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品! 超品之说,自古有之。 大顺王朝,公爵、封王便属其中。 二者俱不在九品十八级之中,比之更为超然,另有古朝,将爵位基调高起,侯爵甚至伯爵便为超品! 清风拂起画纸,轻轻摇扬,陶坛里的血液刮贴边缘,涟漪荡漾。 无人反驳蓝继才之言。 该当如此! 不仅仅是品质原因,越好的观想图,越能让人身临其境,体会其中意境,锤炼意志,进而反哺武道修行。 然斩蛟图反其道行之。 单一蛟龙是为一品佼佼者,平添一尊神将是为一品之极致。 当那锐利长枪一出。 一切观想,不再局限画作本身,竟是能跳出到画作之外,将整张画纸“一裁为二”,无上蜕变! 从画中到画外。 偌大画室之中,没有任何一副观想图能与之相较! 观想图之路,本是众人草创,一切可能尚未摸索完全,是否有三成犹未可知,今日,梁渠提笔作画,再度为这条路提供出一条从未触及的可能,让它达到某个全新高度! 超品。 当之无愧! 且听兴义侯意思,同样水平的观想图,他亦无法复 刻,那更应该罗列到超品之上,展现不凡。 将这幅“孤品”罗列进一品,其他降等二品,一品单一副,不仅不合适,更显得欺负人。 除非武圣出手。 但一副给武堂用的观想图,没那个必要。 蓝继才神情肃穆,自陶瓷盆内洁净双手,亲自掏出一张纤薄兽皮,贴膜似的覆盖在【斩蛟】之上,另用镇纸轻轻剐蹭,抚平边角,教两层兽皮完全贴合,挤压生长。 大半钦天监官员紧闭双目,各有收获。 观想图画出来仅是第一步,事后需复杂封装,以延长使用寿命,封装后的观想图气机源远流长,远没有新鲜出炉时强悍,自要抓紧时间体悟。 教习计志恒更是夸张,他惊出一身冷汗被梁渠扶住后,竟直接盘坐在地,身形随某种韵律摇晃,大有所得的模样。 顿悟? 梁渠侧目。 他知晓四野经天仪,是第一次跟随河泊所,凭借武圣玄兵对付鬼母教宗师时,从柯文彬口中得知,他小时候曾于学堂带领下,去钦天监观摩过这国之重器。 彼时好一阵羡慕。 以柯文彬的二代身份类推,能有机会来钦天监观摩四野经天仪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子弟,带队教习也不是普通教习,一位教习,普通老师,足有奔马极境实力! 来观摩的学生全十一二岁,没到十四五的习武年龄,说明这是书院,不是武院,教习单教人读书写字而已! “可惜。” 梁渠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活动手腕,搁置下灵光暴 跌,濒临破损的紫竹灵笔。 今日超水平发挥,借升华垂青后的余韵,修行精进后的高昂势头,天时地利人和,想再复刻一副一样的【斩蛟】,心有余而力不足。 搞出一份“孤品”,没有把凉国公从一品位置上挤下去,略显遗憾。 至于四个武堂,唯一一副超品观想图怎么分, 开玩笑,肯定要留给自家的淮阴武堂。 拉人情要在自己家乡拉,价值最高。 “蛟龙居江淮大泽中央龙宫,平阳府居江淮大泽之南,回去让徐师兄专门打个房间,【斩蛟】挂南朝北,大开门户…… 坏它风水!” 一时间,干活的干活,领悟的领悟,大家各忙各的,顾不得什么言语吹捧。 梁渠精神疲惫,同样没有多话,坐在一旁,默默观察封装流程。 画室安静下来。 单有风声,呼吸声,玉镇纸与兽皮的摩擦声。 学生们围观斩蛟,眸子中流光溢彩。 他们境界太低,体会臻象意境,是有死亡风险的,被护持住后,又完全隔绝精神感染,压根看不出名堂,单觉得好看。 观摩画作之余,更有少男少女偷看梁渠。 兴义侯大名鼎鼎,照过面,知晓样貌的却不算多。 前几日阅兵,又身穿盔甲,今日一见,比之元宵节的英武、朝气,穿常服的梁渠更多几分浑然天成的自然和惬意。 男孩羡慕。 女孩更是情窦初开,面颊泛红。 你脸红个毛线球啊。 “真早熟……” 梁渠内心吐槽,对比小丫头片子,他更喜欢娥英这样成熟包容的。 