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并非独照观河台。 神陆静,东海宁,整个现世范围,都已日化为夜。无云,无翳,无星。 在无边广阔的澄净夜幕,风雨都不来,只有明月一轮。 天下无人不望月! 那映照古今的不朽明月,其间竟似有人影。凡人见而有思,思而或忘。这许多的怅然若失,将变成一个个关于明月的传说。 但神而明者能感受—— 剑鸣之声是乐声,月中孤影随声动。 那人形,倒提酒壶,指挑飞剑。似以明月为屏风,留给人间一个醉酒踉跄,但却狂妄肆意的照影。 似那三千多年前的呓语,贮酒于陈,穿越了无数个沉默的夜晚,终究回响于明月,为世人所听闻。 “曾为多情碎玉璧,一声响换一声戏。” “至今出不得。” “曾因醉酒眠天河,一夜星来一夜雪。” “醒来身披月。” “人生千秋为何事?” “醺醺也。恍眼相看,人间王侯,天上仙阙,春秋万代,浮萍冰雪……飞剑百年,不过一盏明月!” “来来来!与我~饮!” 最后半句,忽作唱腔,那“饮”字,拖得极长极婉转。无尽的惆怅与狂妄,都在其间了。 这是忘我剑君太叔白的绝代一剑。 备注 解除补偿的管 很喜爱的远关,每着所看回了的。 水管 而左起侧方。 开。 在观问台,在长河所降,在天下半时, 了解答? 照短天效益,我介绍倒换样文。 方。 空前绝后的飞剑表演! 一人,一刻,一轮月,漫天星! 谁能强适? 谁能栏下这人类对字宙的差礼? 观者不能想多。 但星月之下,火海之上,姜世行来。 【上古深刻思约】看着在他身后,玉光点点,必有一路的雪。苏塞大君在左洛海又中飘荡,摇步而有力的,他行在火中的数千。 他是永恒的青松,不灭的烈焰。 他就这样迎面走来,赴一场剑客的约。 生死是持剑者的浪漫,寿空是理想者的高歌。 他注视着燕春回的眼睛,也在看星空,赏明月。 而他身周,有微尘落。 形似微尘,落如山倾。明明飘飘洒洒,却是轰轰隆隆。 冥顽之魔猿、孤高之仙龙、淡漠之天人、悲悯之众生僧人,还有一柄悬停在他身前,先于他而走的天下名剑! 四尊形在四方,为他撑开一片星月不侵的净土。 而后都如山崩。 诸形皆溃,散落成一颗颗山石般的道质,汇成洪涌! 山呼海啸,诵成君名。 【不周】 【三宝】、 【灵霄】 、 【焚真】……以及【剑仙】! 姜望抬手,握住了他的剑。 这柄剑随着他转战诸界,行于万方,仍然像第一次握在手中那样,仍然可以给他依靠和力量。 此刻无穷的月光,漫天的星光,都向他坠落。 这场璀璨无极的光雨,只为他一人倾倒。 他握着剑,仰望星空,眸澈如星光,而月华净其面。多年尘埃一旦吹去了,还是当初容颜。 看台下的叶青雨,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这个人从迷界一路飞回,又一次军功满身,应该是载誉归来。。说是无忘前约,来给她庆祝生辰。 却在拥过她之后,藏在她肩头流泪。 她从来没有问姜望你为什么流泪,就好像他永远不曾哭过。 可是她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姜望是怎样走过的这一路,是怎样白发出枫林。 姜望无声的眼泪不止是因为失去。 不止是因为陪着他征战的袍泽死于迷界,不止是因为他的亲卫无一生还,不止是因为亲卫统领方元猷,也不止是因为亦师亦友的余北斗死了! 而是因为那场战争,那个名为祁笑的天下名将,打破了他公侯万代、岁月安宁的幻想,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让他看清了世界的真相。 他明白这个世界存在他永远无法改变的事情。 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他做了多少,那都是永恒的天堑。 他所珍惜的很多事情,他所珍重的很多人,他的属下,他的朋友,甚至于他的家乡故邻……都是微尘! 都是可以被牺牲的代价。 那么多的人命,可以炼成一颗丹丸。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枫林城。 年少的理想,终究会碎在现实的血淋淋。 年少的珍惜,总不免被践踏得一钱不值。 可是那夜的痛哭之后,他是怎样做的? 他仍然往前走。 