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已经证明,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律。 江水是流动且变化的,每年夏天溺死的人里,很多都是自认为水性很好的。 可桃树林下的那位,又曾说过,魏正道喜欢将江水和天道扒得很没意思。 但它又转述过魏正道的话:一味亵渎天道,天道会忍不住扒下你身上的人皮。 上述两句话,是矛盾的。 而且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矛盾点还在继续扩大。 有矛盾是好事,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一个个矛盾碰撞中。 李追远在《走江行为规范》上,翻开一页,写下: 提高对走江难度的认知,加深对走江行为的理解。 江水是动态的,走江的规律,也是动态的,要在动态的发展中把握机遇。 李追远轻轻舒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水。 既然自己都把走江比作“出题人”了,那过去自己企图总结出固定静态的规律来方便走江,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你把自己的行为逻辑固定住了,岂不是给“出题人”预判针对的机会。 第三浪的猪头行为,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自己就是被打了个路径依赖。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得充分把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给调动起来。 把每一浪都当作一轮新的牌局,重新发牌拿牌,上筹码,制定策略,不能偷懒和懈怠。 这不是对以前认知的推翻,而是在以前基础上的进一步提高与升华。 第三浪中,润生受了重伤,谭文彬折了阳寿,自己也受了伤;而且五头阴兽,自己就杀了一头猪。 本意上没想控分,但这一浪无论是团队损失和收获,都远远低于前两浪。 这算是无心插柳了。 要是真有个评分标准,那自己这边第三浪的分值,肯定不高。 那么第四浪的难度,虽然依旧遵循着一浪强过一浪的原则,但增幅度,应该会降低。 这倒是自己创造了开启新一轮测试的条 李追远拿出一个新本子,在上面开始做起了策划方案。 方案并不复杂,目前来说,只有一些关键性的想法和所需要论证的概念。 后续部分,还是得在实践中去进行填充。 李追远又拿出一个新本子,写起了自己的“病历”。 他埋怨过魏正道为什么不给后世病友留些东西,想着自己也没留过,那就现在开始写吧。 写这个的主要目的,倒不是真的为了以后 可能得这个病的人。 而是他写完这个后,就能更心安理得地埋 怨魏正道了。 这一写,就得从自己记事起开始,写到天 蒙蒙亮时,才刚写到自己回南通。 前面这些,主要是小时候的病情发展。 李追远伸了个懒腰,他现在依旧精力充 沛,起身离桌去洗漱。 “啊~~~” 谭文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了揉眼,然 后跟着一起去洗漱。 “你不睡觉么?” 洗漱完回到寝室,见谭文彬开始换起了衣 服,李追远问道。 “我去审计教室睡。” “哦。”李追远明白了。 谭文彬面露苦笑。 那天自己被四叔拿菜刀在小区里追着砍 时,他为了周云云安全着想,将她推出了白 雾,等白雾退去后,他又马上去照相馆增援。 昨儿个先忙着写信,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四叔家处理尸体,总不能干这事儿时带着对象吧。 这就弄得,把人家晾了两天。 谭文彬:“还好云云脾气好,没怪我,我说我上午去陪她上课,她还挺高兴。” 李追远:“因为她喜欢你更多些。” 谭文彬夸张地举起双手:“啊,听起来我真是个负心汉啊,哈哈哈。” 李追远把自己书包清空,那个空罐子本想放自己书桌上,但担心谭文彬或者林书友打扫寝室卫生时把它当垃圾给收了,就把它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二人一起下了楼。 李追远:“我去食堂买早餐,你要不要?” 谭文彬摇头:“更喜欢我的人会帮我带,我去了就有的吃。”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进了食 谭文彬挠挠头,长舒一口气。 果然,每次在阿璃那里好好休息过的小远哥,都会变得很平易近人。 也就这时候,谭文彬敢主动开点玩笑,可即使如此,心里还是有点惴惴的。 他拿出车钥匙,去商店门口,将小皮卡发动。 昨晚下雨,他正好借着雨水连夜把车洗了,没办法,他用这车抛过尸。 