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响起,早上八点的课普遍是缺勤比例最大的。 虽然有夜生活的大学生是少数,但并不影响没有夜生活的他们夜里不睡觉。 尤其是对一些非专业课而言,上课老师要是不频繁点名,往往会门可罗雀。 朱教授从来不点名。 李追远亲眼目睹了他课堂上的学生由多转少再由少转更多的变化过程。 有些学生,哪怕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也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进教室。 学生,是能分得清楚好赖的。 其实,老师们不是不懂得不靠点名来维系上课学生数是一种怎样的风光自信,可惜,他们没这个水平。 课堂上故意唱反调的人越来越少了,甚至不少曾经的“刺头”,如今已变成了主动思考踊跃发言的教学内容丰富者。 这学期的思政课课时要上完了,下课前,朱教授让大家翻开书,开始画段落。 “这是第一题。” “这是第二题。” “这是第三题。” 学生们从起初的不敢置信,到最后喜笑颜开。 这已经不是划范围了,等同于直接给答案。 朱教授将书本合上,说道: “同学们,监考时,我会很严格。” 同学们都笑了。 等同学们笑完后,朱教授语重心长道: “我之所以把题目答案早早地划给你们,就是不希望你们考试时作弊,我希望你们能有足够充足的时间,把这些内容背诵下来。 其实,从小学到初高中再到大学,你们学了很多知识,但大部分知识,在你们步入社会后,是用不到的。 但....” 朱教授将手中的书举起来,轻轻拍了拍: “它能帮你们更好地理解和认识社会,可供你们余生反刍。” 下课了。 李追远依旧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他 刚刚把《追远密卷》的第四浪给记录完。 记录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主要的是《走江行为规范》的再次修订。 这是一个大工程,包含了对这次实验结果的再次梳理和重新认知。 理论上来说,自己的第四浪已经走完了,在它还没到来时,自己就提前主动走了过去。 但吸取之前的教训,不能因此沾沾自喜,依旧任重而道远。 朱教授习惯性在其他学生离开后,走到最后一排,来到少年身边。 “小远,在写东西?” “嗯,在做总结。”李追远将《追远密卷》闭合,收笔时,又抬头问道,“朱教授,有件事我想请教您。” “你说。 “有个东西,在推动和影响我的人生,这让我很反感。” “这很正常,那你观察过它么?” “一直在做观察。” “你继续说。” “有时候,我很反感它对我的影响和操 控,我怀疑它对我带有一种天然的恶意。 但有些时候,我又一定程度认可它的一些逻辑,甚至,还会去主动去运用...…去利用它。” “你在和它较劲?” “对。” “它知道么?” 联想到上次《五官封印图》的那一浪,李追远回答道:“我想,它应该是知道的。” “你迷茫的点,是在于你不知道或者说你不确定,该以何种具体的方式,去面对它?” “是的。” 朱教授点点头,说道: ”矛盾的发展过程是矛盾同一性和斗争性的结果。同一性是发展的基础,斗争性是发展的动力。” 李追远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江,它正在流淌。 他笑了。 朱教授也笑着说道:“看来,是不需要我继续阐述下去了?” 李追远站起身,对朱教授鞠了一躬,很诚 恳地说道:“谢谢教授。” 在面对江水时,他曾试图寻找出一个固定的规律和答案,然后他发现自己错了,现在的他,正通过实验,来寻找认识它的新角度。 没想到,答案居然早就被总结过了,写在纸上。 朱教授摇摇头,指着李追远刚合上的《追远密卷》说道: “我只是对你复述了一遍概念,你能理解它,是因为你做了调查与实践。 “您说得没错。 “而且,同样的一段概念,哪怕是相同的一句话,在未来不同阶段里,认知也是不一样的。” “我会继续努力,谢谢你,教授。” “是我该谢谢你,帮我妻子完成遗愿,我昨晚梦见她了,她在那一片山清水秀中,笑得很开心。 我打算等教不动书后,就去她老家养老,度过晚年。 对了,你下午有事么?” “您是有什么事么,朱教授?” “我没什么事。”朱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 票,”单位发的,金陵大学生文艺联欢会,你想去看么?” 李追远从口袋里也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票。 这是早上谭文彬给自己的。 前阵子,院里要求各个班都出一个节目,谭文彬是班长。 原本是班级里自愿报名的,但报名结果是零。 