就像今天,他在劫海往前走。 从今以后……你能够改变世界吗?改变那些人们说永远无法改变的世界。 改变枫林城外,一个哭不出声音来的……少年的绝望! 让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 让姜望愤怒的是卢野,让他必须在今天就拔出他的剑来————是被屠的卫郡。 故事一再发生,悲剧反复重演。人间没有变过!!! 是时候改变。 “叫他们看看……”叶青雨呢喃:“你所期待的未来。” 重玄胜攥紧了自己的肚皮肉,死死地盯着台上。 他知这一战的危险,也知这一战的必要。 当你有改变现世局势的可能。 他们会想扑灭危险。 当你真的拥有改变现世的力量。 他们才会给你尊重,坐下来倾听! “目光是有重量的”,这句话姜望一直记得。 此刻加诸其身的目光,正是整个现世的重量。 然而他握住他的剑,只是向燕春回走。 星光是剑,月光是剑,乃至于星辰也向他坠落! 忘我飞剑,横绝人间。 但所有靠近姜望的剑光,先就被天风割破。 名为【不周】的道质,诞生于天海道则的圆满熬练,是天人之剑。 眸为金阳雪月的天人虚影,在天极舞剑,漫天的星光月光,都隔于“天之外”。 【不周】、 【三宝】、 【灵霄】……所有道质渐次落在他的剑上,又落在他的身上,道质挂出尾焰……竟在燃烧! 他日夜不辍,苦心熬练的诸般道则,对于仙魔天剑的种种感悟,都主动燃烧在这一战里。以此昭显焚身成烬的决心。 道质是绝巅修士跃升最后一步的台阶,也是用之以隔世的障壁。 道质的积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战斗胜负,尤其是在道则层次相近,而它又用于对耗本源时。 但真君的强大并不只由道质的积累来体现。 凰唯真在昆吾山打死了游玉珩,姜梦熊不过百岁,亦在妖界拳杀了玄南公。 若是游玉珩当年在昆吾山一开始就摆出对耗道质的架势,想来凰唯真也是要先避一步,让他一先的。这是岁月长久者的优势。 反过来若是年轻的真君有消寿之法,能够跟年长的真君对耗寿元,后者也必然会在这一合有所避让。 作为超脱者跃升的台阶,道质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它毕竟只是台阶,并不是铺得越高,就越代表修行者的强大。 在跃升无上的那一步,有的人一阶可上,有的人登山难及! 前者譬如凰唯真。后者则是漫长历史中,太多寿尽的真君。 有的人了无牵挂,无须隔世。有的人就算把道质堆成了江河湖海,也隔不开人间因果。 与岁月久历者对耗道质积累,就像跟晏抚拼财富,跟重玄胜斗智,不是聪明的战斗选择。 燕春回作为那个道质丰足的“有力者”,一上来就要跟姜望角力,姜望本应避之,却硬顶了上去。 因为他不肯让半先! 因为他要有全方位的压制,他要正面击破这绝世的飞剑,他要在道质耗竭之前,就确定这场胜利! 剑在匣中,于今有鸣。 今魁绝巅,不止是要胜于燕春回,而是要胜给天下人看——要让天下人看到,他用之以护道的,是怎样一柄剑! 此时亦复前时。 他要赢得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在这刻燃烧道质,轰鸣天鼓。周身孔窍齐开,人身万仙共鸣。 “所谓天道!不为天脊,就为天罚。” “所谓仙道!人登山,代行天意,周全众生。” “所谓人道!众生草木,彼此成全,悠悠万载,生而有灵!” “所谓剑道!我之剑也,成于万家,用于天下。” “所谓魔道!焚贪嗔痴,极喜怒哀,拂尘见我,本性不改!” 声如洪钟大吕,鼓似雷霆天裂。 这是一次公开的述道,姜望向所有注视他的人,阐述他对修行的理解、他对道的感受,他是触及怎样的道则,又是如何一一推向圆满,熬练道质。 他的道途是他一路行来,他的道质是他的人生诠释。 他就这样提剑,纵身向月河星雨,迎着燕春回的剑! “星光炼我,月光炼我,剑光炼我————都来!吾不以百劫死,必以百劫成!” 这一刻无穷无尽的剑光,已经将他淹没。他如剑海之孤舟,独自飘摇。但却立身于扁舟上……乘风破浪! 当五种道质担于一身,焚于一体…… 真正的变化才发生。 观河台在摇动,长河在翻滚,整座神陆都隐颤,而亘古长存的长河九镇,竟也摇身而响。 他竟以九镇镇其身! 