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雨水稍停。 湿木头燃烧时带着刺鼻的烟味。 细密的尖刺木桩上插着僵硬的躯体,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雇佣兵的尸体。 走在这关卡的空地上,脚下能感觉到明显的湿滑粘稠感,那是和雨水混在一起的血水。 原先偏黄的土地,都被染得有些如同棕色。 一片狼藉的营地前,不管是克莱昂特还是贝拉尔德都是一脸的阴沉。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那群乡巴佬暴民能玩出这种丝滑小连招,将营地一套带走。 「你这个营寨怎麽搞的,这麽严密的关卡,居然连信都没报出去!」贝拉尔德率先发难道。 克莱昂特猛地转过头,几乎要将手指怼到贝拉尔德的鼻尖上:「我还想问你呢?那些短毛,是怎麽穿上你们白枫雇佣兵团的衣服的?」 「我只知道,把短毛放走的,不是我贝拉尔德,而是伱!」 「是啊是啊,他们走的时候还穿着你们白枫雇佣兵团的衣服!」 「我只是代理人,白枫雇佣兵团是白佣兵团,内部有好多队长,谁知道他们居然在我这有个队长级卧底。」 「我看白枫佣兵团最大的卧底,就是你!」 二人站在木桩的缺口前,互骂了差不多有五分钟,这才气如斗牛地喘着粗气不说话。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没别的法子了。」克莱昂特压下了心中的怨恨,「咱们也别玩什麽双指挥官了,大家各自选一个方向,互不干扰,谁抓到就是谁的。」 「更好!」贝拉尔德转头就走,没走出两步,他再次返身,对着克莱昂特说道,「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孔岱亲王殿下。」 「随你。」 克莱昂特冷哼一声,贝拉尔德不过是某个敕令骑士的小亲戚,要是他能报告到孔岱亲王头上,那真是有鬼了。 何况,真要论起来,那贝拉尔德不一定占理。 ……………… 草叶交缠如童话中的巫师手指,在顶多两人宽的道路上,一支长龙般的队伍快步向前。 杂乱的步伐,带着甲环碰撞的摩擦声,长矛和拐杖的底端,都凝固了厚厚的泥土。 他们的左侧是深黑的森林,右侧则是高耸的群山,在那群山的对比下,霍恩等人简直如同巨人脚下的蝼蚁。 高台群山往东,便是千河谷上瑞佛郡丶南芒德郡丶北芒德郡丶芒德郡和诺斯郡组成的山地五郡。 其中霍恩所在的上瑞佛郡则是一半山地一半平原。 而位于瑙安河下游的盆地,则是以霍塔姆郡丶卡夏郡丶郎桑德郡丶下瑞佛郡组成的平原四郡。 不过平原只是相对山地而言,就这四郡起伏的大小丘陵,与风车地丶鲜花丘那种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平原郡只占据整个千河谷的三分之一,却坐拥了接近一半的耕地,聚集了超过整个千河谷一半以上的人口。 从高台群山上下来,霍恩踏上的土地,已经是南芒德郡与下瑞佛郡的交界处,再往南便是朗桑德郡——霍恩等人的目的地。 霍恩等人并没有走帝国修建的国王大道,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偏僻的小路。 从这条小路前往黑骨沼泽,会绕更远的距离,差不多要多走五里路。 国王大道虽然更近,却要过木桥和关卡。 可比起被那些雇佣兵抓到或堵在关卡前,霍恩还是决定小心一点,不去赌那个可能性。 在这条小路上,偶尔会随机出现一些流民,他们只是遥遥地望着霍恩的队伍并不靠近。 毕竟那些黑衣士兵身上的银亮盔甲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些盔甲是板胸甲,有点像铁板吊带背心,在板甲的下沿则缝着硬皮革下摆,直到大腿,用来防护胯部。 刚刚那一战,霍恩除了从白枫雇佣兵身上缴获的盔甲外,还从山地雇佣兵营地顺走了五辆小马车和二十多匹骡马。 随着骡马和马车一同行走的,还有波讷德丶哈库托以及跟随哈库托而来的,一共六位战俘。 他们被扒去了所有盔甲和武器,两手背缚在身后,用一根绳子系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 一边走,哈库托还在一边观察这些黑衣士兵。 哈库托今年四十八岁,他从十四岁出来当雇佣兵,还没见过这样的暴民。 如果这是一夥士兵的话,哈库托得说,差得远,还得再练练。 可要说这群人一个月前还只是农民的话,哈库托得站起来看。 「感觉怎麽样?」 「一群乌合之众!感觉不如白枫佣兵团的战力。」哈库托依旧在冷嘲热讽。 「犟嘴了是不是?是不是有点犟嘴了。」杰什卡扶着车斗边缘向前走:「一群乌合之众,能走过高台群山?一群乌合之众,能打败你哈库托?」 「哼。」哈库托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这真假营地,是你想出来的?几年不见,给秘党干活了?」 「这些可不是我想的。」杰什卡摇头,看向了前方腿肚子打颤还是强自前行的霍恩,「这是圣孙冕下想出来的。」 「别往你主子脸上贴金了。」哈库托双手被绑在身后,狼狈地向前迈步,「我从波讷德修士口中听说了,他先前不过是一个农夫。」 「不,包括真假营地丶行军章程丶后勤管理丶圣库收支甚至是食谱菜谱,几乎是圣孙冕下一手包办。」杰什卡油腻腻的长发粘在他圆滚滚的脸上。 如果霍恩在这里,他估计都要哭了,如果不是这群绿皮虫豸办不好一件事,他哪里想一手包办。 全都是逼出来的啊,古拉格修道院里的那只报时鸡,还在锅里天天地盯着霍恩呢。 「如果不是他,我们不可能走到这里。」 哈库托扭过了脑袋,明显不相信杰什卡所说的话。 「我没有必要骗你。」杰什卡悠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也很疑惑,难不成真有生而知之者?」 「说不定他是在极乐山学的。」哈库托口气中的嘲讽意味十足。 没有回应哈库托的话,杰什卡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你看,在咱们的队伍中,只有老弱妇孺和病人才能坐马车,其馀的主教,甚至教皇冕下,都得走路。 你和教会合作的多,你自己也是个虔诚的弥赛拉信徒,你说说,教会的主教们能做到这一点吗? 和教会的人比起来,你不觉得和所有人吃一样食物,走一样路,穿一样衣服的霍恩冕下,更像是一位教皇吗?」 哈库托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杰什卡还想再说话,却见一名孩儿军飞快从前军跑来:「杰什卡军团长,万票有急事找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