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是为庸人设下的藩篱。」 雨落如瀑,天地晦暗。 高大的男性尸体将一具娇小的女子尸体楼在怀中,雨水将密集如蜂窝的伤口冲洗得发白,一柄长剑将两人串在了一起。 握住这柄剑的是年轻的左黎杉。 「左兄—」 年轻的赵无极坐倒在地,喃喃道。 左黎杉缓缓拔出长剑,将两具尸体一并端入面前的深渊,而后对着他平静地说道。 「赵兄,你太迁腐了。」 「我不想杀你,但我即将接任泰山派掌门。今日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 年轻的赵无极陡然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被高大男尸楼在怀中的娇小女尸,噗通一声跪倒将额头砸在地上。 「左兄、不,左掌门,看在我们三人同行数月的份儿上,看在我与您一起来围杀『大阿修罗」蒙南的份儿上!」 「只要您在一天,我就绝不行走江湖!」 赵无极猛地睁开双眼。 女子的惊叫:山匪的叫喊,酒肉的香气和腌之物的腥臭,共同将他拉回了山寨之中。 「大当家,您怎么了?」 他的二当家如此问道。 赵无极缓缓摇了摇头。 「只是梦到了十五年前的一段,无足轻重的往事而已。」 话虽如此,但赵无极清楚,这段记忆绝非无足轻重。 一句话,让一个年轻的侠客销声匿迹。 一句话,造就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山匪头子。 「规矩是为庸人设下的藩篱。」 赵无极咀嚼着这句话,低声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扫视四周。 这里是这座无名山的山顶,也是他的老巢所在。
绫罗绸缎之上,玉体横陈。
杯盘狼藉之间,刀剑林立。
与山下那些外围的山匪不同,此间饮酒做乐的十几人都是膀大腰圆,兵器也都散发着寒光,没有半点锈迹。这是赵无极为自己攒下的班底。
他不会一直做山匪。
从前年开始,朝廷对江湖的压制逐渐松动,身为正道魁首的武当和少林也收束了势力,与此同时数位邪道高手出现,将江湖的混乱推上了顶峰。
这是他的机会。
左黎杉的户骨估计都已经朽烂,再没有人挡着他扬名立万。
而他—..也有了足够的资本。
除去屋内的这些属下,和烧杀抢掠攒下的银钱之外,他最大的资本,是一个人。
赵无极看向屋内的角落。
那个将李淼引到此处的野人,正倚靠在瘦虎的身上,手中拿着一块生肉,一点点撕成小块儿送进瘦虎的嘴里。脸上带着傻子一样的笑,偶尔有山匪路过他身边,将酒水饭菜洒在他身上,他也丝毫不以为。
若非赵无极试过,他可能根本无从知晓,这个一脸憨傻、任人欺侮的大个儿,是个几乎能匹敌左黎杉的高手。
有几个武功高强、强破了他的问心关,冲到了他面前的侠士,最后也败在了野人的手中。
只要有他在,赵无极无需害怕任何人。
这也是他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却活得越来越好的原因。
赵无极将眼睛眯了起来,啜饮烈酒。
「再过上一年,将这大个儿调教好,攒下足够的人手和银钱,就是我正式踏入江湖的时机有绝顶高手压阵,我完全可以建立自己的宗派!」
「以我的手段,加上他的武力,这被左黎杉强压在这穷乡僻壤的十余年时光,我都能赚回来!
而且要比他活得更久、更威风!」
「只要一」
膨!
大门轰然洞开,一名山匪跟跎着冲入屋内,未等开口就被地上散落的酒坛绊倒,骨碌碌砸翻了一片物什。
「不好!不好了!」
赵无极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他已经在逐渐摆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的做派。
旁边的二当家自觉站起,怒斥道。
「这般慌张,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吗!打搅了大当家的兴致,你有几颗脑袋够赔的!」
那山匪自然知道轻重,也是连忙喊道。
「二当家,大当家!出事儿了!」
「山下的哨所、山腰的关卡都被人拔了!」
二当家眉头一皱。
「细细说来!」
可那山匪哪里知道细节,李淼手里又哪里能逃的出活口,他只是远远看见了被轰塌的土墙和被轰到半空的人体,就急忙跑回来报信儿了。
等他说完,屋内一时寂静。
而后——「哈哈哈哈哈!」
「我当是什么大事!」
屋内匪徒一齐大笑出声,二当家也坐了回去,面色不善地着那个来报信的山匪,抿着酒。
哨所和关卡里驻守的,不过都是些活不下去的泥腿子,也就是能欺负欺负百姓。如果赵无极设置的问心关失效,那些底层山匪自然拦不住习武的江湖人。
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便有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汉站起身来,提起九环大刀一拱手。
「二当家、大当家,我去解决!」
赵无极一挥手。
「快去,解决完了回来饮酒。」
大汉大笑。
「一灶香时间,我将人头提回来为大当家助兴!」
说罢,伸手将那个报信的山匪提在手上,扛着刀,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屋内的嘈杂酒乐之声便继续响了起来。
赵无极也再度眯上了眼睛,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妄想。
「只要注意手脚,不与那些有天人坐镇的大派争利,不被锦衣卫一一膨!
大门再度被轰然推开。
那个报信的山匪带着一身血,再度冲入,只是这次更加慌乱、更加恐惧。
「大大大、大当家—」
「哼!」
二当家一声冷哼,提剑起身。
「没用的东西,我亲自去!」
说罢,点了几个人,带齐兵器,拽着那个已经软倒的山匪走出门去。
赵无极喷了一声,烦躁地喝了杯酒。
他左边眼皮有点儿跳。
心绪糟乱,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叫他过了盏茶时间才沉下了心神,续上了方才的想法。
「只要不被锦衣卫盯上,先占了一县之地,日后说不得一一膨!
大门被第三次砸开。
那名山匪第三次滚入屋内。
赵无极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抓过兵刃,推开身侧伺候的女子,怒喝。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找死!」
话未说完,他壹住了。
他发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一一那个报信的山匪,这次并没有爬起来,也没有惊恐地大叫。从滚入屋内到现在,他再没有动过。
他死了。
那他,是如何到了这里的?
又是如何,砸开了房门的?
其他人呢,二当家去哪了?
未等赵无极理清思绪,一只靴子踏入了屋内,踩在地上血丝黏连,发出黏腻的声响。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你要看看?」
「好啊,我来了,看吧。」
李淼抬手将几颗人头扔到了赵无极面前,一边甩着手上的血,一边笑道。
「看清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