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南郊。 冷风呼啸而过。 旗帜随风飘荡,密密麻麻的甲士们站满了祭台的周围。 这些甲士们足足有数万,他们排成了方阵,部署在了祭台的周围,浩浩荡荡,他们身上大多都披着甲,手持利器,目不斜视。 一根根旗帜立在阵中,随风飘荡,这些百战老卒们占据了整个南郊。 他们各个身材高大,神色凶悍,甲胄精良,挂强弩,持大盾,执长矛。 北面整个都是骑兵所组成的。 战马高大,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拉着缰绳,战马身上亦披着甲,一动不动。 其中有七十二处设大战鼓,分布于各地。 百官大臣们穿着崭新的官服,以应有的顺序站在了最前头。 祖珽一人当先,站在最前,身后站着文武诸多大臣们。 甚至还有很多的地方官员们,例如刚刚前来邺城准备禀告大事的王琳,也都站在了此处。 官员们神色肃穆,不敢怠慢。 韦孝宽竟也位于其中,他偷偷打量着周围那些列成方阵的来自不同地方的老卒,额头满是细汗。 这披甲率当真是越来越夸张了。 按着这个趋势下去,大汉莫不是要将‘披甲十万’给变成真的了?? 刘桃子穿天子服饰,戴十二旒冠。 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披上这身衣裳,更是犹如天人,威武异常。 他仰起头来,大步走向了祭坛,祭坛之上摆放着火堆。 礼仪官迅速跟上。 当刘桃子走到火堆前,那礼仪官将祭祀所用的布帛送到了刘桃子的手里。 刘桃子举起布帛,丢进了火堆。 这是给上帝的祭祀,告诉昊天上帝,你儿子改姓了! 而后,刘桃子转身,看向了面前的众官员。 礼官则是念起了祭天文书。 这个礼官也是个熟悉的面孔,乃是当初从邺城离开的大臣卢思道。 此人大声的念诵起来。 “禀昊天上帝。” “闻乾坤失纲,既出帝应天命,顺天下之本,以建元革治!闻神器有变,终归有德,自汉室颓废,天下促崩,晋失德乱世,中原糜烂,苍生不治数百年矣!” “魏不得天命,遂遭谴祸乱,分于齐周,齐主凶残,倒行逆施,鱼肉无度,暴虐无常,天下苦之久矣,周室失理,权臣当权,弑君乱国,兄弟阋墙,官员跋扈,尽不实之风,亦不称仁义!” “今天降神主定四海,帝起于微末,而治乱地,却胡兵,整朝纲,兴教化,功德铭于泰山,威名载于东海!终天命有归,应在此时!” 礼官大声念着,如此念了许久,终于完成了告知仪式。 “天命归汉!!!” 刘桃子拔出礼剑,对准了远处。 “咚!咚!咚!咚!” 熟悉的战鼓声猛地响起。 这战鼓声犹如雷鸣,轰然不绝,士卒们纷纷高呼了起来,“万岁!!” “万岁!!!” 数万大军同时高呼,甲士们以刀碰盾,战马嘶鸣,长矛拄地。 祖珽为首的大臣们最先朝着天子行礼跪拜。 “陛下万岁!!” 而后一批批的大臣们不断的行礼跪拜。 刘桃子收起了礼剑,上了车,天子车驾从甲士们的方阵之中通过,耳边只传来那万岁的高呼声。 官员们即刻做好准备,迅速前往太极殿。 祭祀上天之后,需要在太极殿授玺颁诏,正式宣布称帝建国。 祖珽赶忙跳进了马车内,迅速冲向了皇城的方向。 其余官员们也纷纷准备起来,前往下一个仪式的举办地点。 祖珽坐在马车内,内心格外的激动。 在灭亡周国之后,刘桃子终于不再拖延,正式决定开国称帝,接了这天命,开始着手接下来的大一统。 这对整个大汉来说,都是头等的大事。 祖珽可不敢怠慢。 他日思夜盼,就等着这一天呢! 对官员将军们的封赏内容,也会在正式登基之后一同颁发出来!! 祖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他们到达太极殿的时候,礼仪官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确定自己没有犯下什么过错。 祖珽刚刚准备去接玺,却有人匆忙拉住了他。 “祖公!错了!错了!” 祖珽大怒,转头一看,拉住他的人是魏收,这一刻,祖珽更加生气了。 “魏公是觉得天子无德,不配天命吗?” 魏收双腿一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嘴,“绝不是,是方才的告天仪式!” “按着汉家礼仪,祭祀只以牲畜,只有鲜卑人才用焚烧告知!” “礼部官员失职!竟敢用鲜卑礼来羞辱陛下!!” 祖珽闻言,顿时大笑了起来。 他的神色忽变得凶悍,拉住魏收的衣领。 祖珽年纪虽然大,人也瘦,但是个头高,这么一抓住,低头一看,着实吓人。 他愤怒的质问道:“我只听说北边有突厥人,南边有陈人,鲜卑人在哪里呢?!” 魏收吓得一个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祖珽推开了他,快步走进了太极殿。 