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地下一层。 电影画面静止在荧幕上。 很难听清上面发生了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 “述桐怎么还不回电话,难道他说的那个人又来了?”若萍小声问清逸。 “应该不至于。”清逸想了想,“我刚才离他近,稍微听到了一点电话的内容,老宋那边好像说什么相框掉了。” “客厅里有这么大的相框?”若萍下意识问。 “其他房间呗。” “那他为什么不让咱们上去?” “有点精神紧张?” “我也觉得他最近一惊一乍的。” “没办法,很多事我们都是听述桐说的,没亲身经历过,体会不了他的心情。”
两人窃窃私语。
“要不先跟她说一声?”若萍偷偷指了指顾秋绵,“我看她也挺着急,应该担心出什么事。”
“你说呗。”清逸斜了她一眼,“扭捏啥,正好破冰了。”
“行,说就说。”若萍咬了咬牙,一副决然的样子,开口时却有些迟疑,“那个,顾秋绵同学……”
顾秋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若萍会主动找她搭话,迅速转过头。
“你别太担心,”若萍不自在地别过脸,指了指清逸,“我也是听他说的,应该是一个相框掉了,没其他事情。”
“……谢谢。”顾秋绵也迟疑地回了一句,她先是放下心来,解释道,“那应该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别太担心,是我家书房那个全……”
可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咬了下嘴唇。
于是在若萍的视线中,名叫顾秋绵的少女得知这个消息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她刚才是在担心,而现在则成了微微的紧张。
只见顾秋绵下意识迈开脚步,长裙的裙摆都有些凌乱,她的手指分明按到了电梯的按钮,可又低下头去,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片刻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这是个漂亮又贵气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精致的法式小衫,把自己打扮得像位公主,可公主也会突然慌了神,她依然咬着唇瓣,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六神无主。
那双毛茸茸的拖鞋不安地扭动着。青色的长裙也被她捏得起了皱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若萍注意到少女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那总是飞扬的神彩正被一种纠结取代。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不还说不用担心吗,快分析下?”若萍彻底看不懂了,她小声问清逸。
“那副照片对她很重要?”清逸刚说出口,随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不对,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应该立马冲上去才对,怎么又坐下了,好像给人一种……木已成舟、为时已晚的感觉?你是女生,你应该比较了解?”
“我也不知道。”若萍摇摇头,“非要说的话,我感觉像是在逃避某种事实,但同时又抱有期待的感觉?”
“怎么被你说的像是每次月考出分一样?”
“什么破比喻。”若萍没好气地说,“人家是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纠结过分,我估计中考也不一定纠结,估计是比这重要的多得多的东西。”
“那是什么?”清逸罕见地愣了,“什么事能这么突然,还和照片有关?”
“嘘,别说了,”若萍扯了扯他的衣服,“听着好了……”
接着,顾秋绵深呼吸两下,她想了又想,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在两人困惑又好奇的目光中,电话很快接通。
“你那边怎么样?”
尽管已经确定发生了什么,顾秋绵还是下意识地、担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也许是为接下来的真正想说的话做铺垫。
因为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语速比平时快很多,完全慌了。
……
张述桐接通电话。
“你那边怎么样?”
女孩的声音很焦急。
张述桐心想是刚才自己有点紧张,把她吓到了,连忙说没事没事,只是照片掉了而已。
“书房里的那个全家福?”顾秋绵紧跟着确认道。
“嗯,别担心,没摔坏,先扶起来靠在墙上了。”既然是关乎母亲的物品,张述桐觉得应该和她说清楚。
顾秋绵却没有回话。
张述桐甚至能听到她微微急促的鼻息。
他只好继续解释:
“我刚才出去看了,就是墙体老化了,没有别的,宋老师本来想挂上去的,但吴阿姨说等你爸爸回来再处理,就听她的了……”
张述桐想起了那条她很宝贵的围巾,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虽然照片的意义和遗物还是不太一样,但对顾秋绵来说,想来同等重要。
他便再次强调道:
“你放心好了,没摔坏,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摔不坏的……”
这次回答他的只有寥寥数语。
语气与她的声音一样模糊,悄然而复杂。
过了片刻,顾秋绵又低声解释道:
“就是一张相布,而且它掉下来好几次了,连玻璃都没装……”
“哦……那好。”
两人似乎陷入了没话找话的境地。
张述桐想了想,本想问还看不看电影,以及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可在他开口之前、长久的沉默之中,顾秋绵突然问:
“你……都看到了?”
