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上一章应该是年产千吨,我多写了个万字,昏了头,昏了头,我谢罪!) 中书台。 汉国的中书台并不在王宫之内,位于城西凉街。 这条街上并没有多少民居,只有两个官府机构,一个中书台,一个御史台。 御史台占地更大,三面的建筑都是他们家的,毕竟他们需要的房屋要更多一些,监察百官,弹劾司法,尚书台刑部的职权只多偏向百姓,而御史台是面向官员的,若是遇到特殊案件,就需要双方一同合作。 中书台储藏着大量的资料,掌管机密,按理来说是要设在皇宫之内,或者是单独设立,但是因为过去是行台,没有正当名义搬进去,故而就选择了此处。 这个巷子不是任何人都能靠近的。 沿路有披甲的精锐驻守,这数百步的距离,要经历足足三次盘查,而后才能通行。 李文师走下了马车,嘴里轻哼着歌曲。 李文师出身大族,赵郡李。 他父亲唤作李义深,跟着高欢在信都起兵,给高澄当过府司马,给高洋当过散骑常侍。 能力是有的,但是,大族子弟的性格和当代特色也一样有,因为敛财无度,吃相比那些老鲜卑都要难看,高洋愤怒的将他罢免,丢进牢狱里,死掉了。 李文师是李义深的次子,在父亲病死之后,他抓紧了魏收的衣袖,当上了官,后来又跟着魏收来到了平城。 如今他年纪还不大,三十多岁,却已经做到了中书舍人。 这个位置不可谓不关键。 中书的机密,包括天下的户籍情况,耕地情况,钢铁产量等等...而中书舍人的职权包括负责参与拟定诏令和记录机密。 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这个地步,可谓是前途无量,一片大好。 甲士当然认识这位年轻的高官,不过,还是要按着程序来查看他的身份,搜查他的衣裳,而后才客客气气的送对方进去。 李文师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徒步朝着台府走去,眼里带着笑意,心情着实不错。 当他走到了台府大门的时候,此处的几个看门吏却是低着头,一副被训斥后的模样。 李文师有些好奇,一边在进出文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开口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吏抬起头来,悄悄看了眼后方。 他的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 “祖。” 李文师心知肚明,赶忙朝他点点头,“多谢。” 他清了清嗓子,收起了方才的浮躁,一本正经的朝着台内走去。 走廊内有许多官吏正在走动,看起来都是急匆匆的,不敢耽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李文师有些惊讶。 机密泄露了? 不对,如果是机密泄露,早就该有大军来包围台府了,是临时抽查? 李文师手里拿着一侧文书,绕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位于西边的书阁。 走进去,就看到有四个同僚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 一人坐在上位,看着他们。 坐在上位的人是赵彦深,老赵在来到平城之后,就在中书台得到了一份工作,带着这些年轻后生们参与国家机密事。 毕竟他在这方面有着多年的经验。 李文师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了对方,而后也坐在了那些同僚们之中。 他略微低头,却发现同僚们都是在对比上一年的国库收支,他略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临时抽查。 李文师也就跟着同僚们忙碌了起来,正在对比着,外头却传来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看起来是一大堆人正在往这里走。 众人的呼吸声都降低了许多,各个屏气凝神下一刻,祖珽就出现在了门口,身边围着大小十余位官吏。 他快步闯进来,赵彦深急忙起身。 “祖公。” 祖珽朝着他点点头,目光缓缓扫向了一旁的官员们,他们也赶忙起身拜见。 祖珽大步走到了赵彦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示意赵彦深将东西拿过来。 赵彦深赶忙将文书递给了他观看。 祖珽就这么翻看手里的文书,看了片刻,忽阴沉的问道:“这份统计是何人所写?” 赵彦深回答道:“乃是舍人李文师。” 祖斑缓缓看向李文师,冷笑了起来。 “我听说过你,年纪轻轻,政绩却是名列前茅....不过..…’ 祖斑重重的将手里文书丢在面前,“你就写出这么个东西来?!” “看看这个!” “数量统计上竟还多了一个万字!年产千就这么变成了年产千万?!你是疯了不成?” “国库的统计,尚且能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简直贻笑大方!!’ 