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杨坚骑着战马,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之下,从西城门逃离。 梁国皇帝还是非常识大体的,当初黄法氍刚刚杀到安州的时候,他就已经逃走了,离开了江陵。 连带着皇帝的后宫嫔妃之类也一并逃走。 因此如今杨坚等人想要逃离,也就没那么大的难度,毕竟当下攻城都是会给城里人逃走的机会,攻城为主要目的,俘获倒没那么重要,毕竟最值得俘虏的梁国傀儡皇帝早就跑掉了。 城头传出陈人的呐喊声。 两处城门已经告破,正式落在了陈人的手里。 其实,外城沦陷之后,他们还可以通过内城继续坚守,还能抵挡很久,就是内城都没了,最里头还有梁帝的王城可以继续守,但是,一旦从外城转移到内城来进行防守,那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只能是死磕到底。 当下外头又没有什么援军,倒是那陈人,其水军源源不断的为他们运输救援。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能继续坚守,断自己退路的。 杨坚也不迟疑,带上了城内精锐,就开始突围逃离。 陈人阻拦他们的意愿并不强烈,只是象征性的齐射了一轮,没有再追击。 而江陵所传出的欢呼声却是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浪潮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陈国的精锐甲士手持残破的长矛,站在城头,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陈国已经很久都不曾打过如此硬仗了。 淳于量是一点一点将江陵城给啃下来的,伤亡惨重。 可无论怎么说,江陵如今都已经被拿下,陈国再次站在了荆北,又拥有了窥视四边的资格。 淳于量骑着战马,领着诸多将士们,浩浩荡荡的进了江陵城。 哪怕是平日里那些天天鼓吹着要早些撤退的将军们,在此刻也是开心的高呼,为拿下江陵而庆幸。 在占据了城池之后,淳于量犒赏大军,又亲自设宴来款待有功的将士们。 攻占江陵的捷报自然是迅速传往了建康。 …… “大胆!!岂敢抗令?!” 捷报还不曾传京师,而他违抗诏令,继续进攻的消息却已经被使者送到了陈顼的面前。 陈顼勃然大怒。 他盯着面前的使者,再次质问道:“他是想要谋反不成?!” 使者低着头,不敢回答。 “来人啊!!” 一旁的袁宪急忙劝谏,“陛下!!” 有军士已经走了进来,袁宪用眼神示意他们出去,而后急忙对皇帝说道:“淳于将军所说的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若不是他占据优势,周人怎么会如此客气呢?拿下江陵,确实有极大的好处…” “这不是他违抗诏令的理由!” “违抗诏令,便是谋反!!” 陈顼此刻被气坏了,袁宪又急忙说道: “淳于量的这种行为,自然是要惩戒的,但是他手里握着大军,正在前线厮杀,这种时候陛下若是要派人治他的罪,只怕对局势不利。” “那你说该怎么办?” “先让他攻取江陵,而后再让他返回建康受赏,等他到达建康之后,再拿下他,治他违抗诏令之罪,因其功,免其死,但可以罢免其官职,让他待在家里反省自己的过错……” 陈顼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先是华皎,欧阳纶,而后是黄法氍,现在又是淳于量…” “朕实在是不明白。” 看着有些沮丧的陈顼,袁宪又赶忙激励,“陛下,国内还有许多大将,他们都愿意为陛下死战……这天下局势,却是愈发的对我们有利。” “汉国必定要入主关中,可却没能将周国直接灭亡,周国退守巴蜀,仍有一战之力,天下局势,三足鼎立,这反而对我们更有利啊,汉国若要攻周,必会虑陈,若是要侵略我们,周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陈顼并没有因为袁宪的话而平复情绪,他只觉得有些头疼。 周国使者前来见他,言语诚恳,讲述利害。 又答应割让城池,送战马,军械,双方联盟,一同抵抗汉军等等。 陈顼还是很心动的。 尽管周人狡诈,反复无常,但是,一切都从当下的局势来出发,现在汉国的强盛已经超越了当初的周国,地方清明,军力强盛,文臣武将无数,尤其是这夸张的战绩,更是让人惊恐万分。 这种情况下,跟周人联手抗敌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陈顼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江陵其实让周人来守也挺好,自己跟汉人接壤的地区越少,遭受的压力也就越少。 这江陵往后肯定会成为汉国的主要进攻方向之一……而且,这还不是陈顼最担心的事情。 陈顼最担心的是淳于量的变化。 