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李追远和阿璃进了书房,他对阿璃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也说出了自己关于魏正道的猜测。阿璃听完后,拿起画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地描画了几下,这是草稿。 草稿上,一个少年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大人的影子。 “我觉得很不错,就选这个设计。”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草稿图四周,这幅画的难点在于,该如何处理这大片的留白。 凸显意境的画法不是不可以,但拿来当记录用的话,还是需要足够多的细节填充。 “我处理完南通的事,就回来。要是耽搁久了,可能就不回来了,到时候我求老太太,带你回南通,我们一起过年?” 李追远虽然平时没按照本班课程表上过课,但大学课程,他还是选修了不少。 不过已临近期末,很多课都结课了,尤其是他喜欢上的那些教授的课,基本都没课时了。 既然如此,继续留在学校里,意义本就不大了,他又不用去期末考试。 因为罗工的关系,学校对他这方面很宽容,不过可能不排除,下学期他得代表学校去参加一些竞赛。 阿璃笑了笑,她答应了。过去这段时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男孩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 李追远走出院子时,看见老人领着儿孙媳妇们正在搬中午的食材,食材应是儿子或者孙子们送的,但除了他以外,不适合男丁进院子。 “哥儿,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您不用管我,按老太太喜好准备即可,我要出门一趟,近期不在家吃。” “哥儿是办大事的人,您忙。” 等李追远与其错身离开后,老人才转过身,弯着腰对着少年背影说道: “秦淮松香楼,哥儿哪日有闲,求赏脸进来喝茶,我带着崽子们给哥儿表表孝心。” “我记下了。” 等李追远走远后,老人才直起了腰。 儿孙媳妇们面面相觑,老人是家里的话事人,有手艺有地位,饭庄子还在他手里,所以平日在家中地位极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自打今儿个来这里后,老人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只对那老太太那般恭敬就罢了,毕竟是解放前的主仆关系,可犯得着对这少年也如此卑躬屈膝么?老人摸了摸胡须,他自然瞧见儿孙媳妇们眼里流露出的不解,但他懒得解释。 老太太吃个早餐,桌上就三人,一个是老太太亲孙女,另一个就是这少年郎。 这样的人家,莫说是以前就有香火情在,就是没甚关系,那也得努力侍奉好。 世间多少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只为那碎银几两,可这样的人物,人家哪怕只是指缝间流淌出一点,你只要接住了,怕不是就能立马得个家宅平安啊。 “把哥儿的模样记在心里,哪天哥儿真来了,就算那时我已经不在了,你们也得陪着你们男人,给我好生伺候好人家。” 众媳妇们马上称是。 老头看了看前方的老太太家院子,这里不方便发作,更不能喧哗,但心里已下定主意,回去后得让儿孙带着各自媳妇们,跪在自己面前,自己再好生严厉叮嘱一番。 一个个平日里庙里香火供得勤,为争个头香不惜代价,想着自己儿孙前程,想着自己无病无灾,可拜那泥胎蜡像哪有拜这世间真龙有用? “记住,还是和早上一样,只干活别说话,管住你们的嘴,别扯那些是非,这几日谁给我出了岔子,遗嘱上我就给你们除名!” 他是知道这帮媳妇们平日里嘴巴到底有多闲不住的,能叽叽喳喳个不停,可别真聊起家里什么事,让老太太听着了以为自己在挟做饭之情求报。 有些东西,上位者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主动开口要。 听到遗嘱,众媳妇们马上点头,这次头点得比之前更用力得多。 不过,让老人没料到的是,他们刚进院子,就看见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往院子里石凳上一坐,指了指里屋: “去,取些瓜子果盘来,陪我说说是非。” 众媳妇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集体看向老人。 老人忙摆手道:“还不快去,陪老太太聊聊天解解闷,你们平日里嘴巴不挺碎的么,这不派上用场了。” 瓜子果盘取出来了,见媳妇们放不开,柳玉梅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放开了说嘛,说点家里的弯弯绕绕破事,我爱听,谁说得多谁说得好,我让小马儿遗嘱上给你们加分量。”