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 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 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 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 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