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竟二十四年,十月十六日。 昨晚爆炸产生的废墟尚未清理乾淨,飞灰先是被风卷到高空,而后如雪一般落下,将半个京城染成一片如底片一般的白灰。 民房内,女人畏畏缩缩地探出头,左右观瞧。 只是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就变得苍白。 就在她门外,不足三尺的的地面上,白灰诡异地隆起,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轮廓四周是黑红的一片乾涸血渍。 女人闭了闭眼。 虽然害怕到了极点,但她知道不能让户体躺在自家门口。于是她先是回头,呵斥孩子们在床底躲好,而后畏畏缩缩地走出门,忍著恐惧拽著户体的衣角,朝著不远处的小巷拖去。 小巷裡有水渠和窖井,将尸体丢进去就好了。 营养不良、恐惧和劳累,几乎榨乾了女人的体力,只是几十步路就累的她满头大汗。 将尸体拖到水渠边,女人刚想将其推入,却是犹豫了一下,看著尸体上精緻舒服的衣物,她想起了自家孩子身上坚硬的粗布。 “应该反正是尸体” “在水渠里洗一洗就好—” 女人咬了咬牙,费劲儿地剥下了尸体的衣服,甚至还惊喜地在衣物夹层中发现了一些碎银。 接下来只要洗一洗衣服。 女人将衣物浸入水渠中。 暗红色的血疝在水中晕开,随著水流拖出一条长尾。 女人用力搓洗。 搓了一盏茶时间,水渐渐清澈起来。 女人鬆了口气,就要继续搓洗几下,将衣物洗淨后回家。但搓著搓著,却发现搓出来的血水反而愈发浓重。 “难道是内面的血刚刚化开?” 女人奇怪,继续搓了几下,手却是好像被什麽很细也很坚韧的东西缠住了,勒的手指痛了一下。她抬起手一看,面色瞬间苍白,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那是一团长发。 油光水滑、打理地极好的长髮。 缠绕在她的手指上。 牙齿互相撞击,女人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水渠上游。 她知道自己为什麽洗不乾淨那衣服了。 就在不远处的水渠上游,有个圆滚滚的物什卡在那裡,两颗圆滚滚发亮的眼球正无声地看著她,血液从腔子裡流出,将水渠染成一片猩红。 一颗头颅里的血液没有多少,要达成现在的效果一一这颗头颅被砍下来,不会超过一盏茶时间。 女人僵在原地。 她回望另一面牆壁下方的另一条水渠。 也是猩红一片。 血水太多、太浓,水衝击渠壁的声音都带著粘稠。仿佛上游有一方血海,正沿著密布整座京城的水渠倾倒而下。 视角沿著水渠,一路朝源头追寻。 穿过数条街道,穿过倒伏在水渠旁、将腔子裡的血液倒入其中的数具无头尸身,穿过无数悽惨的哀豪和哭喊,最终到了一扇庞大而华丽的朱门前。 身穿绯色官服的中年官员跪在门外,手脚都被绑缚,原本打理地极好的鬍鬚散乱一片,沾满了泪水和口水。 他目毗欲裂地喊道。 “唐公!你这是何意!” “你也是文官、两朝老臣,为何与锦衣卫那帮鹰犬勾结,来残害我等忠良!” 唐兰舟站在他面前,正在翻看帐本,闻言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 “勾结?” “刘大人这是从何说起,老夫是刑部主官,领的也是刑部的人手,来你府上搜查一下昨夜作乱的贼子,恰好发现了你的罪证而已,何曾与锦衣卫勾结?” 中年官员一嘻。 “你你这是自掘坟墓!自绝于天下!” “做了这等事,你觉得你还能活吗!你的家人一一唐兰舟猛地甩手! 啪! 一耳光抽在他脸上,将其抽得一歪倒在地上,又被站在他身后的兵士扶起。 “家人————.呵。” 唐兰舟语调毫无起伏地冷笑了一声。 “既然刘大人说起家人,老夫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他招了招手。 就有兵士押著数个不住挣扎哭豪的人,从门内一路走出,按倒在中年官员面前。中年官员本来被打了一耳光,正要怒骂,见到这几人却是猛地瞪圆了眼晴,把话咽了回去。 “你—” “你儿子,刘诗敖———嗯,纵马伤人、强抢民女,手上人命倒是不多,但留著也没什麽好处。” 唐兰舟揉著右手,头也不抬地说道。 “杀了。” 噗一刀锋插入脖颈,血液喷溅而出,溅在中年官员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 他惨叫了一声,挣扎著想要上前,却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唐兰舟继续平静地说道。 “你侄子,刘知新,倒没什麽大奸大恶,不过老夫记得,他好像是走闫松的路子,补得官位对吧?” “你妻子—————算了,老夫累了,懒得说了。” 唐兰舟揉著眉心,挥手。 噗、噗、噗。 长刀插入脖颈,尸体一具具倒下。 中年官员已经是泪流满面,在地上不住挣扎哭豪,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却是根本挣不开兵士的擒拿,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不成句的哀嚎。 “额啊啊啊—” 唐兰舟皱了皱眉。 “好了刘大人,别喊了。” “老夫岁数大了,经不得吵。” 膨! 擒住中年官员的军士会意,一刀柄在他的腰间,强行截断了他的哭豪。 于是唐兰舟继续说道。 “现在,刘大人应该明白老夫的决心了。” 他迈步走到中年官员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平静地说道。 “你家裡,还有三口人。” “你的幼子、幼女和一房小妾,这些人,老夫可以杀,也可以不杀——-全看刘大人接下来的回答。” “去年十月,你与大理寺卿时大人、五军都护府齐大人饮酒,席上是否说过‘今上怠政,望之不似人君’?” 中年官员一愣。 “去年十月?我没有— 噗。 身后一蓬鲜血洒在他的背后。 他抖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小妾,已经扑倒在地,血液顺著地面的缝隙流入牆角的水渠。 他明白了。 无论他有没有喝过那顿酒,都必须喝过。 无论他有没有说过那句话,都必须说过。 “我、我——说过” 他艰难地垂下了头,低声说道。 “时大人和齐大人说过吗?” “说、过。” “说过几句这种悖逆之语?” “三、不,十·很多句,我可以写下来—” 唐兰舟点点头。 “画押,砍头,去下一家。” 转身上马。 “大理寺卿时大人的府邸就在前面,我记得他的主官府邸就在附近?” 有官员点头应是。 “老夫记得,他们两家之间应该有密谋造反、私藏甲胃的事情,对吧?” 那官员会意,回头低声交代了几句。 便有几个兵士迅速将身上的甲胃褪了下来,连同长弓一併裹了。另一队骑士抓起包裹,策马疾驰而去。 唐兰舟平静地说道。 “走吧,时间紧,儘量多杀一些。” “莫让我家夫人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