好在,大家都是捞尸人运过尸体的车不会觉得晦气,反而会觉得亲切。 谭文彬把车开到审计,停车后,见时间来得及,就直接去被事先告知的早八课教室。. 周云云已经来了,面前放着的是早餐。 让谭文彬感到意外的是,探险队的那位罗明珠小姐,居然也在这里,就挨着周云云坐着。 罗明珠刚哭过,眼眶红红的,手里拿着一封打印的信。 “我真的没想到,我四叔这些年过得这么苦,这么不高兴。” 周云云:“你该为你四叔高兴,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一样可以去体验新的生活。” “嗯。”罗明珠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感慨道,“我没想到四叔用盲文写的东西,文采也能这么好。” 谭文彬暗自得意:那是哥的细致与素养。 其实,那天在四叔的“江湖菜馆”吃饭,四叔从厨房走出来,喊罗明珠“珠珠”而不是“玉玉”时,谭文彬就已经有些奇怪了。罗明珠自己说的,她原本叫罗明玉,后来被父母跟着家里酒店名字改了名,图个好兆头。 老一辈亲戚,应该还是继续喊“玉玉”才对。 现在当然能理解是怎么回事了,真正的四叔早就死了,后来炒菜捐助儿童做善事的四叔,是借尸还魂的白蜈蚣。 人没经历过罗明珠小时候,自然就喊“珠珠”了。 不过,谭文彬真的不理解,周云云为什么还要继续和罗明珠玩。 老班长,难道你没发现这位罗大小姐对我的目的不纯么? 你这到底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呢,还是故意拿这个来考验干部? 谭文彬:“学姐,你好像走错教室了。” 罗明珠:“我还没说你走错学校了呢。” “学姐,让让。” “不让。” 谭文彬伸手抓住罗明珠的头发,将她提起,罗明珠很吃痛也很不满,却不得不被强行挪去了前排位置。 她回过头,一脸哀怨地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没搭理她,拿起茶叶蛋剥了起来。 剥好一颗后,先递给周云云吃一口,余下的送自己嘴里,然后继续剥第二个。 罗明珠:“我也没吃早饭。” 谭文彬:“你家开饭店的,去你家店里吃去。” 罗明珠:“我家店以次充好,我不敢吃。” 谭文彬:“叫你对象剥给你吃。” 罗明珠:“本来有的,上次探险回来后就分了。”紧接着,罗明珠语重心长地对周云云道,“所以真的,作为情侣,得一起出个远门旅游一趟,才能真的看清楚一个人。” 谭文彬:“中午去我妈那里吃饭?” 周云云:“一直去阿姨那里蹭饭,还真不太好意思。” 谭文彬:“没事,我们去买菜,带回家后,你来做,我妈等着吃。” “可是,我就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味道也不如阿姨做得好,我怕阿姨会不满意。” “没事,让她提前习惯一下老年生活,省得年纪大了后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周云云咬着唇,捶了几下谭文彬的胳膊。 “嘿嘿。”谭文彬耸着肩笑了起来。 罗明珠问道:“我中午也能去你家么?” 谭文彬摇头道:“不行,我怕我妈会误会。” 罗明珠:“怎么会误会,我又没有其它意思,云云才是你对象嘛。” 谭文彬:“我是怕我妈误会,我爸在金陵的小三找上门了。’ 柳奶奶家里有刘姨负责做早餐,但李追远觉得偶尔吃点外面的也很不错,食堂早餐窗口里毕竟种类多。 不过要买不能只买两人份的,他买了很多,把书包装满,带到了柳奶奶家。 刘姨秦叔和老太太的三份也都在,秦叔饭量大,吃得自然就多些,老太太就算不吃这个,刘姨也能单独做。 等李追远端着豆浆油条麻团这些来到阿璃卧室时,阿璃已经推开落地窗,在那里坐着等 两个小垫子,女孩坐了一个,旁边还放着一个。 老太太家规严,就算以前在李三江家,吃着粗茶淡饭,但饭桌体统还是一直保留着的。 但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家里的新龙王,俩孩子想随性一点不守那些规矩礼数,老太太也管教不了。 甚至,还得下楼后往卧室门口一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呵呵,都吃着呐?” 和阿璃吃完早餐后,李追远就牵着女孩的手,趁着早上人少,去学校操场上散步。 有没有小远在身边,阿璃的视角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天去买健力宝时,要是有小远牵着她的手,她至多会感到不自在不舒服,不至于回家时几乎崩溃。 散步散到这座学校渐渐从晨间苏醒将要变得热闹时,李追远带着阿璃回到了家。 阿璃原本以为少年这就要走了,但少年没有,他领着她来到书房,二人相对而坐。 “阿璃,我准备更改一下策略,这次,我要主动向第四浪走过去。’ 李追远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了,那就是自己给自己出题。 