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静悚然一惊。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天人,而且绝不简单。所以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实际上暗中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不然怎么可能任由对方欺近自己十丈的范围。 对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自己这两路的天人是假的吗! 但无论对方如何出现在自己身后,都是最愚蠢的选择!自己身后都是孝陵卫的天人,他这简直就是主动走入包围、自投罗网! 即便对方是三路合一,也要把命留下! 「围杀!」 他大喝出声,没有一丝迟疑,回身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便是一刀劈落! 铮!一噗。 「指挥使!您!?」 孝陵卫的天人抬起兵器架住了朱守静的刀锋。因为完全没有防备,刀锋已经砍入了肩头一寸,登时血流如注。 他满脸惊恐,看向朱守静。 一一一朱守静瞳孔骤缩,松手撒开刀柄,猛然转头看向身后。 孝陵正门内,那一袭龙袍静静地站在门内。 寒风吹动衣角,缓缓卷动。 对方好像从未走出过门外。 「指挥使!」 亲信低喝一声,将朱守静从犹疑和恐惧中拉了回来。 「您怎么了?」 亲信先是让人给被砍伤的天人疗伤,而后看向了朱守静,双眼满是疑惑。 方才他们围住了孝陵,看见了正门那里矗立的一袭龙袍。他们暗中戒备,只等朱守静一声令下,便一齐出手,将对方拿下。 但,朱守静没有说话。 从看到龙袍的那一刻起,朱守静便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过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向那龙袍。 而后,便是忽然转身暴起,对自己人劈出一刀的事情。 孝陵卫父死子继,几乎没有从外界补充过人手。在场的孝陵卫都是自幼相识、一同长大的同袍,对彼此无比信任,对朱守静更是如此。 他们绝对不会怀疑朱守静与对方勾结·—那,便一定是对方用不知什么手段,迷惑了朱守静的心智。 「毒?迷烟?」 亲信暗自思付,快速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服下。其他孝陵卫也纷纷效仿。 朱守静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如法炮制掏出丹药服下,而后心神迅速入静,检视自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不是中毒?」 「指挥使,您——」 身边的亲信再度开口,似乎是想询问朱守静的情况。 但,在朱守静的耳朵里,那个「您」字在出口的一瞬间便被陡然拉长,在寂静的空气中缓缓回荡。 显得既滑稽··..又恐怖。 「!!!' 朱守静真气涌动,想要变换架势自保。 但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的真气不像往日那般如臂使指,而是凝滞、缓慢了起来。仿佛粘稠的树脂一般,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而他的动作,也一样被空气锁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以一种慢到恐怖的速度挪动。只是手指位移了一丝,就花去了足足十息的时间。 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自如转动。 他惊恐地将目光投向了孝陵门内。 要时间,他瞳孔骤缩。 那一袭龙袍,动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月光之下,那张如同干尸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缓步朝他走来。 「动!快动啊!」 朱守静不是没有与天人争斗过,他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恐惧任何东西了。 但,那股久违的冰冷情绪仿佛一只手爪,先抚过了他的腿脚,而后沿着腰腹一路盘旋而上,最后,缓缓住了他的心脏。 他怒目圆睁,拼命鼓动真气,甚至已经完全不顾真气运转的方向,也不顾真气走岔之后走火入魔的风险,只想要挣脱这诡异的情况。 双手试图紧握成拳,最起码,要护住胸腹要害。 但他,无能为力。 真气花了半响才走出丹田,而手指也只是微微弯曲。如果以这个速度,一烂香的时间他都未必能做好防备。 而对方,只与自己有三十丈的距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袭朽烂的龙袍,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站到了他面前。 那张枯瘦漆黑的脸凑到了他的面前,先是上下嗅闻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猎物的味道。 而后,他缓缓张开了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一点一点地凑向了他的脖颈。 「完了。」 朱守静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太祖陛下——.臣失职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孝陵卫不参与政事,也不负责攻城略地、守卫皇城或是缉拿不法。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按照太祖皇帝的旨意,守护皇陵。 父死子继,万世不移。这使命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孝陵卫的心中,也是他们自以为高于其他十二卫的根本。 若非如此,朱守静也不会不顾当朝皇帝的旨意,执意带着孝陵卫赶往孝陵。 因为他们只效忠太祖皇帝,也只为了太祖皇帝而存在。 就在他冒出最后一个念头,满心悔恨和绝望,闭目等死的这一刻。 对面那人停住了。 他缓缓闭上了嘴,抬起头,后退了两步,而后安静的看向朱守静。 他沙哑而凝涩的说道。 「卿,是、忠、臣。」 忽然间,朱守静眼前一花。 周围的情景忽然变换,孝陵卫的属下们再次出现在他身边,亲信的声音继续说道。 —— 一您没事吧?」 「噗一— 他喷出一口鲜血。 方才他试图挣脱束缚,拼命鼓动真气,已经脱离了周天,走岔了经脉,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受了不轻的内伤。 朱守静身形一软,陡然朝后倒去。 「指挥使!」 亲信接住了他,扣住他的脉门渡入真气,为他梳理经脉。同时满脸焦急担心的看着朱守静。 朱守静勉强从亲信的怀中抬起头,看向孝陵门口。 那一袭龙袍已经消失不见。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那沙哑的声音,还是在他的耳边回荡,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爱、卿。」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