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牛羊马粪混杂一块,半黄半绿,臭气熏天。 龙娥英避开粪便,面上裹一层防风纱巾,半遮半掩在梁渠身后,鼻梁微皱:“前几日将军庙也是,明明你一人足矣,天天唤我陪,怎不让炳麟跟你出来?” “炳麟是黄泥,不好用啊。” “用?用什么?” 大路朝天,梁渠左顾右盼,引来路人目光:“奇怪,没有……” “该有什么?” “不开眼的二代啊。” “平白无故,怎会有这种人?” 梁渠伸个懒腰:“书上都这么写。” 困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越攒越多,龙娥英没理清其中的因果关系:“哪本书?怎么写的?” 梁渠拉开衣袖抽出书籍。 书本装订得很好,线脚整齐密集,龙娥英拿过来,哪料翻至封面一看。 《至尊天灾·修罗龙王传》。 “……” 忍住腹诽,一目十行。 书中主角天生废柴,被亲人、朋友看不起,路过野狗都要咬两口,但身为主角的他有个好老师,同时努力刻苦,意志顽强,没有任何懒惰心理,一天十二个时辰,能刻苦修行十一个时辰。 “莫说十一,便是寻常人耐得下性子,一日能完全沉下心,不分神修行五个时辰,只此一个优点,日积月累也该有所成。” 龙娥英终究没忍住吐槽。 “生活状态抽象化加工嘛,真让你学习你去斗蛐蛐,谁看?” 头两章往下。 同时,主角有一个貌比天仙的红颜知己,一个乖巧漂亮的妹妹,某日结伴出门……其人胆大包天,无法无天,青天白日欲行不轨之事,总之,不是贪图美色便是觊觎宝物……揍罢,哪料此人有一个厉害父亲……父亲之上又有一个通天爷爷,父父爷爷无穷匮也,直到打不过,外地一逃,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继续父父爷爷,分明换汤不换药。 不对。 前后贯通。 龙娥英感到窒息:“你便是信这些?” “娱乐来自现实,现实总是荒诞,林教头逛个街,老婆还能被高衙内看上呢。” “这又是哪本?” “《一百零五个精壮汉子与三个凶悍女子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传世经典,又有一本好看外传,无数同人。” 又贫。 龙娥英懒得拌嘴。 “大鱼傻?” “大鱼不傻,真能上钩我也舍不得。”出乎预料的,梁渠摇头否认,“溺业乃行为因果之牵引,教你倒霉,不教人降智,这招骗不到大鱼,大鱼也不会感兴趣,只能骗骗小鱼,所以看上教头夫人的是高衙内,不是高俅,钓高俅,需用高衙内,咱们要抓的,是能充当大鱼饵料的小鱼。” “乱七八糟。” 龙娥英嘴上吐槽,心里却大致明白三分,倒没觉得两个臻象二境大宗师要怕什么白家二代三代,便是一代齐出,照样奈何不了她身边男人,真有作用,确是个打开局面的好办法。 只是出来逛街,哪能那么巧碰上,纯属浪费功夫。 “你忘记查清他们半月前方说,白家好事子弟全被禁足半年,余下的全是缩头乌龟,故而便是真有,跑街上也碰不到。” “理论如此,所以我尿了一整个瀚台府,县县不落,积攒‘好运’,挖饵料就是选一个好位置,再加上一点运气,你看。” 梁渠抬头,撤开半步。 一抹灰白从天而降,淋到地上化作鸟粪,尚有热气从尖尖冒出。 “再看。” 格楞楞。 瓦片沿屋面弹动,一路下滑。 梁渠左挪半步。 咔嚓。 瓦片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等等,这次动静好像有点大。”梁渠眯眼,望向街道尽头。 忽然人群中有喧哗,喧哗伴烟尘。 隆隆隆。 梁渠横抱龙娥英跳出,衣袂飞扬,两人四目,注视红眼牦牛撒四蹄,直愣愣冲撞过去,扬起一路烟尘,惊散百姓。 正以为结束。 “汪汪!” 路上野狗冲屋顶狂吠。 人憎狗嫌。 “看吧,我有经过精确计量!” 龙娥英哭笑不得:“原是这么个以毒攻毒,只有你才能想到的歪点子,嗯?” “嘿!” 背后“针刺”阵阵,梁渠把龙娥英被风吹落的面纱轻轻勾上,“瞧,钓大鱼的饵料来了!” “不怕饵被鱼吃了?”龙娥英捶胸,佯装恼怒。 “瀚台哪有鱼能吃大象,不过嘛,夫人言之有理,凡事小心为上,所以从现在开始,夫人再不能离开我半步,回平阳前,咱们两个睡一起,吃一起,绑一起,我梁阿水,会捕鱼,会钓鱼,从来不救场!” 梁渠不是林教头,更不是修罗龙王。 先画一个安身法,来多少妖魔鬼怪,一棍下去,教它个脑迸浆裂! 嫁个猴子满山跑。 龙娥英抓紧衣襟:“下次你自己来钓。” “我?” “怎么,翁家不是有个小姐给你抛过红杏?” “多久以前的事,你听谁说的,而且我太黑了,人现在对我不感兴趣。” “真有是吧!啊!又掐我屁股。” “你先掐我的。” …… “哈,哈。” 喘气如牛。 红润的脚心朝天,微黄的足跟轻轻敲击着白星文的屁股。 片刻。 “哼啊,不行了,不行了,我滴阿妈,歇一歇,歇一歇。” 白星文掰开双腿,翻身大字躺开,满额头的热汗,在空气中氤氲出白烟,稍稍喘息,其后排开意念入禅,口念释迦牟尼如来小咒渐入心气,脉点像明灯一样在心里闪烁,浑身轻如羽毛。 莲花宗空行母名不虚传! 一场酣畅淋漓的修行下来,体内的气血无比活跃,竟隐隐有几分再立脉络,突破架势! 二十五岁,狼烟天桥有望! 再几年,赶在三十岁前,稳固至天桥境,勤加锤炼,便是去参加大顺武举,也可以焕发光彩,夺个好名次,改易命格! 什么叫天才! 他白星文才是白家的未来! 白明哲是个狗屁! “哈哈哈。” 一念至此,白星文自顾自的大笑起来,但很快又担忧起赫德班那条走狗,自己偷偷出来,回去怎么解释? 房间昏暗,上午的阳光穿透布帘。 桑桑扎西瞪大双目,觉得自己形渐枯萎,像被抽空骨髓和精气。 听到笑声,桑桑扎西失神的瞳孔逐渐聚焦,猛想到自己在修双身法,要靠自己的气、脉、明点找到对方体内的智慧,才能得智方双运。 “白少爷,我引导到佛智了么?” “差一点。” 桑桑扎西爬起来,白星文拒绝:“没兴致了,改天再启吧。” “是扎西的过错。”桑桑扎西跪伏磕头,惶恐不安。 “哎,不是你的过错,一次不行,再来两次不就是。” 白星文扶起安慰,桑桑扎西受宠若惊,浑身颤抖,以往在莲花宗,若是没有开启佛智,便是修行不够,需在冰水中浸泡打坐三日,好多人变的像冰一样透明。 今日竟是遇到了大善佛! 安慰几句。 桑桑扎西仍是激动的发颤,不断称颂伟大,白星文被打断思路,挠挠额头,心中觉得聒噪。 除去长相,空行母行为举止真和下等农户家的女儿一般粗鄙,且不如青楼女子会看眼色,实在忍不住想一脚把人踹下去。 偏偏适才修行完毕,又让他有几分怜惜,矛盾的心情交织…… “牛,疯牛!快跑!” “牦牛疯了!” 刺耳的尖叫自大街上传来。 疯牛? 白星文听的有趣,他拉开二楼布帘。 隔开两条街,狂奔的疯牛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因躲避疯牛而跳到屋檐上的一男一女。 上午的阳光在此刻静止。 “好生高挑美丽的女子。” 白星文瞳孔放大,心脏沉重搏动,口干舌燥。 他望呆了,他心动了,他觉得自己寻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值得厮守一生的良人! 那是迥异于高山雪莲花的美,见到她好似见到了蓝湖见到了瀚台根本种不出、养不活的水仙花。 瀚台府内竟有如此佳人? “白少爷……啊!” 烦! 真烦! 聒噪的像只老鸹,不及美丽水仙花半分。 白星文一脚把桑桑扎西踹下去,然很快又把人拉上来。 “快,给我启佛智!” …… 屠宰肉铺。 凌旋要了两扇羊肉排。 屠夫正欲下刀,屋后传来嘈杂,两个满身脏污的男人从后头跑出。 “不好了,棚子塌了,牛撞破栏栅跑了!” “什么?那快去追啊!” 一头牛跑丢,小小的肉铺顿时乱成一团。 屠夫把刀斩在木墩上,匆匆离去。 凌旋暗暗皱眉,几人说的又急又快,他只隐隐听出几个词。 牛跑了? “好凶的业力。” 简中义眺望远方,街道尽头,一团“黑烟”纠缠不清。 牛棚内。 养牛户四处寻找发疯原因,其儿子指着地上被踏足肉泥的黑红泥团,泥土里几根沾血干硬的毛发炸开。 “便是这只老鼠!不知从哪蹿出来,发疯似的咬了大牛一口,好巧不巧,棚顶还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