封装并不简单,颇耗时间。 最初作画的纸张是一张纤薄兽皮。 蓝继才覆了一层同样材质的兽皮,其后裁剪边角,不知涂了什么浆糊,两张兽皮竟被注入生机,生长黏连起来! 不消两刻钟,观想图成了“纹身”一样的存在,生长在“表皮层”之下,“真皮层”之上,手上沾水都没办法晕糊。 表面一封,锋芒毕露的【斩蛟】内敛大半。 吏员再取一坛“粘稠清水”,几近胶质,蓝继才手持毛笔,以不知名方式,前后刻画繁复阵法,再刷一层浆糊,又前后各贴一层兽皮,此即两种、四层兽皮。 此时此刻,斩蛟气机在兽皮内里流转不歇,“张力十足”,好似得到蕴养,成为一滴滚圆将破的“水珠”。 最后蓝继才弃笔用刀,往第三第四层兽皮的前后,顺应纹路,刮去浅浅一层,再刷“浆糊”,再贴兽皮,三种六层! 每一张兽皮皆价值数千两往上。 到了这一步,饱满的“水珠”破裂,气机几有成长之意,愈发厚重! 仔细观察,其实本源没有增加,厚重的并非是它,而是于本源之上,接应天地气机形成一层相同形状的“护盾”! 从工序上看确实极为复杂,光兽皮上雕刻不使其划破,便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前后用了不下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方才封装完成。 “蓝先生。” “何事?” “莫非平日观摩,基本只消耗表层的天地气机,对观想图本源消耗微乎其微?” “没错!你有慧根!”蓝继才擦擦额头汗水,“我们测算使用寿命,是按照一天一百狼烟中境人次来算。 如此程度的消耗,观想图大致能坚持三年多七个月上下,接近二十万狼烟,属于最佳数目。 人数多则寿命减少,人数少则寿命增多,换成奔马和狩虎,大抵奔马消耗是狼烟五成,狩虎则另添五成,同一个人,三到五天一次属于最佳频率,再多浪费。” “了不起。”梁渠赞叹,“若是不放在武堂,不被学生观摩消耗,这观想图能存多久?” “那便不大了解,没有仔细测算过,不过,臻象真术保养得当放藏经阁里几百年轻轻松松,观想图的话,只要不被外力破坏,存储环境太恶劣,起码有个几千年吧?我这六层兽皮,一般奔马武师想撕破都要费些劲。” 梁渠了然。 三年属于正常使用寿命,毕竟各地武堂学生不可能少。 束之高阁不用又失了创造他的意义。 值此基础之上,限制观摩数量,寿命翻个倍,达到七八年并不困难。 二十万狼烟,算两万两成本,平均十个人一两一个人一钱,对比狼烟境动辄上千的宝物,物超所值的锤炼效果! 顶尖武堂的底蕴! 莫看如今观想图很多那是因为武堂只两京有试水,一共四座,肉多狼少。 待日后遍地开花,底蕴差距会极大,先发优势更难以追赶。 兴许四大武堂,一品观想图能有十几二十副,其余武堂了不起有个二三,且没法一天一百放开用,届时又能虹吸好学生,好学生多,高手多,资源倾斜多,“良性循环”。 武堂发展起来。 梁渠便是“泰斗”,一呼百应! “你这幅图目前属于无法复刻的孤品,肯定要被你带到淮阴武堂去,我不建议你敞开了给学生用,可以设立条件,只给优等生观摩,免得浪费资源。” “晓得。” 蓝继才抚摸观想图,他都有些舍不得给出去。 这等层次,完全属于阶段性成果,该好好展示展示。 无奈今年夏天,四大武堂便要在两京实施,没有多余时间。 他猜测这幅斩蛟,多半是梁渠“顿悟”出关,立马来寻他,借助“顿悟余韵”而成,故而无法复刻,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余韵”会那么足? 蓝继才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去想,他指向观想图外的空白:“来,给你的墨宝盖个章。” 梁渠抽出随身印章,他官印、爵印不少,名印只一枚,昔日去黄州给师娘父亲许容光祝寿,得到的大家刻印。 啪! 