皇帝再次做好了准备,这次,他又更换了衣裳,天子的衣裳是分有很多类型的,祭祀时所穿的衣裳是最特殊的一类,寻常时候是不许穿祭祀衣裳的。 祖珽亲自持着玉玺。 若是禅让关系,理当是让前任皇帝来给玉玺,但是刘桃子是自己上位,那就是亲信来授玺。 祖珽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 在祖珽毕恭毕敬的将玉玺献给皇帝之后,群臣再次恭贺。 刘桃子坐上了龙椅,尽管这玩意他平日里就常坐。 官员们再次叩拜。 刘桃子下达了诏令。 诏令有很多。 “开制建国,国号为汉。” “年号天元。” “立汉烈祖昭烈皇帝庙,承其法统,相应追封。” “尊刘张氏为皇太后,尊刘桃枝为太上皇,以斛律妒为皇后。” “赐刘武为雍王。” 刘桃子这个法统追溯的比较远,是直接否定了前朝,甚至否定了汉禅魏,直接尊刘备为庙主,继承他的法统,尽管这么做不太符合礼,但是,桃子向来不在意礼! 在确定国家的来源,确定国号年号,确定了特殊的位置之后,刘桃子开始大赏群臣。 就是当初的封赏告示,这次是以最正式的方式来宣布。 祖珽正式被拜为相。 当刘桃子的诏令下达的时候,众人皆惊。 丞相这个官职相当稀有,哪怕在齐国都很罕见,直接以丞相来当官名的,只有高演高湛这种即将篡位的家伙。 有人愤怒,有人不屑,有人悲痛,当然,也有人欢喜。 祖珽再次起身,面向了群臣,他的眼神终于不再自动锁定那些与他争斗的人了,眼神明亮且清澈,神色自信。 在封赏,免税等诸多新朝仁政之后,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新帝国崛起在中原,距离大一统只差了最后的一步。 仪式结束,众人意犹未尽的离开。 祖珽一脸淡然的跟在刘桃子的身后,走进了别殿,他吩咐甲士去留下王琳,将其叫进来。 不久之后,王琳一头雾水的出现在了这里,看着面前的新皇帝和新丞相,赶忙行礼拜见。 刘桃子坐在了上位,请王琳坐下来。 尽管只是名号上有了一点小变化,但是对王琳来说,还是有些触动的。 尤其是今日,当刘桃子举起礼剑,将士们山呼万岁的时候,那场面令人动容。 向来豁达的王琳都拘束了好多。 祖珽清了清嗓子,“王公,让你进来是为了商谈大事。” “登基的事情既然办妥了,那就该说你前来的目的了。” 王琳问道:“陛下才结束登基,应当还有许多事要做吧?” 祖珽大手一挥,“你不必担心,当下已经没有比灭陈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刘桃子点点头,也开了口,“王公直说便是。” 王琳的脸色愈发的凝重,他认真的说道:“陛下,当下国内将士们,都急着要灭亡陈国,完成大业,便是我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急着要建功,可这是不对的。” “陈国的国力或许不如周,可有江水天险,加上他们强悍的水军,并不是能轻视的。” “自已古来,强盛的北国去讨伐薄弱的南国而遭遇失利的事情,发生了许多次,其中有许多的缘故。” “因此,臣以为,要讨伐陈国,绝不能急切。” “首先就是全面的收缩,无论是江陵,还是海安,光州,我认为都应该收缩防线,将船厂后移,示敌以弱。” 祖珽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王琳的战略就是如他所构想的那般。 不过,也确实有很多的补充,祖珽毕竟不是水军统帅,很多东西他看的不如王琳清楚。 王琳提议从两淮乃至荆州等地招募士卒,因为这些人更熟悉水性,同时也能适应南边的气候,他提议整编当下的水军,统一水军的编制,增设专门的水军官职,在后方设立三处水军操练基地,日日不断的操练。 在战船的建造之上,他更偏向集中力量来打造中小型战船,向南国购买大船。 他之所以要亲自前来,是因为他的提议里有很多敏感的内容,一不小心就容易惹祸上身,需当面解释清楚。 王琳的战略从藏,造,改,练四个方面入手,前前后后共有二十七条策略。 当然,相应的内容他早已写好了,祖珽拿起来认真查看,搜寻其中的不妥。 这不是祖珽有意找茬,只是如此大事,不能有差池。 “王公,你说要隐瞒实力,可这计策里却说要探查沿岸的岛屿,进行占领,这不是冲突了吗?” 王琳摇着头,“非也,祖公有所不知,这些岛屿大多是荒废的,只有些不成器的水贼喜欢占据此处作为后营,其中一些甚至找不到水吃,根本无法生存……只要我们做的足够隐秘,是能安排好人手的,陈人很是惊惧,都开始锁江封口了,哪里还敢出去?” “而提前占据了这些地方,往后我们就多了能出兵的路线…。甚至能联系到陈国的后方。” “欧阳纥将军过去在陈国的南边驻守,他在当地蛮夷的心里很有威望,甚至自作主张的主持过他们的仪式,也因为这些举动被忌惮,欧阳将军投诚之后,陈顼在南边杀了不少人,引起了很多当地人的不满,若是能与他们联系上,以欧阳将军的名声,能让他们从后方牵扯陈军……” “原来如此。” 