他原本觉得这个设想还比较遥远,至少也得是走江中期甚至是后期的事。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既然出题人已经变化了思路,那他自然也得跟上。 既然历史上魏正道成功过,那自己就没理由完全没机会。 至于说第三浪刚结束距离第四浪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因果线也得到了一定时候才会出现。 这一点,李追远考虑到了。 这次他主要想测试论证的一点就是,自己能不能主动去“做”因果线,等做成功后,再看看这江水,它到底会不会认。 反正现在,自己有充足的时间。 阿璃喜欢看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她主动将自己的手摊开。 李追远握住女孩的手,闭上眼,进入阿璃的梦。 一年多前初次进入阿璃梦里时,他头痛欲裂整个人差点昏厥,现在则已经习以为常了。 熟悉的平房内,熟悉的龟裂牌位,熟悉的那道门槛。 李追远转过身,看向屋外。 屋外,浓浓的大雾已退到了菜地栅栏外喧嚣的声音不见,只剩下窃窃私语。 和自己所想的一样,这帮污秽肮脏的玩意儿,就是欠抽。 先前那头猪控制着四兽堵门时,白雾里的那些玩意儿摇旗呐喊得可凶了,现在那头猪死了,这些家伙就又火速变成了鹌鹑。 李追远走出门槛,顺手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摘下。 当他出来时,白雾中的窃窃私语声更甚。 大概是因为它们也熟悉了节奏和规律,觉得很意外猪头刚被湮灭,这少年怎的又提着灯笼进来了? 李追远打着灯笼往前走,跨过菜地栅栏。 但接下来,他往前一步,白雾就后退一步半。 他越是往前走,白雾距离他就越远。 弄得他现在就算想甩杆,这距离也不够。 李追远就继续走着,它们就继续退着。 窃窃私语声还在,你甚至能听出它们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但这些玩意儿就是没脸露面,都躲在雾里头。 它们似乎都清楚,在少年面前露出“真容”,将意味着什么。 而它们之间,似乎也是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有一个或出于愚蠢、或出于特殊目的、或出于自信,才会诞生出一个敢于出来挑衅应浪 也就是说,当自己把阿璃的梦,将秦柳两家历代龙王积攒下来的恩怨因果,当作题库时,这里……其实已经被江水所影响。 没到时间,它就不推给你。 少年环视四周,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说道:“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是激将法,希望来个有血性的死倒邪祟,受此激将后自己跳出来,好帮着自己进行这场试验。 不过,李追远虽然用了这个法子,但对这个法子的效果并不抱有什么期待。 真有血性能被激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干出趁着人家长辈都不在了就上门欺负孤女的速 少年指尖轻颤,阿璃的梦并不是现实,他是阿璃主动邀请进来的,这些死倒邪祟是自己欺上门的,但双方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在这里,绝大部分手段都无法施展,用不了术法,用不了阵法。 但……酆都十二法旨,或许能起到作用。 一是因为它本就是酆都大帝统御万鬼的手段,自带玄奇;二是,阴长生可能还活着。 天塌了由高个子先顶着,李追远并不介意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把阴长生拉入自己的走江因果。 只是,正当少年准备蓄力,尝试使用这一招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白雾里传出。 “叮铃铃··……啪·…·…叮铃铃…·…啪……叮铃铃……啪…… 先出来的是声音。 随即,是一张飘出的黄纸,紧接着,是两张三张,最后成片。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前方的雾气。 他没料到,还真有人,被这激将法给激出来了。 铃铛声,还在继续响动。 一个身穿黄袍的道人,从白雾中走出。 只见其右手摇晃一下铃铛的同时,左手就撒出一片黄纸,而后,身后传来一片整齐的蹦跳落地声。 道人头发散乱,覆盖住了脸,但从其露出袖口的双臂处可以瞧出,他枯瘦如干尸。 他走在最前面引路,后头虚无处,虽然看不见,却似有整齐跟随的一列,于肃杀中井然有序。 “赶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