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镇。 修士小院。 沈夜忽然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那枚灰白色的蜥蜴指环上腾起了两道微光，如同两根细线，不断映照出一个个变幻不停的符文，煞是好看。 ——这是仙国秘密守护指环。 在战胜蜥蜴之后，自己才获得了这枚指环。 它守护着通天之路！ “这两道光是怎么回事？”沈夜问。 蜥蜴眼睛动了动，开口道：“刚才那个蓬莱山主干的好事，她悄悄验证了你的身份，又留下了一道术，具现成这两道颇有代表性的光芒，想告诉你一些什么。” “两道光代表了什么？”沈夜问。 “代表你接触过仙国三术中的两术，分别是浑天术和通天术——通过这一点，蓬莱山主确认你是值得信任的后世传承者。”蜥蜴道。 沈夜一默。 对方实在是太小心了。 不仅是确认了自己可以驱使心魔、修行的乃是太上忘情羽化飞升经、又得到了那遗迹的转变法则。 ——还确认了自己跟浑天术、通天术的关系。 直到最后，她才拿出那枚玉简，放入丹炉之中。 那丹炉估计是整个蓬莱仙山最坚固的东西，足以保证玉简能流传至后世。 这些环节之中，如果缺少了任何一环，估计那位山主都会一直演下去，绝不会拿出真实的态度。 “所以那玉简是什么？”沈夜问。 “通天术的一部分。”蜥蜴道。 “一部分？”沈夜有些无法理解。 ——那不是太上忘情羽化飞升经的一部分吗？ 蜥蜴解释道：“蓬莱是供奉通天术的仙山，是无上仙国的一部分；至于太上忘情羽化飞升经，其实也是通天术的一部分。” 沈夜怔住。 蜥蜴的声音变得严肃而充满威压： “三术是有灵的，绝不是什么死物。” “你通过了最初的考验，通天术便会不断给你牵引机缘，让你一步步走向它，获得关于它的一切。” “——如果你在中途失败了，它自然不会再给伱任何机缘。” “但若你一直赢，你就会越来越靠近它。” 沈夜脑海里闪过一個念头。 似乎—— 在最开始的时候，自己通过了浑天门的入门测试。 后来便一步一步走向了浑天传承，一点一点获得了与浑天术有关的知识和技能。 直到最后—— 浑天术出世。 所以，通天术也是在不断牵引自己靠近它么？ “太上忘情羽化飞升经跟通天术有关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沈夜忍不住说。 蜥蜴悻悻然道：“眼下是蓬莱山主认可了你，我才可以说这些秘密，否则我一旦多嘴，通天术会干掉我的。” “这么凶？”沈夜问。 “三术是不灭的，它们总会想办法，让自己流传下来，如果不够强，千万别试图挡着它们的路。”蜥蜴说。 话音落下。 蜥蜴指环上的两道光芒突然暴起，在半空交缠而成光影，化作人形。 “什么！” 沈夜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些光芒聚拢的人形存在是一个女童—— 佩佩！ 蓬莱山主曼妙的声音响起： “对你发起心魔斗法的人，就是这一位。” “她没有获得圣迹的转变规则，但在太上忘情羽化飞升经上的修行境界比你高。” “——她是她，又不是她，我毕竟不知事情原委，所以不可多说。” “你绝不可盲目造次，以防酿成大祸。” “切记，切记。” 声音徐徐消失。 指环也恢复了正常。 一切恍如隔世，又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 ——原来这才是蓬莱山主超越时空留给自己的讯息。 沈夜对此十分领情。 如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从而对佩佩放松警惕，那么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这简直是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 自己怎么记得，宗门里修行这门道经有成的，只有圣尊和云霓么？ 多了一个佩佩？ 佩佩只是一名女童啊。 等等！ 沈夜一颗心猛然抽紧。 云霓的心魔在自己的封印之门里。 圣尊的心魔坐镇太上道宫。 那么。 云霓和圣尊呢？ 云霓被封在神像里了。 所以佩佩是圣尊？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佩佩欢快的声音响起： “阵盘买到了，另外还买了一些吃的！都好好吃呢！” 小女孩推开门，背着一个大包袱走进来，一路来到沈夜面前，将包袱打开。 只见里面是各种面点、肉脯、蜜饯和灵果。 “这个好吃，公子尝尝！” 佩佩将一颗灵果递给沈夜。 