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已经拆下大筋,取完蛇血的伙计。 顾不上休息,便提刀走到蛇头之前。 此刻的青鳞蟒。 浑身死气以及腥味交织。 那双幽暗泛着金珀色的双眼,也再没有了先前的凶光。 形如一条竖线的瞳孔,也放大了不少,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前方,空洞无神里,又仿佛透着几分不甘。 在离湖泽不到几米的地方。 被硬生生掀翻。 三百年修行,一朝尽散。 谁能甘心? 蛇口上那道惊人的豁口还在。 切口异常平整。 血水已经渐渐凝固。 白线、血水、褐眼以及青鳞,组成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即便死去了好一会。 大蛇身上的气息,仍旧让人心惊。 两个伙计暗暗咽了下口水,强行将目光从蛇眼上移开。 开始忙碌。 剥皮剔骨,拆形去肉,细长锋利的剔骨刀,在鳞甲缝隙中游走。 动作干净利落,不到片刻米斗大的脑袋就被处理妥当。 剔净的头骨,是那种玉雕作品,远远达不到的感觉。 两枚眼珠放在玉盘上。 黯淡灰败,犹如两颗失去了原本色泽的丹珠。 民间倒是自古就有蛇眼明目的说法。 不过在药理中,蛇眼并非眼睛,而是蛇胆。 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以讹传讹,这种说法才会越穿越广。 “好刀工。” “不说的话,我都以为这几个家伙是屠户出身了。” 群盗围在一边啧啧称奇。 都被两个伙计精湛的手艺折服,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只有鹧鸪哨,怔怔的看着两枚眼珠。 神色复杂难言。 虽然明知道,它并非蛇神之眼。 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心中情绪。 只觉得一股郁气堆积在胸口下,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关于当年先祖,偷取雮尘珠,为族中招来大祸这件事,已经没多少人知晓。 他也是从上一代搬山道人那里听来。 毕竟这个真相,太过残酷。 一般族人很难接受得了。 就如灵和老洋人,他们只知道,雮尘珠能够解除身上的鬼咒,却不知晓千年之前的往事。 深吸了口气。 鹧鸪哨回头看了眼两人。 灵心思单纯,只是站在红姑娘身边,好奇又害怕的看着伙计解蛇。 至于老洋人,则是凑在昆仑身边,两人正低声探讨着什么。 “灵……” “师兄,怎么了?” 见师兄喊到自己名字。 灵下意识回头,双眸清澈,好奇的看向了他。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蛇行七步内有药,师兄一路过来,见到了不少奇灵草,现在时间还早,你去找找看。” 鹧鸪哨迅速敛去脸上情绪,只是笑着道。 “哦……” 虽然不懂师兄为什么这时候让自己去采药。 但既然是师兄吩咐,她也不好婉拒。 点点头答应下来。 背上竹篓,又提了一把药锄,拉上红姑娘,也没敢走远,只是沿着大湖四周的密林一路搜寻起来。 因为有虫谷那道天然屏关。 此地一千多年来,也无几人踏足。 世代围着遮龙山而居的那些部族寨子,也有趁着虫谷毒瘴消失的那几天,冒险进来采药的人。 不过。 他们的目的,大都是传说中的不死草。 对于其他草药几乎没太多要求,大都已经泛滥。 没多大一会。 灵就找到好几样外界难见的宝药。 其中不乏百年份的老山参、雪莲以及灵芝。 红姑娘也是如此。 得益于之前在瓶山时,天天和她一起进山采药。 如今她也能识得不少草药。 原本还觉得有些兴致乏乏的她,这会就像是寻宝人一样,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这些大药对掌柜的一定有用。 毕竟,瓶山药壁上那些都被他小心收起,送入观云楼下地宫。 她如今渐渐摸索到了些修行关窍。 其实也能隐隐猜到一些。 药草之属,汲取天地之气而生,自古就有方士、道人用灵草大药炼丹,以求修行精进。 “昆仑,去护着灵和红姑娘,这一片林深树密,说不准有危险……” 望着远处那两道采药的身影。 