祖珽大发雷霆,李文师却觉得惊愕,自己怎么可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呢? 他探出头来想要去看,可祖珽却将那文书收了起来。 “愚蠢!” “你这样的也能当舍人吗?!” 李文师又不敢去索要,他看向了赵彦深。 赵彦深缓缓开口说道:“祖公,这几日,李文师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便能轻视大事吗?” 祖珽举了举手里的文书:“这就是证据了,怠慢政务,理当重罚!” 他站起身来,瞪了李文师一眼,“你就等着被罢免吧。” 说完,祖珽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到祖珽领着众人离去,李文师方才走到了赵彦深的身边,他满脸焦急,“赵公!!我怎么会犯下这种过错呢?!我在中书多年,您是知道的,您也看过我的上奏,哪里是如他所说的?便是有过错,也都修改过了,祖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彦深还是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他瞥了李文师一眼,“我不知道。” 说完,他再次坐了下来,显然,他没有想参与这件事的想法。 李文师越想越怕,便跟赵彦深请了病假,匆匆离开。 魏府。 书房内欢声笑语。 魏收轻轻抿了一口茶,而后看向了坐在面前的魏长贤。 魏长贤的年纪要比魏收小很多,奈何,从辈份上来说,魏长贤乃是魏收的族叔。 大族尤其在意这种辈分,哪怕年纪上有差距,也不会无视。 “族叔早就该纳妾了,大丈夫岂能无后呢?” “这么做是对的,勿要理会他人的看法。” 魏收笑呵呵的说道:“或许族叔还能老来得子,生出个能治理天下的贤才呢。” 魏长贤摇摇头,“我又不是钟繇....这把年纪只怕是不行了。’ “可不能这么说,族叔身体硬朗,生子不在话下,长大之后也定然是俊杰!” “若有了子嗣,不求是什么俊杰,只要能秉持刚正的志向,不做恶事,我便知足。” 魏长贤原先有过几个孩子,可是都夭折了,没能活下来,这也是他年纪大了还要纳妾的原因。 魏长贤跟魏收虽然是同族,但是魏长贤因为先前被流放,两人官职上的差距太大,故而不是很亲 而当他跟着魏收来到刘桃子麾下后,两人才变得亲近起来,主要也是魏收实在是找不到能举荐给刘桃子的亲戚了,自家的亲戚,一个不如一个,举荐上去,出了事就是一起死,至少魏长贤还是靠谱的。 两人谈论了片刻,魏收忽问道:“前些时日,你去了青州,是什么缘故啊?” 魏长贤看了眼对方,摇着头,“乃是些机密事,尚且不能说。’ “哈哈哈,此处又没有什么外人,说来也无妨啊。” “不成,不说。” 魏长贤很是果断。 魏收一愣,继续吃起了茶。 就在此刻,有奴仆进来禀告。 “家主,李文师前来求见。” 魏收就令人将他带到隔壁休息,自己则是送走了魏长贤,而后再大摇大摆的去见李文师。 汉国的庙堂,争斗也并非是没有。 而跟过去的老鲜卑和老大族的争斗不同,如今的争斗却变成了新旧之争。 有路,田,崔等人为首的元老派,又有邺城这些摘桃派。 过去老鲜卑跟老大族争夺利益,老大族被按着打,而当下刘桃子强势崛起,胡汉之别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至少在明面上,这不再是礼仪冲突的点,毕竟汉国内的老鲜卑们不是军头,也当不了军头,跟朝臣就没有什么好争夺的东西了,除非是跟刘桃子争….但是这个难度更大,不推荐。 元老跟新来的冲突在变革问题上。 元老们跟随刘桃子的时日较长,普遍年轻,对原先的社稷大事更加的不满,有着很强烈的改革意愿。 他们希望能改变前朝的所有陋习,将事情做的彻底。 而新来的这些人,他们希望能保持过去的秩序,勿要大刀阔斧,他们还能继续享受。 也不好说谁对谁错,毕竟两派都是在为社稷效力,都有功劳。 祖珽在新老之中都算是较为另类的,特立独行,而且跟大多数人都过不去。 可总体之上,他还是偏向元老更多,他主张进行许多的变革,改变齐国所留下的陋习和恶政。 齐国有很多摆不上台面的陋习,就例如大族们互相举荐的这件事,我推荐你的子弟,你推荐我的弟子,彼此交换,大家共同进步,这玩意传承悠久... 魏收缓缓走到了书房。 李文师来回踱步,正等着他,看到魏收走进来,他急忙行礼拜见。 “好了,好了,何以多礼?” 魏收坐下来,看着神色慌张的李文师,“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着急?” “今日祖珽前来中书台.....” 李文师赶忙将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对方。 魏收越听,脸色就越是阴沉。 “这厮是故意的。” “前不久,这厮召集群臣,说要完全罢免举荐之制...” “这受举荐者又不是不用考核,若是没有举荐,如何能为国家选出优秀的人才呢?” “偏偏这厮不这么想,他咬死举荐乃是陋政,所受举荐者能被网开一面,得到特殊照顾,通过考试的几率是十成十的,暗示我们私下里作弊.....” “他还打算让政绩考核脱离地方,总归吏部....太守居然不能评论县令的政绩了?