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 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 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下面要了茶水,众人围坐在沙发上。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