陈玉楼吩咐了一句。 “我也去。” 见昆仑领命离去,老洋人也立刻请缨。 陈玉楼自然不会拒绝。 顺水推舟的事而已。 等老洋人提着大弓追了上去。 他眼角余光里,鹧鸪哨明显暗暗松了口气。 见此一幕。 他心里的念头也愈发清晰。 灵不懂师兄为什么让自己这时候去采药。 陈玉楼却是旁观者清。 扎格拉玛、鬼洞族、魔国以及拜蛇人,绝对是这方世界,对蛇属最为复杂的一类人。 崇拜、敬畏。 也是为数不多,知晓蛇神存在的古族。 只不过,他本以为这些事,鹧鸪哨早已对师弟妹提到,但眼下看灵和老洋人的反应,似乎并不清楚。 “掌柜的,蛇珠……” 正沉吟间。 一道惊喜声自身后传来。 陈玉楼和鹧鸪哨立刻回头。 只见剔伙计手里捧着一枚青色骨珠,脸上难掩惊喜。 唯一奇怪的是。 明明头顶烈日照耀,其他人不说多热,但至少也没有察觉到冷。 唯独他跟过冬一样。 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捧着蛇珠的手都在发颤。 “你小子不要命了,蛇蟒寒气最重,还敢用手直接拿着。” 旁边人看的满头雾水。 陈玉楼却是一下就察觉过来,赶紧从他手中接过蛇珠。 刚一入手,他就察觉到一股直侵骨髓的阴寒之气,饶是他都忍不住眉头一皱。 不过,察觉到寒气。 蛰伏在丹田中的青木灵气便自行运转,流淌在四肢百脉中。 刹那间,就将那股寒意绞杀一空。 “多……多谢总把头。” 那伙计虽然是捕蛇人出身。 但以往接触到的蛇珠,最多也就有点凉意。 加上取了珠子,情绪激动,并没有琢磨太多。 哪知道这玩意竟然透着彻骨的寒意。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跟在冰窟窿里走了一趟似的。 “来。” 见他抖的厉害。 陈玉楼怕他会留下病根子。 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渡去一丝青木灵气,又让人取来烈酒让他喝上几口去寒。 做完这一切。 陈玉楼这才低头看向手中蛇珠。 和分水珠不同。 这枚珠子要小了不少。 但其中蕴藏的妖气,却是比之磅礴了无数。 “这就是蛇珠?” 一旁的鹧鸪哨也看了过来。 不过有那伙计例子在先。 加上他自忖气血不旺,境界也没修行到陈玉楼这等地步,并未伸手去碰,只是目露惊疑的道。 “陈兄,是否蛇蟒之属都有此物?” “当然。” 陈玉楼点点头。蛇有蛇珠、蛟有蛟珠,龙有龙珠。 其实都是一脉相承。 只要开启灵窍,都会拼了命的去追求化龙。 一般而言,多是用走水的方式。 这也是蛇行、惊虺、走蛟这几个字的由来。 当然也有例外。 如沐浴天雷渡劫,化为真龙。 不过,蛇蟒本来就是世间阴煞之物。 只要不求速死。 应该没有几个敢用这种方式。 除了蛇蟒,传说中鱼也能化龙。 但与蛇蛟走水不同,它们则是通过越过龙门的方式。 “这些我也有所听闻,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鹧鸪哨也是老江湖了。 这些年里四处行走,走水过江,经常能够在那些古桥下见到悬挂一柄长剑。 一开始他不懂为何。 还是问起师傅才明白。 蛇蛟走水,一般都会引起山洪爆发。 古人担心会冲垮桥梁,于是悬剑于桥下震慑行蟒走蛟,所以那种剑又被称作斩龙剑。 本以为就是古人的一种习俗。 而今看着那枚惊人的蛇珠。 才知道走蛟、化龙这些并非谣传。 “陈兄,要是船把头说的不假,抚仙湖那一头,怕是已经化蛟了……” 想着想着。 他思绪忽然飘回了遇到江中老鼋的一日。 蛇、虺、蛟,虽然同为龙属,但长相各异。 按照巴莫的描述。 湖中大蛇极有可能就是一头蛟龙。 “或许,天生蛟种呢?” 对抚仙湖河神,陈玉楼其实早有猜测。 巴莫是彝人,并不懂得蛇蛟区别,能够描述的那么细致,绝对不是虚言。 但要是从蛇蟒所化。 岂不是说它至少活了一两千年。 这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 “……也有可能。” 鹧鸪哨一怔,这点他还真没想过。 满心都是惊蛇走虺、行蛟化龙。 但人尚且有根骨天赋的区分。 这些山精妖物,更是有着血脉之论。 如龙、凤、麒麟,天生就高高在上。 怒晴鸡只不过有一丝凤凰血脉,便能镇压得六翅蜈蚣抬不起头。 “道兄,有没有看上之物?” 