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呐,大黑鱼又胖了一圈!” “听别鱼说,这叫过劳肥!” “过劳肥?” “是啊,因为蛟龙王下令裁减大淮军,削减开支,一下裁一半,多大的工程啊,黑将军忙得不可开交,挨家挨户地上门慰问、考察,殚精竭虑,特意把家里有困难的留下。 故而饮食作息不规律,有时候不忙,一天便吃六顿,有时候太忙,一天饭都顾不得,只能吃个四五顿,甚至好几天,黑将军自己都忘了吃过几顿,长此以往,可不就胖了么?越胖,说明黑将军越操劳!” “越胖越操劳?有道理……” 角落里的黑飕不禁暗骂这群鱼蠢货,这种理由也能信? 说什么信什么,没有脑子,不堪造就! “嘘,不要讲话,都站好,黑将军来了,要来公布名单了!真希望我能留下。” “呼噜噜。” 气泡幽幽上浮。 鱼鳍甩动,肥鲶鱼摇曳长尾,宽阔伟岸的身影驶入前哨峡谷,遮蔽洋溢天光。 所有水兽抬头,只见一层金边光辉,灿烂不可直视。 早已等候一旁的大蛇递上卷轴名单。 见状,所有水兽收拢尾巴,抬头挺胸,标准站姿,翘首以盼。 名单上会不会有自己? 万众瞩目中,肥鲶鱼清一清嗓子,扶一扶肚子,徐徐展开卷轴,宣读历经半个月深思熟虑,裁定下来的留任名单。 “刺头!汝任劳任怨,当留任大淮军,加封一级战斗鱼!” 刺豚族大喜! 开门红! 刺头大哥不仅留了下来,还升了官! “刺侠……” “黄灯笼……” “红灯笼……” 卷轴一点点往下,听到姓名的大鱼无不欢呼,有鱼万分感叹,黑将军是个办实事的,收了鱼,它真的办事啊! 姓名一条条往后。 越来越多的鱼心情沉到谷底。 直至末尾。 肥鲶鱼卷好卷轴,虎目环视,等本有嘈杂的峡谷安静下来:“卷轴最后一条,为进一步开发开凿仙宫遗迹,三千矿工鱼,一鱼不减!只不过!” 不等矿工欢呼,肥鲶鱼话锋一转。 “江淮龙宫不养闲鱼!今后待遇有变,每月不再有下等宝鱼,仅有基础食宿和一家两口鱼的免税!其余好处,视挖出宝藏而定!” “哗!” 矿工鱼面面相觑,痛骂蛟龙蛟扒皮的同时又松一口气。 无论如何,保住了工作,虽然免税额少,但有总比没有好。 峡谷内,几家欢喜几家愁。 刺豚们狂喜。 它们刺豚族,无论是一年前实习,还是最初同肥鲶鱼一块加入的第一批刺豚,优秀战士,没有例外,全部留了下来! “可惜,要多打一年白工。”刺头叹息。 今日宣判之前,肥鲶鱼便偷偷找过它们,言明刺豚族要全部留下十分困难,必须付出点代价,方便它上下打点。 所谓代价便是,刺豚们的“实习期”,统一延长到两年,好节约大淮军账面支出,它刺头虽然升官,俸禄待遇同样维持不变。 “大哥,没关系,这是应有的代价!”有刺豚前来宽慰。 “没错,没有宝鱼,宝植,可是咱们免了鱼税啊,一来一回,是赚的!” “黑将军独木难支,能为我们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道理我懂……” 刺豚们跳起刺豚舞。 没登上榜单的水兽摊倒角落,嚎啕大哭。 等等。 黑虺暗感不对。 卷轴上怎么没有自己的名字? 假若裁军不涉及大妖,为何灯笼鱼族的大妖黄灯笼,它的姓名会被报到? 假若涉及…… 黑旋风多智近人,黑虺实在不想和它多作接触,奈何此时此刻,它心中惴惴不安,不得不游上去询问。 肥鲶鱼抬头,望一眼黑烛,翻开卷轴仔细查看,最后无奈摇头。 黑虺心惊肉跳,拦住肥鲶鱼。 肥鲶鱼甩动长须,摊摊鱼鳍。 "!" 哗哗哗后退三尾。 黑虺大惊失色,失魂落魄,大脑一瞬间陷入空白。 它,蛇族黑鹀,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踏踏实实。 被裁了? 肥鲶鱼甩尾离去,将卷轴丢给旁鱼去张贴。 余下蛇族大妖见状,不禁兔死狐悲:“可怜黑虺,若非情况特殊,它也不会被裁。” 黑虺像抓住救命稻草:“什么意思?” 蛇类大妖解释:“吾王大势已成,气吞万里,当以包容并蓄为主旨,故而它族大妖,原则上一个不裁,更要从我族开刀,自省自查,展示提拔升迁公平,不会任鱼唯亲,黑虺大蛇,您今年犯下不少糊涂账,便被单独拎出来,以正典刑。” 旁边有大妖补刀:“您是大淮军里唯一一个被裁的大妖,这事三天前就定下了,黑将军没通知你么?” 