祖珽没有疑问了,看向了其他的计策。 “这购买大船的事情……当下汉陈对峙之势愈发的明显,陈人又多设戒备,难以通行,王公真的有把握?” “有十成把握。” 王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他看向了刘桃子,“陛下,您可知一艘巨舰能上阵多久吗?” “不知。” “便说大汉的盖海号,如今距建造已有六十二年,尚且身强体壮。” “一般来说,寻常战舰,若是维护及时,没有遭遇惨烈的交战,则能效力百年之久!若是有老匠修补再造,还能继续延续!” “而其余各类小船,因木材不同,寿命短些,却也能用十余年数十年!” “可陈国的战船,消耗的速度却极快,这十年之内,不算战事折损的,就是非战时状态,他们已经有三艘巨舰破旧不能用,给舍弃了。” 祖珽一愣,“三艘?十年之内,竟损耗了三艘巨舰?” 王琳点着头,“是啊,三艘,周国钱财不够用了,只能出的起三艘巨舰的钱…” 祖珽恍然大悟。 “周国那几艘巨舰?!” “没错,就是陈人卖掉的,周人改了一下便自己拿来用,周人的巨舰,只有一艘是他们自己所打造的……” “不只是巨舰,寻常战船也是如此,年年更换,年年淘汰,先前通商,那些商贾竟能触动战船来为自己护航,这些战船都是从何而来的呢?” “就是过去陈蒨那小子还在位的时候,尚且不能完全杜绝这件事,陈顼又如何能阻拦?” “当初陈霸先急着要登基,不得不拉拢众人,又继续尊僧礼佛,凝聚众人……无论是僧还是那些久居江东的大族,他们都乐意向我们出售战船,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们拿了战船是不是会攻打他们,灭了他们…。什么关卡也拦不住他们。” “只要我们不表现得太过强势,就能源源不断的从他们手里购置战船。” 到了最后,三人大概确定了对陈国的讨伐战略。 先收起拳头,后退几步,而后再砸上去。 这样打的更疼,也更容易将对手打翻。 …… 祖相满脸喜色的离开了皇宫,他要出去炫耀了。 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而对祖珽来说,富贵不去见仇敌,如锦衣白穿。 次日,祖珽迫不及待的下令召集群臣前来商谈大事。 祖珽作为丞相的权力那是相当的大,他这个丞相跟杨愔那个丞相可不同啊,杨愔是因为当了尚书仆射,尚书令才被尊称为丞相,因为这个官职的权能跟丞相差不多了,但是祖珽这个是货真价实的丞相啊,不带一点水分,是真的能当朝处死公卿的那种。 无论是平日对这位丞相有多少不满,多少怨恨,多少嫉妒的,此刻都老老实实,毕恭毕敬。 祖珽相当的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他也没有自贱到去欺负过去的仇人,就只是炫耀一下,摆个腔调,说几句空话,让他们拜一拜。 在一如既往的过了奸臣的瘾后,他也不忘记吩咐正事。 虽然当下急着要充实各地的官吏,但是,一切都不能从急,尤其是地方官员,若是为了急着办事就招吏凑数,甚至跳过吏试,不注重自己所提拔的人,那就要被抓起来问罪。 吏,尤其是地方吏,那是要直接面对百姓,直接执行命令的人,哪怕再急,也不能滥竽充数,必须要合格! 祖相威武不凡,对着众人严厉的下令。 无人敢不从。 至于刘桃子,此刻却是在接待另外一位重臣。 那便是即将要前往关中担任行台尚书令的路去病。 刘桃子为了加快关中和巴蜀的恢复速度,特意挑选了两个心腹,分别担任两地行台尚书令,一人便是路去病,另外一人则是田子礼。 这两位都是跟随刘桃子时日最久,是众人皆知的头号心腹。 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到一方去担任如此要位。 路去病还是有些不舍。 他看着面前穿着天子服饰的刘桃子,眼神复杂,总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刘桃子先开了口,“今日怎么不称桃子,改称陛下了?” “陛下以崔季舒加司空,此人善拳脚,`恐被其所殴。” 刘桃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去病还是头次看到刘桃子如此放声大笑。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传出了老远。 ps:状态有点跟不上,码字速度极慢,我尽快调整过来,看来这次完结之后,我得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养好精力再开书了,绝不轻易动笔了,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