老人闻言,自己先笑了,然后快速摆手催促道: “快,拿出你们看家本事来,把舌根子给我嚼起来。” 屋内。 阿璃走上二楼,来到柳玉梅常待的那处开间。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然后走下楼,回到自己的书房。 书桌前,放着一张空白画纸。 女孩坐下来后打开信封,里头是一叠厚厚的照片,全是灭门惨状,血腥恐怖。 阿璃一张一张看着,不时拿出照片,在画卷角落处比划一下。 这上面的惨景,她当然是不害怕的,毕竟她自小经历目睹的,都是比这照片上更恐怖无数倍的画面。 但对自己的画本框创作,她是认真的。 她觉得,这些照片里的景象,很适合画到这幅画上,正好填充那大面积的留白。 不过,只是单纯照着照片里的画,也不太合适。得把这一家家的人,从照片里抠出来,让他们更和谐整齐地复现在画里,这样整体构图才好看。 女孩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思考排版时,她“梦里”的大雾,开始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往后退。 ? 商店地下室。 刚听完小远哥说要回南通的事,谭文彬就忍不住笑道: “哈哈,我亮哥这是食髓知味了呀!” 顿了顿,谭文彬又调侃道: “还记得当初定下条约,说几年去一趟来着?合着这条约保护的是白家娘娘。”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道:“哪有你这样弯酸人家的。” 谭文彬无所谓道:“我又没当面说,背后蛐蛐一下怎么了。” 床边坐着的林书友开口道:“我陪小远哥一起回去吧。”谭文彬对着林书友竖起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林书友:“三。” 谭文彬:“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书友:“四!” 谭文彬:“你去个屁,眼睛还没恢复呢,你让小远哥给你当盲杖使?” 润生现在还在昏迷,就算醒来了,也得瘫上很久,下不了床。 阴萌说道:“其实,现在就我能陪着小远哥去了,但小远哥让我留下来照看你们这些伤病号,要不,我再和小远哥说说?” 先前在这里说这件事时,李追远直言,这次他要一个人回家。 一是这一浪刚过,连续两次极限提前,除非他再次主动去抓邪祟,否则下一浪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很快过来。 再者南通有桃树下那位在,也是比较安全的。 谭文彬摇摇头:“你不留下来,小远哥对我们这些伤病号不太放心。” 林书友:“但小远哥身边没人用,也不太合适。” 谭文彬:“确实不合适,但谁叫我们现在没办……” “哔哔……哔哔……哔哔……” 传呼机响了。 谭文彬看了一下传呼机,笑道:“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人手自己送上门了。” ?? 熊善瘦了很多,穿着还是以前的衣服,风吹过时,有些摆荡。 梨花胖了很多,不仅脸上圆润了,连胸前也变得比过去更为鼓胀。 俩人穿着都很朴素,蹲在学校大门口的花坛边。 梨花侧过身,借用丈夫身子挡着,给孩子喂奶。 进出的都是大学生,大家都很有素质地挪开视线,不往这里看。 熊善从兜里掏出烟斗,开始往里头塞起烟丝。 梨花轻轻撞了他一下,提醒道:“忍一忍,别待会儿身上有味儿。” 熊善点点头,将烟斗收了起来。他老了。 这是李追远走到校门口,看见熊善时的,第一感觉。 初见时,熊善身上依旧满满的草莽气,有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傲。 这股气其实在桃花村事件里,就已经被击散了,现在,更是彻底找寻不到。 这意味着,他已经二次点灯。 认输了,也是认命。 人一旦认命,自然就萎靡了下去。 以前会较真的事,现在就看开了,以前会生气的事,这会儿也学会了淡然。 相似的感觉,李追远在秦叔身上也能看见些许。 秦叔当年走江时,担负起秦家复兴的希望,肯定也是锐力进取,气势正盛。 也因此,很多走江者,是无法接受失败的,他们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卸下那口气。 历代龙王家走江者之间的对决,更是如此,这才造成了代代血债。 而且,看熊善夫妻俩那种完全放下的精神状态,想来,针对那三家的复仇,应该也是进行得很彻底。 失去家族核心成员的老天门三家,根本就挡不住这对草莽夫妻的报复。 他们夫妻俩,是报完仇后,才按照约定,联络起的谭文彬。 李追远走出校门,熊善和梨花见到了,马上起身迎过来,正欲行礼时,被李追远拦住: “不拘泥这些了,我带你们回南通。” “好好好。”熊善赶忙点头。 梨花则有些受宠若惊,没料到竟是李追远亲自接待和安顿他们。 谭文彬为自己叫的车已经在前面等着了,是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