见他两手空空,陈玉楼也有些过意不去。 “不是有了蛇血么?” 鹧鸪哨摆摆手。 “能斩这头大妖,全赖陈兄出力,能为老洋人求来一份精血,已经是贪天之功,杨某心里实在有愧。” “道兄太言重了。”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 不过,想到扎格拉玛一脉世代所求的雮尘珠就在前方。 对他们师兄妹三人而言。 恐怕没什么比它更为贵重了。 陈玉楼也就不再客套。 将蛇珠也收入玉盒中,和之前的分水珠放在一处。 说实话。 就凭这两枚珠子,之前费力斩妖就不算亏。 更何况,还得了蛇胆、妖筋,无一不是好东西。 倒是心心念念的妖丹并未见到影子。 直到见到蛇珠时,他才恍然明白。 蛇蛟走水与山精吞气,前者养珠,后者凝丹。 蛇珠其实就相当于六翅蜈蚣的妖丹。 “掌柜的……那这些蛇肉?” 见两人聊完,几个伙计大着胆子问道。 看他们一脸期待,双眼发亮,就差咽口水的样子,陈玉楼哪会不明白。 毕竟,之前划破鳞甲,看到那细嫩的蛇肉时,就是他都有点忍不住。 何况这些伙计。 他们大都是穷苦出身。 过惯了有上顿没下顿饿肚子的日子。 放着这么好的肉置之不理,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怎么,怕有毒啊?” “想吃就取,正好我也饿了,记得帮我多烤一份。” 陈玉楼摇头一笑。 听到掌柜的打趣。 那帮伙计哪还敢耽误,一个个怪叫着拿出匕首冲上前,不多是便片出好几十斤的蛇肉下来。 这边刚片好。 另一边的伙计已经在石滩上生起了火。 一帮人估计都饿了。 动作麻利的很,不多时,一道道烤肉的香味便四散飘开。 连远处采药的几个人都被吸引,频频回头。 “去,把昆仑他们喊回来吃饭。” 那边的动静,又怎么能瞒得过陈玉楼的视线,当即招呼了个伙计过来。 遮龙山一片药草无数。 也不急于这一时。 很快,几人就赶了回来,看着满满一背篓的草药。 饶是他有所心理准备,也都有些被惊到。 随意扫过,全都是药力充沛,青木灵气浓郁的大药。 “辛苦灵师妹,还有红姑。” 见两人热得一头汗水,脸颊通红,陈玉楼赶紧招呼他们坐下休息。 “掌柜的,什么时候能好啊?” “好香啊。” 几个人摇摇头,然后注意力都落到了那边的火堆处。 “应该快了。” 看他们迫不及待的样子,陈玉楼顿时忍俊不禁。 果然。 没多大一会。 一个伙计就托着烤好的蛇肉,托着盘跑了过来。 “好了好了,掌柜的,还有各位,快试试味道咋样?” 两世为人。 陈玉楼还真没尝过蛇肉是什么滋味。 此刻,看着那一块块晶莹剔透的肉片,别的不说,卖相确实漂亮,香味也是真的浓郁。 鹧鸪哨还在犹豫。 他已经拿起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香味在舌尖绽开。 吃的他眼睛不由一亮。 “掌柜的,咋样?” 那伙计搓了搓手,一脸的期待。 “肉没问题,就是盐少了点。” “好嘞,掌柜的,我这就去再烤几串,这次保证多放盐。” 听到这话。 那帮口水都快流出来的伙计,哪还顾得上其他,一个个狼吞虎咽。 见到这一幕。 鹧鸪哨几人脸上也没了迟疑。 虽然搬山一脉,并无太多禁忌,不过他习惯了苦行僧般的日子,对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还没有太多欲念。 此刻见陈玉楼都下筷如飞。 再加上那些伙计赞绝不口的笑声。 他们哪还忍得住? 生怕下手慢了,就得等下一拨才能吃上。 人影中,袁洪四处窜动,本来还有些畏惧,毕竟白猿洞隔壁就住着一头岩蟒,这些年里没少残杀猿猴。 对蛇的惧怕,那是写在了骨子里。 但眼下见大家伙吃得那么香,眼泪顿时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 连之前被陈玉楼,以心神沟通,让它不必出手,想着借大蛇养剑意的怒晴鸡。 不知道何时也飞了出来。 站在青鳞蟒身上。 锋利的鸡爪,不断撕下蕴藏妖气的血肉吞下。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 一行人终于吃饱喝足。 “别歇着了,扎几艘竹筏,一鼓作气进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