落款落名! 直至此刻,许多钦天监官员陆续从感悟中回神,再见封装好的超品观想图,图下落款,无不惊叹。 明明一副完整的画,每每望去,总像是两片纸,感官和事实的错乱,颇有眩晕。 “兴义侯绝艺出尘!” “妙则已具,奎文式绚!多谢兴义侯让吾等有幸旁观!” “了不得,窥探天机,修为难涨,今日一观,竟有收获。” “窥探天机,修为难涨?”梁渠惊讶。 说话者颔首:“兴义侯不知道?” “不太了解。” “狩虎入臻象,需洞开玄光,故而得心血来潮,窥探天机者,涉及太深,极难跨过这一步,故而到狩虎基本便是极限,妖兽亦是如此,渡劫极难,臻象入夭龙的天人合一更不必谈。” 咦? 难怪蓝继才,一个钦天监内的高官只是一位狩虎大武师。 梁渠忽然想到老蛤蟆,但很快又想到八爪王。 后者缘何能成妖王? 学艺不精亦或…… 思索间,蓝继才招来画筒,上面刻有“兵戈”二字,再贴一个“超品”标签。 “兵戈?” “嗯,你这幅斩蛟,除开锤炼精神,反哺肉身之外,明显对器械技艺有提升,触类旁通,对武学有裨益,所以属于超品兵戈分类。 除开兵戈,另有更专注身法、体魄、意境的观想图,我封装有两个半时辰,你精神恢复的怎么样?要不要再留一副?” 身法、体魄、意境? “笔来!” 吏员紧忙再递一支新笔,奉上新血。 梁渠搓开笔泡冷水,正思索内容。 微风轻旋,掀起画卷,非从窗外来。 嗯? 众人目光往外,画室角落之中,盘坐一人,心无旁骛。 书院教习计志恒! 其体温渐高,气势昂扬。 突破了? 蓝继才抬眼:“奔马入狼烟!他在凝练真罡!” 嘶! 一副超品,顿悟突破? 即刻有人出声:“兴义侯笔落顿悟,佳话,佳话啊!” 此情此景,属实令人咋舌。 消息放出去,【斩蛟】挂进淮阴武院里,得有多少人只求一见啊? “何等机缘,谁带他上来的?” “我!”李姓官员扶额,“学堂来看四野经天仪的,我看你们都上来,留他们在下面乱晃容易出事,一块带上来的。” 学生们瞪大眼,生出敬佩。 书院教习真的有东西! “先送人出去。”蓝继才挥挥手,“凝练真罡不是片刻之事,先画观想图,也免得损坏了什么。” 吏员即刻将人抬走。 钦天监官员不以为意,更多的精神放在梁渠手中。 斩蛟给了他们极大的期待,非常想知道,再出手会是什么样的水平? “呼~” 梁渠悬腕提笔,再沾血水,狼毫如针,纸上刺青。 后天傍晚。 霞光透照窗纸。 三三两两的钦天监官员从画室中走出,意犹未尽。 “居然能这样作画……” “巧夺天工!” 画室内,梁渠闭目养神,二位官员忍住胆寒,将最后一幅观想图封装。 来都来了,加之材料免费,梁渠索性在钦天监边休息边画画,解决三餐,三天功夫,算上斩蛟,一共制作观想图四样七副。 墙壁之上,超品【斩蛟】高居榜首,其后一条截然不同的双翼天龙,望之体生轻盈,飘飘乎若清气。 除去超品斩蛟,梁渠又复刻出一副一品斩蛟,两份一品应龙,一份二品应龙,复刻的全没有挂出来,收入画筒。 除去两样五张之外,第六张梁渠自己收起,不准备展示,第七张,虽仅是一品,同样带给钦天监不小震撼,甚至有不少人提议也列为超品,奈何强度上稍逊一筹,落归一品。 “大人,请您落款。” 梁渠起身盖章。 啪! 官员小心吹干落款,踏住凳子,把封装好的最后一副观想图挂到墙壁之上。 那是与画室内,所有观想图截然相反的,纯黑的画! 通篇是潦草的黑墨,单中间一抹张狂的白! 黑底白画! 所有的墨皆未去勾勒内容,却又把内容栩栩如生的衬托出来。 一头为长龙锁链囚禁,赤目熔金的白猿! 晕散的血墨染出针般的白毛。 常人以墨绘纸,其偏以纸绘墨,黑白颠倒,纸墨翻转,观想图透出诡异的邪,直视者无不胆寒。 梁渠沐浴夕阳,注视良久。 钦天监皆以为【斩蛟】是他的巅峰之作,殊不知,这一副才是他的得意之作。 挂画无误,梁渠拿起身旁画筒,起身离开,行至门口。 “对了,三月二十六我天舶楼设宴,让你们蓝大人别忘记,你们也都来。” 吏员从凳子上下来,恭敬回话。 “梁大人放心。”