沈夜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神情，再看看她手里的灵果。 ——圣尊不会这么可爱吧。 几千年几万年的老怪物，如果还能这么可爱的跟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给他干活—— 这应该不是大人物的风格吧。 如果真是圣尊—— “佩佩，你会清洗厕所吗？”沈夜问。 “交给我好了，公子，我干活很利索的。”佩佩舔着葫芦说道。 “做饭？” “没问题！” “洗衣服？” “包在我身上！” 沈夜看着她。 好吧。 如果圣尊扮成小女孩，在自己身边做这些事，那自己认了。 所以。 “她是她，又不是她……” 这阅读题太难了，而且还不能轻举妄动。 ——真相到底是什么？ “佩佩啊，把法阵支起来吧，我们还是要有点隐私空间的。” “是，公子！” 佩佩摸出阵盘，娴熟地布置法阵。 不一会儿。 一道灵光从阵盘上冒出来，迅速扩散，笼罩整个院落。 “这可以挡住窥探吗？”沈夜问。 “当然，任何窥探都会被立刻发现的，法阵还具备防御效果，隔绝一般的攻击。”佩佩说。 “真棒。”沈夜道。 一道火光掠过院墙，冲进院子，落在沈夜面前。 “……传讯符当然是可以进来的。”佩佩补充道。 沈夜放出精神力在传讯符上轻轻一弹。 传讯符顿时响起一道声音： “收到讯息的弟子，立即到魔渊前线值守营地集合！” 沈夜听完，沉吟道：“佩佩，魔渊是什么？” “你不知道？哦，对了，你是新入门的弟子——” 佩佩解释道： “据说很多年前，传说中的仙山蓬莱从极高宇宙坠落，在我们这一层宇宙中产生了正面的撞击。” “蓬莱仙山当场崩碎，化为无数微尘，再也不复存在。” “魔渊就是当时撞击留下的无底之洞。” 沈夜道：“但为什么要叫魔渊？”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佩佩迅速说了下去： “相传蓬莱仙山当年抵挡了天地大劫，原本可以继续存在下去，但却被未知的恐怖怪物缠上，以至于彻底毁灭，只剩残骸穿透多重宇宙，坠落了下来。” “那个撞击产生的无底之洞里，不仅有仙山残骸，还有各种恐怖的怪物。” “所以就叫做魔渊。” “——你朝西边飞一段距离就可以看见值守营地了。” 两人说话间，又一道传讯符飞来。 一道声音从符箓上响起： “速速前来，不得误事！” 语气已经变得严厉。 沈夜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朝外走去。 “公子要我跟随吗？” 佩佩问。 “不，你刚才忙了那么一阵，现在休息吧，我忙完就回来。”沈夜道。 “公子真好。”佩佩甜甜地笑道。 几分钟后。 小镇外。 偏西方向的一片平原。 沈夜落在魔渊前线值守营地。 营地前方数百米，大地就像平齐地切去了一截，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悬崖前，已经站满了太上道宫的修士。 沈夜一来，就立刻有人上前验了他的令牌，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才法界七重啊……” 其他人迅速收回目光。 沈夜倒是无所谓，索性就站在人群的边缘，静静观察情况。 没过多久。 场中央。 一位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开始说话： “大长老进入魔渊探查异动，一直没有回来。” “现在开始分配搜寻任务。” “法界十八重以上的跟随我行动。” “十二至十七重的弟子，全部在魔渊浅层活动，搜寻一切可疑信息。” “十二重以下的弟子，守护营地，传递消息。” “行动！” 众人迅速分成三组。 第一组跟随黑袍男子高高跃起，化作一道道流光，朝悬崖下方的黑色魔渊飞坠而去。 等他们走了，第二组修行者们这才开始朝着魔渊飞去。 他们倒是不急，一路仔细观察悬崖和进出魔渊的修士，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第三组修士们看上去都很年轻。 他们退回营地，开始布置法阵，设置陷阱，放出战宠，穿戴战甲，做着各类准备。 虽然前两组修士们行动的时候，气氛肃杀而凝重。 但他们一走，年轻的修行者们就放松了下来。 ——守护营地这种事，是整个任务里最简单的。 年轻修士们效率极高。 很快。 防御、警戒、镇守等各种事项都已全部处理完。 ——然后就没事做了。 “喂！” 有人喊了一声。 沈夜望过去，只见几名年轻弟子冲他招手。 “各位师兄，什么事？” 沈夜上前问道。