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府,怀玉山。 空明派。 层林掩映之中,山路徐徐朝上延伸,于空明派的山门外戛然而止。 山门上方悬挂着牌匾,上面方方正正地刻着「空明派」三个大字。而在牌匾另一侧,则是悬挂着一张手掌大小的木牌,上书「登峰」二字。 一个青年仰头看了那木牌一眼,叹了口气,脚下一顿跳起来将木牌摘下,从怀中掏出一方质地极好的软布,细细地擦拭了一番。 借着阳光看了看,确认已经擦得干净之后,他这才运使轻功跳起,将那木牌挂回了原处。而在木牌边上,空明派的牌匾已经积了不少尘土,青年却是视而不见。 青年名叫刘文斌,是空明派的「关门弟子」。 负责关门的弟子。 而他之前之所以叹气,也是因为这个「关门弟子」的差事。 他天资一般,也没什么关系,本就打算在门内混吃等死一辈子。若是放在以往,这种守山门的活计他肯定是乐意做的一一不用动手、不用赶路,只要不被师长看见,就是蹲在山门外看话本都没人管。 可惜,自从这块木牌挂上去之后,这活儿就变得不再轻松起来。 那木牌不能脏、不能湿、不能划。风大要摘,下雨要摘,一刻不得闲不说, 就是飞过去只鸟他都要战战兢兢,生怕有鸟屎落到木牌上。 当真是个日夜无休、风雨无阻的苦差事。 好在一一刘文斌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一一差不多要到换班的时间了,今天下午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必再提心吊胆地在这看了。 盘算着过会儿下山去寻些吃食,刘文斌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 「文斌,何事这么开心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刘文斌吓了一跳,陡然转过身,看清了来人,万才长出了一口气。 「龙长老,您回来啦?」 与他说话的是个老者,须发皆白,两颊清瘦,精神翼铄。小眼睛眯成了两道缝隙,笑着点了点头。 「嗯,下山逛了一圈,也没寻到些新的吃食,没劲儿的很一一你方才想什么呢?」 刘文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 「跟您一样,想着今下午去山下寻些吃食呢,既然您说没有,那我还是在门内睡觉好了。」 老头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依我看,你估计睡不成这个觉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回来?」 「掌门有令,今日有大事要商量,今日这山门是许进不许出,估计那替你的弟子也出不来啦。」 刘文斌瞪圆了眼睛。 他一直守在山门外,怎么就没听说这消息? 可这老者可说是门内资历最老的长老,虽然武功不济、没多少话语权,但应该也不会来骗他这么个「关门弟子」。 他只得叹了口气。 「好吧,龙长老,我知道了一一您进去吧,我这就关门。」 老者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入了山门之内。 刘文斌关上了大门,缓缓摇头,再次叹了口气。一想到这提心吊胆的看门任务不知还要延伸到何时,他就愈发觉得疲惫起来。 心气儿一散,再加上山门已关,不怕被师长看见,他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伸手从墙缝里掐了根草叶含着,双手抱胸、眯着眼打起盹儿来。 秋高气爽,午间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竟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将他吵醒了过来。 「小哥,醒一醒。」 刘文斌陡然睁开眼,抬起头。 一个约摸二十多岁,长相平平无奇,腰间挎着一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长刀的青年,正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可是空明派的弟子?」 他问道。 刘文斌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没等回过神儿来,就本能地笑着说道。 「阁下可是来拜山的?不凑巧,我空明派有要事,掌门吩咐今日不待客。阁下可否留下名帖、说明来意,待到——」 话还未说完,那青年却是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来做客的。而且小哥,你可知道你门内是有什么『要事」?」 刘文斌一愣。 不是来做客的,那是来干嘛的?踢馆啊? 而且我一个「关门弟子」哪儿知道是什么「要事」—·就算知道,跟你一个外人说得着吗? 他这正奇怪呢,就听得那青年身后又传来一个戏谑又慵懒的声音。 「他都睡死过去了,怕是连自家死了人都不知道,小曹你问他也是白问要是他知道点什么,恐怕早就死了,也活不到现在。」 「直接把门端开,进去看看就是。」 刘文斌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方才他刚睡醒,脑子不清醒,忽略了在那长相平平无奇的青年背后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耸着肩歪着头,正看着他笑,好像有点儿「不太精神」的样子;在他身侧站着个三十多岁、容貌普通的女人,正皱着眉头看向山门之内。 最后一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笑着看他,看着就不怀好意一一方才说话的就是此人。 刘文斌带着几分怒意开口。 「阁下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辱骂于我?」 「若是来生事的,阁下要想清楚,此处可是我空明派的山门,我空明派可是『登峰」大派!」 他指了指山门上悬挂的木牌,一挺胸脯。 「阁下要是想生事,我师门长辈赶到只需盏茶功夫一一我劝阁下速速离去, 我只当未曾见过你!」 谁曾想,对方却是丝毫不惧,反而还笑着开口说道。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哦,你说『家里死人了都不知道」?」 「这可不是骂你,是陈述事实一一你要不要低头看看脚下?」 脚下? 刘文斌低头看向地面。 忽然,他惬住了。 在他的脚边,有一块红色的、饼状的痕迹,上面隐约还有些花纹,呈网格状那是一个血脚印。 他木然移动着视线,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血脚印,从他的背后,沿着山路一直延伸。 直到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