岂有此理!” “我跟着几个贤人当面训斥了他,没想到啊这厮的报复来的如此之快!’ 李文师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的吗? 魏收站起身来,眯着双眼,“你不必担心,你是我所举荐的人,祖珽想这么打我的脸,呵,还没这么容易!” “他自以为栽赃陷害就能罢免一个中书官员?” “且等着吧....等着吧。” 魏收的眼神闪烁起来,脑海里顿时有了许多想法,他猛地看向了李文师,眼神无比的明亮。 “这是对付祖珽的好机会啊!” “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祖斑如此胡作非为,过去他就因为做事违背律法而受到责罚,这次无辜罢免官员,更是重罪!!” “若是我们能以此为由...…” “文师....得让你受些委屈了,你且先勿要反驳,祖珽要罢免你,那就让他罢免,我来联系众人,找个合适的时候... 两人低声攀谈了起来。 平城铁厂。 祖珽坐在上位,手里端着酒壶,对着嘴,喉咙一动一动,那酒水就这么不断的灌进他的嘴里,又从嘴角流出来,半个身体都已经被酒水给弄湿了。 此刻,屋内的门窗紧闭,点了烛火。 共计有十六个人,小心翼翼的跪坐在祖斑的两边,看着祖斑大口吃酒,都是忍不住的拍手叫好。 “祖公好酒量!” “好酒量啊!!” “不愧是祖公啊!!” 而此刻聚集的这十六人就是当下北方各个大型铁厂的铁官。 那位斛律铁官还是将这些人给请了过来。 若是其他大臣跳出来,对他们招手说来找我,我们一同贪墨钱财,当蛀虫....那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但是祖珽这么说,那就太有信誉保障了。 祖珽本身的信誉就很硬,偷皇帝东西,贪污御马厂,走私战马,跟人合伙克扣国库收入....做的牛逼事是这些人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 如果说这些铁官们是天下的蛀虫,那老祖多少算是蛊王了。 因此,当祖珽开口说要带着大家一起发财的时候,他们就不迟疑了。 再者说了,就他们所犯下的事情,祖珽都不需要去诈,他们根本就经不起查,尤其是祖珽这样的老手,在祖珽的眼里,这些人的贪污手段,哪都不知要低级到哪里去了,一眼看穿。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祖珽擦了擦嘴,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他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了。 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缓缓说道:“就你们这些人?当初齐国三十九厂,当下国内还有三十四厂,三十四厂就来了十六个人?其余那些人呢?” 斛律铁官急忙起身,低头说道:“祖公,其余那些人,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当下的几个刺史,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上位之后,直接插手铁厂的事情,驱赶了原先的官员,提拔了自己的亲信,将铁厂收回地方.这些人就一直跟着地方走,我也在私下里派了别人,以别处的口吻去跟他们打交道,但是这些人不怀好意,想要揭发,我就即刻断了联系,不再往来。” 祖珽眯起了双眼,“这么说,愿意跟着我贪污的只有十六个厂子?少了,太少了....” “祖公,不少了,国内最大的五个厂,这次可都来了,这几个大厂,如是全力以赴,日产万吨,一年就是三百多吨啊,咱这五家,一年就能产出近一千五百吨的铁......可实际上,加上损耗,我们能隐三成。 “也就是说,一个厂子,一年能克扣五百吨铁?” 祖珽不屑的摇着头,“粗糙,太粗糙了。” “光是吞铁能吞多少?要吞也是吞产品啊..…” “祖公,可若是全部加工产品,成本且不说,大量的铁器涌进民间,市场价格就不会太高,一路跌损,到时候反而会更吃亏..” 祖珽瞥了眼对方,“说你们是傻子还不信。”“国内市场饱和,那周人呢?齐人呢?陈人呢?” 铁官们浑身一颤。 这他妈的才是真正的大贪啊! 斛律铁官赶忙说道:“祖公,这不好吧,国内的铁器岂能卖去国外呢?还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拿来可是要做兵器,与我们厮杀的,这不是谋害自家人吗?” “你都吞国家铁器了,还在意这个??” “你这缺斤少两的军械,都不知杀了多少自家人,卖给敌人算什么。” 铁官脸色涨红,一时竟无法反驳。 祖珽看着众人,严肃的说道:“从今日起,国内铁厂的运营就由我来负责了,所有的人,就只给我缴纳份额,不许给任何人。” “李文师已经被我找了个理由罢免了。” “我不管还有什么人找过你们,威胁过你们,或者你们求过人家的,往后,彻底跟他们断开联系....不许给他们任何分红!’ “都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