一名胖胖的修士指着不远处的阵盘，说：“警戒和探查都由法阵去做，你来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 沈夜摸摸肚子，想起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怎么吃东西，便欣然拱手道： “多谢师兄照拂。” 他走过去，就坐在胖修士身边。 几人见他年纪小，人又懂礼貌，印象就好了几分。 一名瘦高个子修士站起来，端着一个葫芦，伸到沈夜面前。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鲜辟谷丹，嚼起来有淡淡的兰香，给你几颗。” 几粒丹药从葫芦里蹦出来，落在沈夜手上。 沈夜好奇地捏捏丹药，又看看四周其他修士，只见他们都把辟谷丹窜在签子上，放在火上烤。 胖修士娴熟地撒着佐料。 修行世界版烤串。 漂亮。 “大长老八成又找到什么宝贝了，所以忘记了回来的时间。” 一名修士说道。 “可不是么，上次发现金矿，大长老在下面呆了两天两夜，愣是采完所有矿了才回来。”另一名修士道。 “大人物的事，少议论，来吃东西。”瘦高个子修士说。 几人便闭上嘴，默默吃着东西。 沈夜也烤好了两串丹药，咬了一颗，在嘴里一边吹气一边咀嚼。 ……还特么是丹药味。 “你那丹药辣椒放少了，没烤好。” 胖修士头也不抬地说。 其他几人就笑。 沈夜跟着笑。 他正要请教烧烤的秘诀，异变陡生—— 数百米外的魔渊腾起冲天的黑暗光柱，一直冲破云空，朝着无边无际的宇宙发散而去。 轰！ 无边的、疯狂的魔气奔涌而出，如狂风一般迅速拂过大地。 魔气所过之处，一切草木枯萎，山泉干涸，泥土化为死灰色的沙漠。 修行者们慌不择路地从悬崖下飞上来，四散而逃。 “快！快上报！” 胖修士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张传讯符，口中念念有词。 一大段话说完，他将传讯符一抛。 那符箓化作一道红光飞走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名修士问。 “守营地啊，要等大家上来，还能怎么办！”瘦修士哭丧着脸说。 沈夜望向魔渊，心头浮现出一股极度的不安。 他抬起一只手。 手在抖。 见鬼，我这是什么了？ 关于魔渊，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沈夜心头一凛，将手指按在指环上，轻轻一抹。 一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出现在他手上。 “骂人？” 公鸡兴致勃勃地问。 “不，我们现在需要胡萝卜。”沈夜道。 “好吧，胡萝卜就胡萝卜——我其实一直蛮低调的。” 公鸡伸出尖喙，在虚空中轻轻一叨，就把一根胡萝卜叼了出来。 虚空中。 一行行微光小字悄然浮现： “仁神公鸡使用了特殊奇物‘胡萝卜（隐）’，变装为胡萝卜鸡。” “以此特殊加持，你获得了被别人‘忽略不计’的效果。” 沈夜心下稍安。 耳边却传来胖修士的呻吟： “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 转头望去。 却见魔渊里冒出了一只蚯蚓。 说是蚯蚓，却又不是。 它太庞然了，体型简直有三列火车并排停在一起那么粗，那么长。 而它那柔软的身体表面长满了竖瞳，身体两侧是蜈蚣一样的百足，飞快地在地面上爬动。 当沈夜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从悬崖下爬了上来，正在观察四周情况。 几名修行者从不远处掠过。 那“蚯蚓”背上的眼瞳纷纷张开，盯着他们，释放出一道道猩红射线。 惨叫声此起彼伏。 每一个被射中的修行者，身体立刻化作了飞灰。 根本无一合之敌！ 这怪物太强了！ “开隐匿法阵，最大功效，不要顾惜法力！” 瘦修士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句话。 几名修士同时捏诀，对着阵盘打出法诀。 阵盘发出“嗡”的一声响。 笼罩整个营地的法阵开始变化，从警戒与防御转为隐身。 可是来不及了！ 那“蚯蚓”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径直就朝几人的方向扑来。 关键时刻—— 沈夜抱起公鸡，将它轻轻放在阵盘上。 公鸡是奇物，胡萝卜是奇物，阵盘是器物。 能对器物起效果吗？ 公鸡叼着胡萝卜，朝沈夜点点头。 下一瞬。 阵盘上的光芒突然变得黯淡无声。 庞大的“蚯蚓”突然顿住身形，略微调整方向，朝着逃窜的修士们追去。 看它那扬长而去的模样，似乎对这边的营地颇为不屑一顾。 得救了！ “师弟，你是玄门的？” “这是你的奇物？” “多谢师弟救命之恩哪！” “感谢感谢！”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说。 “大家停一下，”沈夜朝众人摆手，“感谢的话先不急着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众人一静。 瘦修士说：“我们依然处于任务之中，刚才情况已经上报，要等待宗门高层的命令。” 胖修士道：“只不过听说宗门发生了大事，有人挑战宗主，造成了不少伤亡，想要等来救援，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一道火光凌空飞来，落在营地中央，悬浮不动。 胖修士用手指弹了弹火符。 一道声音顿时从符箓上响起： “原地镇守营地，等待接应魔渊归来的修士，不得有误！” 众人面面相觑。 沈夜看见好几个人的脸都白了。 我们这些法界十二重都没有的修士，守在这里？ “喂，你禀报的内容到底有没有说清楚啊！” 有人忍不住喝问胖修士。 胖修士额头上冷汗连连，满脸无辜道：“我专门说了，只有我们这些低等修士留在营地，谁知道会是这样！” 沈夜默不作声，心头一片雪亮。 圣尊心魔执掌宗门，其命运设定是“推动宗门进步和变强的中流砥柱可以活，其他人最好被吞噬，不然死了也无所谓”。 这种命令正好符合它的设定。 沈夜抬头望向魔渊，看着那通天的黑暗魔光之柱。 “法界八重之前……不能与人争斗……” “可这些怪物应该不算人吧。” 他心头默默想着。 “快看！”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一起朝魔渊望去。 一只比整个营地还要庞大的手出现在了悬崖边缘。 紧接着，另一只巨手也攀了上来。 滔天的魔气从悬崖下散发出来，遮蔽了一切探查的神念，让人无法看到怪物的全貌。 众人屏息等待着怪物爬上悬崖。 ——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竟然如此巨大？ 眼下跑也跑不掉了。 只能期望这怪物也受到奇物和法阵的影响，不来为难自己这些人。 然而那怪物依然没有现身。 那两只巨手却合拢在一起，高高举起—— “它要攻击了！” 众人猛然明白过来。 “快！再开一个阵盘，全力激发防御法阵！” “加固营地！” “有防御法宝的统统拿出来！” “防御类术法全开！”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喊叫着。 众人手忙脚乱，竭力使出各种手段，想要抵挡住接下来的一击。 那双巨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落了下来。 它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整个世界随之化为无声。 大地的裂纹如同有生命的蛇群，迅速蜿蜒而去，席卷整个营地，又穿过营地，一直朝前蔓延。 潘龙镇的守护大阵只挡了一刹那，便彻底崩溃。 轰隆隆—— 地面碎为微尘。 一切朝地下陷落。 沈夜等人的营地自然也没有抵挡住这次攻击。 所有人都朝深不见底的地缝坠落下去。 忽然。 微光闪现为小字，浮现在沈夜眼前： “梦境诞生了。” “在梦中，一位与你亲近的存在从遥远之地赶来，想要见你一面。” 梦境？ 这是什么提示？ 沈夜正疑惑，却有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当年为了摧毁仙国，它们用尽计谋手段，让通天术连续几代都没有出世，这才侥幸成功。” “现在，你走上通天之路，想要让通天术出现在这世界上——” “它们感应到了。” “接下来，它们一定会疯狂寻找你，杀了你，确保通天术不会出现在宇宙万界之中。” “你要保护好自己。” 沈夜打了个激灵，失声道：“夏特莱！” 他朝一个方向望去。 只见虚无的黑暗中浮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熟悉而美丽的面孔渐渐变得清晰。 夏特莱。 她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下一瞬。 微光小字再次浮现： “对方发动了浑天术，令梦境化为现实。” 虚无缥缈的梦境消失。 夏特莱真实地出现在沈夜面前。 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她飞上前，一下子就抱住了沈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