咔嚓! 晴天霹雳。 黑虺回想起黑旋风适才对着卷轴,装模作样地寻找自己名字。 一口鲜血喷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一个黑旋风!我与你势不两立啊!” “算了算了,黑大蛇,你打不赢它的。”旁蛇劝慰。 “黑旋风又能作诗又有天赋,非同一般啊。” 无尽的屈辱啊! 黑虺赤红蛇瞳。 提心吊胆的裁军活动终于告一段落,尽管下半年还要再裁一半,至少现在留了下来,大淮军再开欢庆宴会。 合当庆贺! 任谁都看得出,灭掉白猿的蛟龙王春风得意! 不仅一举除去心心念念的心腹大患,更吞噬一头新晋妖王血肉当大丹,凭借蛇族吞噬天赋,媲美不知多少造化大药。 给大顺三十,收海商十份,这一来一回,不过二十。 一位妖王血肉,可比舍出去的二十份造化大药赚得多! 然而…… 所有水兽欢喜庆贺,唯独当事龙不觉欣喜。 “不对!” 金目豁睁。 铁青色的鳞片从前往后逐一张开,发出金属碰撞之音。 解决掉白猿,一劳永逸,蛟龙初时欣喜不假,然而越是炼化血肉,它愈是觉得不对。 白猿血肉炼化的极快,快到有几分反常,像是吃下一大团冰酪,看着大而多,融化后只有区区几口,同时获得的好处,完全不能和白猿新晋妖王的境界相称! 比一般大妖强得多,可远不如妖王! 一个虚胖的胖子。 自己吃了个“水饱”! 白猿被吞入炼化,这一点确凿无误,世上再没有它 的“河中石”,也确凿无误,除非它自斩,自斩断绝前路,它反而放心…… 最关键的,眷顾未少…… 天地眷顾者互相残杀,并不会赢者通吃,反而会有亏损,蛟龙王有亏损没错,但远不及预料的多,它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却不敢放松大意。 妖皇妖皇! 没有位果,没有天地权柄,没有真正通天夺地的大造化,所有都是虚的,一切都是假的,是镜中花水中月! 云上仙岛如何? 龟王、蛙王不听命又如何? 夺下来不过撑一分面,多一分颜面。 打下来不过多一个阴奉阳违的佞臣。 现在所有的困境,都是自身实力不足所导致! 只要能成为妖皇,成为天地主宰,面子、好处、臣服者自然会来! 同样,真正成就妖皇之前,所有胜利都是毫无意义的胜利,没有半分作用! 白猿真死,亦要当作假死! “吾王!”鳞竭求见,“今日宴会,宝鱼数目……” “区区宝鱼,何足挂齿,大开宝库,接着唱,接着舞!” 有人要它欢庆。 它便欢庆。 让所有人欢庆! 假痴不癫! “遵命!” 一条条宝鱼送上宴会,氛围顿时热烈喧嚣。 轰隆隆。 龙宫外围,高墙震动,掉落下无数土屑,一条庞大霸气的大蛇抬首,将气氛进一步推向高潮! “是蟒大人!” 传闻中,与南疆山神化河神,同一大族的蟒大人蟒夯! 其沉眠大地,传闻半年一醒,竟然会在今日出现! “独大人啊!”有鱼再指。 虺闽! 虽为天生毒蛇,可其体型却比绝大部分鳞蛇更为巨大,哪怕是一些小蟒也比不过! 其喷毒之时,颈部肋骨更为张开,毒液传闻甚至能污染到妖王! 配合鳞竭鳞大人,蛇族蛟龙王之下的三大战将全部出场! 繁荣昌盛,蒸蒸日上啊! “谁言今不如古,新王不及旧王?我看,这都是胡说八道,荒谬的很!是没有事实,没有依据,全凭情绪的捏造!” 席位之上,鳞竭站出来,蛇瞳环视,慷慨激昂, “一鲸落万物生,老龙君是好,可它故去,我江淮分明更加强盛,更加海阔天空! 今朝,不仅有蛟龙王以一敌七,大涨水族威风,更有黑旋风这等后起之秀,有才有德有实力,为我江淮新锐!它的今天,你的明天,说到黑旋风的才……” 肥鲶鱼咽下口中大鱼,手里再塞两条,匆匆站出,向众水兽欠身鞠躬,挥动长须。 鳞竭颔首:“如此欢庆佳节,黑旋风,蛟龙王大人命你三天内,作贺诗一首!” 肥鲶鱼收回目光,长须对折七十度! “吼!” 水兽欢呼。 江淮龙宫张灯结彩。 义兴镇上日子寻常。 牛毛细雨点出涟漪,吏员头戴斗笠,沐浴细雨,用发黑的老毛刷沾上乳白浆糊,张贴丙火日的告示,告诫乡民宵禁时日。 梁宅。 “怎么了娥英?”梁渠收到传唤匆匆赶回家中,“你夫君我在外面很忙的,刚在阴间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凌旋他们催得急。”