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没出去,而是走向病床。 他刚刚看见了刘金霞的呕吐,是红色的,但并不全是血,只是被血染了色,不过,这种情况,也算是相当严重了。 刘金霞已经失去了意识,挂着水,眼睛半睁半闭。 李追远伸手,将她眼皮翻开,然后给她把起了脉。 脉象很强劲。 但断促明显,似野马随时可能脱缰。 如果真是身体正常的病症,那李追远也没办法了,只能指望医生。 目前为止,李追远并未在刘金霞身上感知到非正常的气息残留,但他还是想最后做一下测试,保险起见,打算用最不容易出错的土方法。 李追远掏出一张符纸,先捏着符纸,让其自刘金霞眉心处一路下滑到脚踝位置,再重新回拉。 符纸在回拉过程中燃起,瞬间化为青烟。 本该消散的青烟,悬聚于刘金霞的腹部,出现了波浪纹。 李追远伸手,将青烟驱散。 看来,是有问题,在肚子那儿。 藏得,可真够深的,居然避开了自己的眼睛。 李追远掀开刘金霞身上的衣服,将左手手掌贴于老人腹部,稍稍施力,向下压。 紧接着,李追远开启走阴。 一息,两息,三息…… 李追远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道深褐色的影子,影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探查它,马上抬头,露出了一只独眼。 这是,咒。 曾经被自己灭门的石桌赵,就擅长于使用咒术。 李追远右手掌心血雾溢出,打算强行破咒,但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那只独眼的可憎玩意儿开始剧烈颤抖,连带着刚刚吐过血的刘金霞身体又开始了抽搐。 这个咒,不能强行破除。 相同的咒,如果落在润生或林书友身上,手段激烈一点,他们也能承受得住。 但放在刘金霞身上,还没等自己破开这咒,她就得先一步死亡。 李追远收回手,右手血雾收起,弯腰,拿起了床下放着的一个塑料盆。 先前他在做这些事时,香侯在病房外与太爷说自己母亲的病情,连带着本该要来查房的医生,也被李三江叫住询问。 这会儿,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香侯和医生他们,都进来了。 香侯阿姨一把抢过李追远手中的塑料盆:“小远侯,你离远点,脏的。” 她用身体将李追远挤开,自己去接母亲吐出的脏物。 等又吐过一次后,刘金霞的精神头一下子变好了,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了红晕。 “翠翠呢?” “翠翠在上学呢,放学就过来。” “哦。” 刘金霞的目光,看向女儿身后:“三江侯!” “哎。”李三江应了一声,“一从京里回来就去找你了,就想着显摆显摆,没想到你这老瞎子为了躲我,干脆住进了卫生院。” 刘金霞“哼”了一声:“咋了,就不让你显摆,你有什么好神气的,等以后我家翠翠考上京里大学,我不也是要去京里逛逛的。” “行行行,你厉害得很。”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先劝慰了一下刘金霞说病情有所好转,然后示意香侯跟他出来,询问病人家属是否需要提前出院回家。 别说是乡下了,就是城里的老人,在面临这种情况时,也是想要死在家里。 香侯捂着脸,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她还是坚定地摇摇头,希望自己母亲可以继续住院。 领回家,就意味着可以准备丧事等死了。 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回来时的香侯已经抹去了眼泪,只是眼眶和鼻尖略有泛红,她坐下来,开始给母亲削苹果吃,一块一块地切下来,送入母亲嘴里。 刘金霞:“你也吃,这苹果甜的。” “妈,你先吃,这里还有着呢。” “那你也少吃两个,给翠翠放学后留点。” “她还小,以后吃好东西的机会多的是。” “你呀你,头一次见到跟闺女抢食的妈。” 李追远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看见了蹲在那里抽烟的太爷。 太爷当然瞧出来了,刘金霞这是回光返照。 等李追远走过去时,太爷感慨道:“人啊,真假。” 他真没料到,自己只是出去旅了一趟游,回来就得目睹自己老友的离开。 李追远开口道:“太爷,其实……” 李三江先一步说道:“其实我懂,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小远侯啊,保不齐哪天太爷我也……” 李三江站起身,拍了拍裤腿:“我去给山炮村里打电话,让山炮过来看看刘瞎子,好歹这么多年的交情。” 