜色最浓重的时候。 宝山烽堠警训忽至,距离月港三十里的上风向,一支浩浩荡荡的倭寇舟师突然出现在海面上,向着月港逶迤而来。 五峰旗、平民派的舟师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然后便是怒不可遏: “那些士绅真敢公然勾结倭寇?他们已经不再是我们互市派的一员,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寇掠派,必须立刻重拳消灭!” “启碇扬帆!” “拔锚!” 舟师前脚刚刚离港。 几条港口上停泊的商船、几座码头边的仓库、谁也不知道归属的偏僻院落中就突然杀出大批倭寇。 砍杀迎头赶来的夜巡,然后化整为零,杀入全城。 铛!铛!铛! 宝山烽堠上的警钟长鸣,赤红的月色和更加赤红的烽火照透了整个夜空。 此时距离王澄炼法完成还有两个时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