龙娥英言简意赅。 暗桩已经拖延有半个月。 “马上,夏末之前!”梁渠挥动鱼鳍打包票。 龙娥英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差一点点,你看这里,看这朵花。” 梁渠来到龙娥英脚边,花坛之外,努力挥动鱼鳍,龙娥英目光一动不动。 半晌。 花朵突然无风一动。 “你能接触到现实了?”龙娥英眸光一亮。 “是的,我最近一直坚持在吃血宝,发现吃的越多,我对现实就越能实现轻微干涉。” “这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梁渠摊摊鳍,它也不太明白,反正效果是这么个效果,“兴许是同心火有关系?血宝增强了我的精神?” 心火是对现实有干扰效果的。 凭空制造火、冰冻,甚至是简单的控物,只要对象不是像武圣玉牌,或者极品宝鱼这类“本”比较强的事物和活物,其它都能隔空操纵。 只不过死亡之后,阴阳两隔,“念力”一样无用。 血河界血宝,疑似有将阴阳世界沟通起来的作用! 大宝贝! 在整个九品宗门的税收体系中,血宝也是分量极大的一环。 只要普通人能上交一份血宝,足以免税十年! 这也是为何,梁渠一直在“攻城略地”,霸占血河大小支流,他在尽可能的收集血宝。 有备无患。 说不定将来有什么大用。 龙娥英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简中义身死,清理暗桩一拖再拖,借口并非总是那么好找。 尤其面对凌旋这位紫金缇骑,她更要担心自己露出马脚,少说少错。 “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整天我可能都没空。” “你打到几品宗门了?” “今天收拾收拾,明天打一个强三品,马上要升二品的那种!” 龙娥英心中一紧。 梁渠每天晚上回来絮絮叨叨,使得她对梦境皇朝不是全无了解。 下三品狼烟,中三品狩虎,中三品中的四品有臻象,上三品,且是强三品…… “武圣?” “武圣!” “小心!” “安心啦,打不过我就跑,跑回阳间来,不信他能追出来!有这本事,大离太祖早出来了。” 龙娥英莞尔,提醒道:“阿肥今天回来,说蛟龙又要它写贺诗,是老样子,去帝都寻诗人?” 梁渠本想开口说老样子,忽然想到什么,嘴角一咧。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非昔比了!咱们再不用花那冤枉钱,我这里有个两榜进士,还是榜眼呢!” “写贺诗?” 简中义望着面前的白纸和笔墨。 “对!”席紫羽趾高气昂,“写不出来,你就等着下油锅吧!” 咔嚓! 简中义握断笔杆。 “就这一支笔啊。”席紫羽提醒,“没有多余给你替换的。” …… “哈哈哈,老师,贺诗来了!贺诗来了!”席紫羽拨开彼岸花,三步并两步,兴冲冲跑到血河河畔呼,“老师,您瞧瞧,贺诗写得怎么样?我不识字,不懂好不好,不行我让他再重新写!我看他都没用出真本事!磨磨蹭蹭的!” “没必要。”梁渠翻阅几份贺诗,确认无误,挑两首上传给肥鲶鱼,“有真本事,就先留着,以后日子长着呢。” 以前一首诗,因为买断不得外传缘故,价格不菲,通常要两千到三千一首,现在和简中义一块死,意外省下一笔开支。 大顺榜眼还是极有含金量的。 上回淮阴武堂观想图挂南朝北,这次给它作阴间诗,祝它早日下地府! 收好诗词,梁渠顺鳍传门中乘武学给便宜弟子打发走。 深吸一口气。 沟通泽鼎。 一缕青绿长气与赤气纠缠摇曳。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猿大圣(橙)(融合度:485‰)】 【水泽精华:111.2】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五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五层;天吴虞纹:二层】 【河流统治度:0.4(眷顾度:27.278)】 稍作思虑。 光华扭曲。 