李追远将双手放在裤袋里,就这么看着太爷急匆匆离开。 少年习惯了。 太爷其实是个很精明通透的人,但有些时候,会受福运影响难得糊涂。 自己刚刚是想对太爷说有救治方法的,但太爷没有听,这应该是被福运作用主动规避了。 以前,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很多次。 看来,福运不想招惹这件事。 李追远慢慢跟着走了过去,太爷刚打完电话:“小远侯,你留在这儿,太爷我去外头买点水果常食。” “嗯。” 等李三江离开后,李追远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学平价商店的电话。 “喂。” 接电话的是陆壹。 “是我。” “小远哥!” 电话那头的陆壹一下子身子坐得笔直,且快速拿起柜台上的笔,将本子挪到面前。 李追远让陆壹帮忙给张婶小卖部打电话,通知润生他们准备好自己所需的一些东西。 挂了电话后,李追远走回病房。 之所以他不自己打,是因为张婶得先去喊人,太麻烦,而且一些话不能直接对张婶说,有陆壹做语音台,更方便。 李追远走进病房,继续观察着刘金霞,脑子里思索着合理破咒的方法。 “小远侯,京里好玩么?” 刘金霞“气色好了”,也愿意说话了。 “好玩的。” “你太爷有你,真是跟着沾光了哟,呵呵。” “这是太爷自己中的奖呢。” “他一个人哪可能敢去京里。哎,真羡慕三江侯啊,潇潇洒洒一辈子,临了还能领回家个好孩子。” “刘奶奶,我太爷给你带回来礼物的。” “呵,啥礼物,那是马屁费。” 香侯给李追远递了一个刚削好的苹果。 “谢谢香侯阿姨。” 香侯问道:“小远侯,在京里见到你妈妈了么?” “见到了,她让我向你问好。” 香侯笑了笑,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刘金霞听到这话,侧过脸,撇了撇嘴。 她可不信兰侯会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这小远侯随口编的瞎话。 刘金霞很早就知道兰侯这人的特殊,聪明得很,却又没什么人情味。 当初之所以喜欢跟自家闺女耍,也是因为自家闺女没其他朋友,安静不烦人,还能帮忙跑前跑后。 就自家闺女憨,到现在都把人家当发小闺蜜。 挂的这瓶点滴要见底了,香侯站起身: “我去喊护士换盐水瓶。” 等香侯离开后,病房里就剩下了刘金霞与李追远。 刘金霞:“小远侯,你帮奶奶打开床头柜看看,有没有线团。” “哎。” 李追远走过去,先打开抽屉,没有,再蹲下来打开下面柜门,发现里面放着两根蜡烛一 瓶墨汁一支毛笔以及一个用好几层报纸包裹起来的圆球。 他见过这些东西,当初自己遭遇了小黄莺,被祟上了昏迷不醒,刘金霞与李菊香就是用这套东西帮自己破了的。 看来,香侯阿姨是打算再以这种方法,来给自己母亲挡灾续命。 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那个咒没办法在刘金霞身上破除,那能做的,就是把这咒给转移出来。 不过,这咒凶得很,香侯阿姨命再硬,也扛不住。 翠翠……说不定可以。 但扛不扛得住是一说,能不能转出来是另一说。 命硬的人,天然不容易被下咒。 你诅咒一个命硬的,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反克。 给刘金霞下咒的,很有手段,她被下咒成功了,却因为其命格太硬,导致咒力藏得极深。 这个咒也很特殊,自己先前探查以及打算对它动手时,它明显受了激。 有一定自我意识的咒,怎么可能好不容易入了虎穴,又轻易地出来再进龙潭? “小远侯,有东西么?” “没有,空的。” 李追远将柜门关了回去。 躺在病床上的刘金霞笑骂了一句: “臭丫头,脑子还是清醒的。” 刘金霞没有怨恨,只有欣慰,如果香侯打算这么做,她是会阻止的,毕竟她走了没关系,翠翠还需要有人照顾。 李追远坐在旁边椅子上,吃起了苹果。 刘金霞的问题并不严重,至少那个咒,对李追远而言,不算什么,但寄生虫如果在外头连娃娃都能轻松扯断捏死,可钻入人器官里就很麻烦。 他得想法子,怎么把那咒给吸引出来。 “刘奶奶,你最近是不是出过远门?” “咋了?” “就问问。” “是去了一趟盐城,被人请去的,赶了一场法事,当天去当天回。 那户人家以前是在咱镇上开渔场的,当初他们俩儿媳妇同时怀孕,都来请我测过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