本班,实在是文艺荒漠。 吴胖子明示谭文彬,学校对这次选拔很看重,哪怕是院里的初选,校领导们也都会来观看,你可千万不要给我整出个集体诗朗诵敷衍了事。 当时谭文彬手里拿的节目单,就是1班集体诗朗诵:《啊,我的海河,我成长的摇篮!》 没办法,平日里班级琐事都是支书在做,吴胖子对自己又很关照,自己这个甩手掌柜班长,关键时候必须得支棱起来。 因此,谭文彬只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活——派出林书友。 官将首表演不合适,因为就一个人,舞台效果不好。 总不能让林书友当着广大来宾的面,站在台上表演请童子上身吧? 不过谭文彬也有办法,让林书友去表演舞狮。 租一套狮服,也不用请搭档了,就一个人舞,台上再放一些桌椅板凳打一些梅花桩。 林书友在老家时倒是接触过舞狮,虽然没具体学过,但奈何他身手好。 院里选拔时,他一上场,就征服了一众校领导,让其它表演黯然失色。 最终,更是被拍板,成为本校的选送节目。 “哦,你都有了。”朱教授准备把这两张票收回。 “但我还有朋友也想去看,正发愁呢。”李追远把那两张票接过来,“谢谢朱教授。” 离开教室,李追远背着书包往生活区走。 走入平价商店。 这会儿正是上午两堂课之间,店里顾客不多。 润生站在柜台前,在阴萌的要求下,正一件件地试衣服。 阿璃为大家设计过一套外出服,那就是润 生最好的一套衣服。 平日里,他喜欢穿背心,有很多旧衣服,从南通老家带来的,一直舍不得扔。 阴萌先是受刘姨的影响,再加上后来与郑佳怡成了闺蜜,经常一起逛街,穿衣风格也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本着要拉动润生一起进步的原则,阴萌强制带润生去逛了一次街。 当初在太爷家,润生就算当骡子干一天的活儿都不会喊累。 那次逛街回来后,润生整个人都累趴下了,主要是心累。 一件一件地试,一件一件地砍价,试完砍完大概率还不买,再去下一家看看。 期间,还得按照阴萌要求的,与其打配合,比如不能穿上一件合身的衣服,就点头说“好好好”,得先挑毛病。 所以,等阴萌还想再拉润生去逛街选衣服时,润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愿再去了。 阴萌没办法,只能自己和郑佳怡去,按照润生的身板尺寸,与老板说好,把衣服都买回来,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再退回去。 “小远哥,先前薛亮亮来过电话。”阴萌一 边扯着润生身上的衣服示意润生转身,一边继续说道,“他说他过两天就会回校,罗工有个项目。” “刚打的么?” “对。” 李追远走到电话机前,按了几下,翻到先前来电。 果然,前缀号码归属地:南通。 李追远把两张票递给他们后,无视了润生求助的目光,走出商店。 来到柳玉梅家,阿璃在书房里,正在画画。 这幅画初具雏形,一众不可直视者正在俯身行拜礼,少年以及其身后的雕像,还没画出来。 听完第四浪的讲述后,阿璃直接选择了这一幕。 李追远走进来后,阿璃放下画笔,走到古琴前坐下,旁边还有一张凳子,李追远紧挨着她也坐下。 少年不在时也一样可以画画,但学琴却不行。 女孩先单手弹一段音律,然后少年模仿着 也弹一段,然后不断往复。 这种教学方式,可以称得上是字面意义上的:简单涂鸦。 但考虑具体学习者的智商,却又是最简洁高效。 再加上,李追远本就有乐理基础。 刘姨端着两盘水果进来,一盘放在俩人中间,另一盘她端在手中,倚靠着书房门,一边拿牙签吃着一边看着和听着。 比起一年多前在李三江家,俩孩子都明显长大了些。 以前他俩在一起时,就是标准的金童玉女,现在再叫这个,不合适了。 女孩身上的英气已经渐渐显露,少年眉宇间的沉稳也已流出。 虽然年纪依旧不大,但看着现在的他们,你可以脑补出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坐在一起的模样。 对于刘姨而言,这就是写实版再加上幻想版,盘子的水果更好吃了。 俩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时间慢慢流逝。 刘姨吃饱了。 她去厨房做午饭,午饭快做好时,听到书房里传来比较完整的曲子。 她走过去,想喊他们出来吃饭,看见男孩女孩一人一只手,正在合奏。 这不禁让刘姨心中发出感慨,当年老太太老喜欢对她和秦力说:没见过你们俩这么笨的。 自己当时心里还不服气,但现在瞧瞧人家,同等年纪下,自己和秦力就跟村口玩泥巴的憨娃似的。 老太太这时也下楼了,走到餐厅桌旁,坐下来安静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