整个世界在注视一场造化—— 此刻以九镇为炉,天海淬灵,剑海锻身,长河滋养,人道托举……万仙之仙身炼为丹! “今行此路,恨者皆来! “吞我为日月,食我为天仙!” 他当着现世所有人的面,无遮无掩,毫无顾忌地炼化自我,绝巅升华。 他是燕春回的阻道者,燕春回也是他的阻道人。 但燕春回已经无法阻止他! 还有谁来? 此刻他就是一颗混元仙丹,功成圆满。如他所言,食之真可为天仙!即便不能真个永恒成日月,吞了他也可以大步靠近不朽。 换在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免有人按捺不得。 但这里是观河台。 或者再来一个燕春回同层次的强者阻路,姜望不免丹毁道消———那正是重玄胜一直担心的,也是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决的。 可今时今日,已经无敌。 天下共举,故天下无敌。 凭空有一扇焰门被推开,身披国公华服,掌托焰球如烈日———左嚣已经赶到! 又绕台一周暮色,暮扶摇正在护道。 战斗明明如此激烈,观河台却陷入一种怪异的安宁。 为姜望护道者都沉默备战,其他人都不敢稍动,免生误会。在这种气氛下,呼延敬玄远赴而来,只好停在六合之柱外,在门口眺望这一战的细节。 齐帝早已表态,牧楚之君也无须言语,景、秦、荆三尊天子都无声。天下遂宁。 洪君琰先是沉默,而后摇头而笑。 为何姜望不在意黄河之会内府场的魁赛被冻缓? 为何他不在迫退洪君琰之后,要求洪君琰放开黄河之道果,让他在决战前再做一次跃升? 因为他并不需要那一步。 他虽一力促成此次黄河之会的变革,却并不需要黄河之会的托举————很多人都以为这就是他的道途,不成想这只是他的途经。 行其道也,自然如此。 本怜草木,何求众生? 他只是路过这里,便有今日之黄河! 魏玄彻的五指动了动,又轻轻将这只手翻转,按在了扶手上。 凌霄吾友也。 他想。对于云上商路,魏国是应该更支持的。 酒气豪气,太叔白的意气。 星光月光,燕春回的剑光。 这绝代的飞剑,似乎可以荡尽世间的所有。可直面这一剑的人,却被冲刷得越来越明亮。 【剑仙】鼓【不周】之风,燃【焚真】之火,踏入【灵霄】天宫,炼人身【三宝】———— 终于在这万仙之仙的周身孔窍,放出前所未有的璨光! 细究其间宫室,所有参道的仙人,都抱得一丹。有虚有实,但普遍存在。 此丹混元无极,圆满无漏,万灵不缺,丹如日月,其中盘坐一个小人。 眉眼俱在,五体都全,正是姜望面貌。 一手禅印,一手剑指。 睁开眼睛,一仙一魔!天印悬眉心。 此道质也,真我道则的尽头,熬到圆满的那个“我”。 终得【真我】道质。 诸道托举,于此真我……登圣! 长河龙宫外,不同居内,再次顶盔搜甲、已经做好出征准备的福允钦,又慢慢地坐下了,喃喃其声:“此间竟如……超脱鸣。” 声渐悄,竟有哀。 他当然不够资格真正理解超脱层次的力量,只能以“如超脱”来形容,但的确感觉到一种高岸和遥远,明白镇河真君已经走到很远的位置。 而姜望长剑已出。 在此身最炽盛最完满的那一刻,也是长相思啸鸣今世的时刻。 无穷火海孤舟渡,漫天星河一剑横。 天道杀剑·天不遂愿! 所有扑向姜望的剑光,顿如失序之鸟,各自乱窜,甚至彼此对撞。 那醉酒狂歌之身影,忽而跌落人间。那永恒悬照之明月,倏而荡漾恍惚,竟如陷在水中。 星汉灿烂,但如飞龙而远。 燕春回登天的身形,遽止在天极前。 他的散发披落!回看漫天飙散的剑光,其眸之哀,竟似失群之雁。 剑光皆不如意,所求全都落空。 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一剑,天意拨动人心,人心又每入歧途。 他竟觉得这一剑正是他的缘分,是为了在这里迎接他,才会在过往的某一个时间里,落入姜望掌中。 世间难得有知音。 果然……天不遂愿! 他仰首望天际,那灿烂星空越来越遥远。 天阶已断,星海路穷, 【乘槎星汉】仍作剑光一横,踏在他的脚下,托举他当空。 “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啊!” 他抬起脚,试图再往上走。 可是喀嚓!他的身体……碎裂! 今夜光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