兄长还在的时候,淳于量就很不听话,找借口不来庙堂,兄长派人将他接回来,罢免了他的官,让他留在建康,不许外出,陈顼提拔了他,他就表现得很是低调,很是恭敬,再也不敢闹腾了。 可现在,他却越来越像过去的那个淳于量了。 骄横,无礼,违抗庙堂。 这是觉得兄长不在了,就要旧病复发吗?? 他此刻手握大军,若是带着这些大军有了异心。 陈顼越想越是惶恐,袁宪正要说话,陈顼便站起身来,“袁公文士,少知军事,不必多言,可以先离开了。” 袁宪无奈,朝着陈顼再次行礼,而后告退。 在袁宪离开之后,陈顼便召见了章昭达。 两人在皇宫内秘密的谈论了许多事情,章昭达方才匆匆离开。 … 江陵。 这座破败不堪的城池内,处处都充斥着敌人的欢笑声。 百姓们躲在家里不敢外出,好在淳于量也能控制住麾下的大军,不让他们对着江陵的百姓们来上一次宣泄。 在过去,淳于量是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事情的,可最近,他忽然有点黄法e化,在陈国的诸多将军里,只有黄法e是讲究这一点,攻城之后不会去伤害当地的百姓,严明军纪,秋毫无犯。 不知淳于量何时也开始效仿这一套东西。 淳于岑披着甲,匆匆跳下战马,快步朝着官署内走去。 官署两侧的甲士也都认识他,不敢阻拦,纷纷行礼。 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淳于量所在的屋外,此处的甲士终于将他拦下,在禀告之后,就让他进去了。 淳于岑快步走进屋内,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父亲!” 淳于量此刻就坐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籍,没有了平日里的锐气。 “嗯。” 淳于岑从怀里掏出了文书,而后禀告起周围各地的情况。 自从他们攻占江陵之后,周人的溃兵退往了四周,双方的水军也进行了几次交手。 淳于岑就这么一点点的告知来自各地的情报,而淳于量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在意这些。 淳于岑说完了这些,悄悄打量着父亲。 先前自己提议要投汉,父亲说时机还不曾成熟,可如今,大军在握,江陵已得,若是带着江陵去投汉,应当是能有大贡献吧? 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呢? 他很想开口去问,但是又怕被训斥。 正迟疑不定的时候,淳于量忽吩咐道:“抽调些信得过的老弟兄,充实亲兵。” 淳于岑大喜过望,“父亲,时机到了吗?” 淳于量放下了手里的书。 “什么时机?” “不是要带着江陵投奔汉国……” 淳于岑的话还不曾说完,淳于量的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 “放肆!” “你是想让我谋反吗?” “我岂是那般小人?!” 淳于岑看着愤怒的父亲,即刻低头,“父亲,是我失言。” “乱世之中,大家都不讲信义,当臣子的殴打皇帝,当皇帝的凌辱大臣,将军们只想着叛变,文官们只想着收钱,上下混乱无序,不讲道德。” “可现在不同了。” 淳于量很是认真的说道:“天下即将大一统……若是再按着过去的想法来做事,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淳于岑有些愕然,“周国虽然被击破,可实力依旧不弱,两国联盟,还是能抵抗汉国,父亲觉得汉国很快就能击破二国吗?” “汉国当下的耕地,户籍,就已经是其余二国所不能抗衡的了,从根本上看,汉国的粮产更多,铁产更多,人口最多,这是大一统的资本。” “而从治理上看,汉国的治政,远超其余二国,地方刺史大多清廉贤明,吏极多,皆勤勉,朝中大臣才智非凡,大能者多,其制吸纳周陈之善,自成一体,其将军勇猛,善战者数不胜数,将士多甲,军械精良,操练得当,如此资本加上如此治政,不出三五年,天下必然大一统。” “天王此人,宽厚待人,骁勇无敌,胸怀广阔,果断而有胆魄……” “天时,地利,人和,汉国皆得之,谁人能与其抗衡?” “退守巴蜀也好,占据江水也罢,不过是多拖延些时日,苟全性命而已。” 淳于岑轻轻点头,“父亲,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以江陵去投汉呢?汉国欲得天下,江陵是重中之重,若是我们以江陵,以数万大军去投,必能得天王喜爱……” “非也。” “若是将城池直接献给天王,天王定然会赏赐,却不会重用。” “往后想要得到独当一面的机会,只怕很难,我已经老了,倒是无碍,只是你,若是也因此遭受非议,往后不能重用,那我们家往后还能有什么成就呢?” “天下大一统之后,德治之风必盛,到那个时候,过去殴打过皇帝的,无端背叛的,只怕都被大家所非议…如今是有功之臣,将来便是贰臣奸贼了…” 淳于岑似懂非懂。 “父亲,那我们怎么办?” “等啊。” “等到我们不能在陈国立足的时候,就可以去投奔天王了,而后,就可以感怀天王恩德,为大一统而奔走,为天王再取下江陵……” … 乡野小路上,老太医等人牵着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只能听到远处那小溪的流水声,除此之外,就连鸟鸣声都听不到。 两旁是许多参天大树,小路幽静且荒凉,两旁的灌木丛里时不时有抖动,令他们更是惧怕。 老太医颇有些憔悴。 这骑马当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连着骑了许多天,马还没什么事,这骑马的人却先扛不住了。 尤其是老太医,这双腿疼的厉害。 孙思邈牵着马,走在最前头。 随着他们远离了战区,沿路的情况也在一点点的转变,没有了那冲天的黑烟和遍地的喊杀声,就连气味都令人惬意,带着芬芳。 老太医的几个弟子跟在孙思邈的身边,几个人正在交谈着医学上的内容。 “站住!!” 就听到前头传出一声暴呵,这几个人吓了一跳。 孙思邈赶忙看去,却发现有两个士卒站在交叉口两旁的高坡之上。 其中一人举起了弓箭,已经对准了他们。 他们穿着整齐,相貌严肃,明显不是拦路的溃兵。 孙思邈赶忙说道:“勿要动手!吾等并非盗贼!!” 那两个士卒缓缓靠近,其中一人持短兵,审视着面前这几个人。 “过所文书。” “我们是周人…尚且没有…” “没有?是周国的官员?” “啊,不是,我们是医,是医…” 老太医的弟子解释起来,看到对方眼里那浓郁的怀疑之色,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些钱,“您看,我们身上就这点钱了…您放我们过去. …” “来人啊!!天大功劳!!” …… 老太医徒步走在路上,几个弟子都被捆绑了起来,其中一人脸上乌青,孙思邈也在其中。 老太医忍不住抱怨了起来,“何必呢?这刚进汉土,便被你给弄成了奸细,你老想着贿赂士卒做什么?” 那惹事的弟子低着头,不敢言语。 一行人被押解到了路边的驿舍,由吏来负责审问。 他们这一行人,穿着不凡,又带着马匹,包裹还不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医,更像是逃走的官员。 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的簇拥着一个老的,这不妥妥的达官贵人吗? 面对小吏的盘问,老太医是满头大汗,越描越黑。 毕竟,老太医确实是周国的官员,也确实想要贿赂士卒,还想带着人进入汉国境内。 在查实之后,小吏直接将他们移交给了当地的县衙。 就在老太医都觉得他们要倒大霉的时候,孙思邈却找到了机会。 县丞惊愕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你认得褚公?” “认得,认得,我们真的是医,过去是太医,我曾在汉国学过医术…褚公知道我…” “谁认识褚公啊?” 就听到屋外传来洪亮的声音,下一刻,一座大山走进了屋内,比在场的人都要高出许多来,宽度更是惊人。 县丞看到此人,赶忙低头行礼。 孙思邈与其余众人也是行礼拜见。 “将军,您怎么来了?” “听闻你们这里抓了个太医,就来看看…” 高延宗说着,眼神扫过面前的几个人,最后落在了孙思邈的身上,“你认识褚公?” “正是……” 孙思邈此刻还有些惊愕,他打量着面前这位魁梧的将军,忽开口说道:“将军该节食了..” 高延宗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看来是医者无疑。” “好了,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跟这些人聊一聊。” 高延宗让他们都坐下来,自己坐在上位,而后询问前来的目的以及离开的原因。 老太医缓缓说起了那边的情况,说起皇帝服用金丹,不顾自己劝阻的事情时,满脸的无奈。 听着他们的讲述,高延宗的眼神却愈发的明亮起来。 还有这好事??? 他赶忙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又问道:“那皇帝的情况岂不是很危险了吗?” “是啊,本来跟随皇帝出征的太医令就没有几个,这种情况,也就我们能暂时救治,如今没了我们,那张宾只怕是再也不会顾忌,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丹药乃是仙丹…能医,死人。” 高延宗令人上茶,让老太医多说一些。 可老太医这里除却仙丹的事情,就不知道其余什么事了,至于军事和政务上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 高延宗眯起了双眼。 若是这老丈不曾骗人,那周国的皇帝是真的要死了啊! 还是被所谓的金丹所谋害的…嗯,得即刻派人告知祖公!! 他应当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