【炼化泽灵:水猿大圣(橙)(融合度:48.5%)】 这次的对象强三品宗门,是梁渠精心挑选。 其老祖晋升武圣不到三年! 因为底蕴和协调缘故,暂时没有升迁二品宗门,但实力上强出一大截! 泽灵融合有三成半,梁渠便开始觉察到“河中石”,此时应当比自斩武圣强。到四成,大抵便是实打实的“妖王”、“武圣”,如今四成八有余,仅从境界上,不大会比那位新晋武圣差,甚至强出一线。 不过,变成“鱼妇”,梁渠实力有所削弱,不知【化灵】会不会…… “打入核心圈了啊。” 九品宗门之上,唯一占据通天河主干的超品宗门。 大离天火宗! 凡有第六境强者的超级大宗,都能和大离天火宗直接接洽! “梦境皇朝内,到底有多少武圣?” 梁渠手心冒汗。 根据四品宗门消息,通天河主干之外,有上下一共九条顶级支流,全部被一品宗门占领,截取血石,此外有三十六条次顶级支流,全部被二品宗门霸占。 二品宗门百分百有第六境。 换言之,假使一宗一位。 这一二品相加,就有四十五个武圣! 但二品一宗一位,梁渠觉得还有可能,可更强的一品,多半能到两位乃至三位之多,最夸张的,上面还有一个霸占通天河主干的大离! 真正的巨无霸。 梁渠感知到“河中石”时,正被蛟龙追杀,没办法分心太多,却隐约能感知到大顺、北庭、南疆三方的武圣数目。 彼时粗略一观,没有细细感知,里头说不得包括妖族。 三方顶级势力相加,方能破三位数! 而单一任何一个大势力,都没办法达到梦境皇朝这般程度! 这份情报送给大顺,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万年来死亡武圣,一大半来了这里?” 真把这个潘多拉盒打开来,大顺能打过么? 总感觉用梦境皇朝迫使旱魃位果出现,一样不是一个好办法。 左右之外,有没有更好的第三种办法? 位果位果。 到底有什么用?能强大到何种程度? 武圣拿到位果,又有什么样的恐怖威能? “到底如何,我一试便知!” 怪鱼蜷缩身体,心念一动。 血河之中,无数血红绸缎虚空浮现,包裹怪鱼全身,作一个血红大球。 视野飞速拔高。 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体内涌现! “砰!” 血红大球轰然溃散。 不同于人间白猿。 血红色的长毛飘逸,金目如炬。 血猿! 正要放开感知,体会有多少“河中石”,方便收集敌情,梁渠兀得发现两眼一抹黑,感知无法融入天地,根本觉察不到其它武圣! “怎么回事?” 地府和人间不同? 是了。 血宝看着和宝鱼相似,实则根本没有水泽精华! 梦境皇朝,终究为梦? 惊诧间。 支流血河骤然沸腾,浓烟滚滚,一块血红石碑从天而降,砸断河流! “轰!” 骇浪惊涛,大地一震,河床裸露。 河神宗门广场来往武师无不惊骇抬头,惊慌失措。 “血河碑?有人入圣?” “是血河碑!” “怎么可能我们这等微末地界,也能有圣者?是谁?” “什么是血河碑?” “河神大鱼,河神大鱼!” 梁渠不知众人惊慌,他仔细观摩面前石碑。 看不懂上面的两行文字,很古朴的字体,却能清楚领会含义。 两个选择。 顺流而下。 逆流而上! “愿乘长风,破万里浪,自当逆流而上!” 心神和石碑勾连。 刹那间,石碑大放血色光华,两行文字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尽大河,大河两段衍生出九条支流脉络,九江之外,又有三十六条大河。 此时此刻,三十六条大河俱放光芒。 梁渠凝视片刻,选中其中一条。 支流光华大放。 九嶷山。 同样的血色光华自石碑上绽放。 “宗主大人,不好了,有人逆流而上!” “蠢货!关我们何事?我们已经要顺流而下,这份挑战书,应当转给天门宗!” 天门宗。 上下一片惊慌,全是不可思议。 他们宗门适才成功,屁股还没坐热,不,还没坐上呢,就有人再逆流? 这等巧合,放眼历史亦不多见! “是谁?” “已经来了!” 天门宗内,武圣跨步而出,缩地成寸。 血红涛涛。 比之原先的小支流,此地河流宽阔何止百倍! 此时此刻,江河尽头。 三丈血猿,踏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