张述桐下意识嗯了一声。
可随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明白了顾秋绵在犹豫什么。
该死……他用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一句,这条时间线上死党不知道她母亲离世的消息没错,可自己也不应该知道,那还是上次老宋在车上对他说的。
原来是担心自己发现这个。
就该当没看见的,他无心过问别人的家事,也许接下来顾秋绵会等自己问:
“为什么没听你提过你的妈妈,她去哪了,怎么不在家,工作很忙,还是说也在出差……”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回头看了书房一眼,那里房门紧闭,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披白纱的美丽女人,但张述桐知道,她既没有出差也没有忙工作,只是永远离开了人世而已,死亡。一个轻飘飘又沉重的词汇,有的东西无可挽回,这注定是个让人沉默的话题。
电话那头传来更长的沉默。
“所以呢?”半天顾秋绵才说。
什么所以?
是等我主动问什么吗?
这样想着,这句话果然来了。
“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没。”张述桐不想挑起她心里悲伤的往事,就转移话题道,“说了没别的事情,是我神经紧张,刚才吓到你了,你们继续看电影,我待会就下去……”
张述桐甚至难得贴心地问:
“要不要喝果汁,或者吃点东西?”他记得昨天顾秋绵是从哪找出果汁的,“你想吃什么,我一块拿下去……”
他心想这次应该算过关了,虽然刚吃过饭,但以张述桐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就像上次看电影那晚,她吃了盖浇饭又去图书馆里拿出一大包零食一样,这样飞扬的女孩子应该是个肉食动物,有一个胃是专门用来装零食的。
可话没说完,就被顾秋绵打断:
“不用了。”
张述桐听不出她这句话里蕴含着怎样的情绪,像是一朵被霜打了的花儿。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确覆着一层皑皑的白雪,可室内分明很温暖,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那我下去找你们?”
“你别下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她捂着话筒在问什么事情,接着顾秋绵的声音传来,她飞快地说:
“你朋友们也都被吓到了,说没心情看电影,而且时间不早了……”
好像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就会有别的话脱口而出。
“那好。”
张述桐回道。
也对,在清逸他们眼里,自己刚才这么紧张,估计以为是发现了新的线索,虽说最后虚惊一场,但这个小插曲让大家都没有了继续看电影的兴致。
既然如此,那就等大家上来商量下今晚怎么办好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
“你们还要看电影吗?”
顾秋绵平静地问道。
但就在前一刻,她的表情还不是这样,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刚才还用力眨了眨眼。
“……我们还是回去好了,刚才吓了一跳,今天已经够添麻烦了。”
杜康赶紧客气道。
顾秋绵闻言转过头,又捂着话筒,快速说了一遍。
杜康不知道为什么她跟述桐打个电话也要神秘兮兮的,反正他看不懂,也就不想了。
话说回来,述桐好像还没把脚印的事告诉她吧。
那个“凶手”也没找到。
那到底还等不等了?
他也拿不准主意,准备先问问两个死党,刚转过头,却见清逸和若萍在咬耳朵。
“不是,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神秘?”
“嘘。”若萍摆摆手,意思是你听着就行,别说话。又小声跟清逸说,“现在看出来什么了吗?”
“没。”
“算了,不琢磨了。”
八卦是女生的天性,但在不是多重要的人那里,来的快去的也快。
如果对方真是因为什么事搞得很紧张很担忧,那出于人道主义应该关心一样,可她又确认了一眼,发现顾秋绵也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明明刚才还一副纠结的神态,此刻却小声讲着电话,一脸平静,就不再关注了。
“先上去吧,述桐肯定还等着咱们呢。”
若萍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招呼两人整理下沙发、还有手机别落在下面……她总有着操不完的心。
另一边顾秋绵也关上灯和投影仪,不久前还吵吵闹闹的影音厅重归黑暗,直到三人走进了电梯里,才发现顾秋绵还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